北冥颜的房间。
油灯很亮,照得四周纤毫毕现。
正中燃起一个火炉,房内也被烘得暖洋洋的。
一群劫后余生的姑娘们就在火炉边围坐在一起,默默垂着眼泪。
没人说话,也没人再哭出声;与以往聚在一起时那般莺莺燕燕的热闹场面,堪称天壤之别。
大家只是静静地端坐着,耷拉着脑袋,仿佛是几颗被霜打焉了的茄子。
她们是真的被吓到了。
毕竟,其中年纪最大的姑娘,也不过才二十出头啊
易行之在一旁翻箱倒柜,把母亲那些珍藏已久的药材一股脑地翻了出来。
作为前任地灵坛神使,北冥颜的医术自然颇为高明;这些年耳濡目染之下,易行之倒也学去了不少。
小桃脸上的擦伤已经化脓,需要赶紧敷上白药;杏儿的脚扭了,肿得很高,好在刚刚找到了几贴消肿止痛的膏药;西瓜发烧了,幸好还不是很严重,两粒牛黄丸应该能治好
清点着手中的药材,又望了望那些挂了彩的可怜姑娘,易行之忍不住就想埋怨几句。
别人家的丫鬟都叫什么梅兰竹菊之类非常富有文化气息的名字,听上去就贼有诗意。
可自家烟雨山庄呢怎么都是一堆水果啊
老易头的起名水平,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不过,这一堆水果不对,是这一帮姑娘里,受伤最重的,却是大梨。
也就是那位小桃口中的梨姐姐,烟雨山庄的管事大丫鬟。
她的肩膀中了一箭。
尽管这支箭插得不深,而今已止住了血;尽管已经拔出箭头,粗略处理过了伤口
可情形依旧不容乐观。
关键在于,在那阴暗潮湿的山洞中待得太久,她们不少人的伤口已经发炎了。
这才是最为棘手的问题。
在这个基础条件十分落后的中古世界里,抗生素还未被发明之前,伤口感染发炎基本等同于绝症。
易行之也曾经向北冥颜灌输过这个概念,甚至尝试过用土法提纯一点青霉素出来。
无奈原料与器材都实在有限,娘俩一起埋头鼓捣了大半个月,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甚严重的还好办,取刺角芽捣碎外敷,大体上也能够消炎。
可望着大梨俏脸上那两团殊为怪异的红晕,可见炎症已是深及膏肓,这就不是一点刺角芽可以解决的了。
“让一让。”招呼开围成一圈的姑娘们,易行之坐到了大梨身旁去,“梨子,我看看你的伤。”
“嗯。”大梨一听,羞羞哒哒地埋下了头。
她受伤的地方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就算是被易少爷看到了那种地方,她也会感觉很不好意思的。
“会很疼,忍着点。”易行之倒是并未在意她羞涩的神情。
毕竟事急从权,救人要紧;他可不想让个这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就此香消玉殒。
“少爷,我不怕疼。”
大梨姑娘的脸色比刚才更红了。
“小桃,去兑些盐水来。一杯开水,一勺盐。”易行之转过头,嘱咐了身旁那自告奋勇打下手的小桃一句。
“好”小桃像一阵风似的,蹦蹦跳跳地跑出了房间。
回头,深吸一口气,易行之动作轻柔且坚定地,拉开了大梨的衣衫。
那光洁如玉的香肩上,靠近腋下的的地方,有一道血肉模糊的圆形伤口。
而今已是被鲜血和衣服牢牢粘连到了一起。
不过烟雨山庄的大丫鬟不愧是大丫鬟。
在这种皮肉被掀开一般的剧烈痛楚中,她只是微微皱起秀眉,眼中蓄着淡淡的泪光,愣是一声没吭。
“嘶”周围的姑娘们看到大梨这道伤口,皆是不约而同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几个胆小的已经捂住了眼睛。
大梨的伤,在黑灯瞎火的山洞里还看不太清楚,这一暴露在光明之下,便把她们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呜呜呜,梨姐姐,你怎么伤得这么重”
“少爷,求求你你一定要救救梨姐姐”
一时间房间里哭声四起,还混杂着哽咽不清的说话声,吵得易行之头都大了一圈。
“你们不许哭。”大梨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洁白的牙齿用力咬着嘴唇,显然疼痛已极,“我我没事的。”
“好啦,都别哭了。”易行之亦是只得温声软语地劝着她们,“你们还不相信少爷的本事么”
这话一出口,四周的哭声竟是立刻小了不少。
少爷的本事这句话,在她们的心目中显然颇有分量。
“嗯,少爷加油”
“少爷最棒了“
“少爷,需要帮什么忙,您尽管说”
哭声倒是真的没了。
因为已经被一片叽叽喳喳的,如夜莺啼叫般的清脆嗓音所替代。
唉,都是些好姑娘啊
易行之扶着额头,无奈地叹气道:“你们能安静一点,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少爷,盐水来啦”
房门外,小桃双手捧着一个茶杯,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小丫头却是一眼便看见了大梨肩上那个形状可怖的伤口,惊得娇呼一声,差点把杯子都摔了出去
易行之赶紧伸手扶住了她:“悠着点”
小桃一张小脸下的煞白,把茶杯递给易行之,慌忙躲到了他身后去。
“少爷,是要洗伤口吗那用烈酒不是更好么”
可小桃终究还是关心她的梨姐姐;又捂着眼睛,从易行之背后怯生生的探出头来,从指缝间偷瞄。
“白酒其实并不能杀菌的,而盐水至少还有些作用。”易行之端起茶杯,轻轻润了润嘴唇,感受着盐水的浓度,“若是酒真的可以,战场上哪里还会有那么多闭目等死的伤员”
“杀菌是什么”小桃一脸茫然。
“杀菌就是算了,说了你也不懂。”易行之翻了个白眼,“最简单直接的处理办法,其实是把匕首烧红,然后按在伤口上这是把那块皮肤和伤口的细菌一并同归于尽的方式。不过那实在是太疼了,而会留下很难看的疤“
“哦哦”周围的姑娘们一个劲的点头,也不知到底听没听懂
“梨子,现在会比刚才更疼。”感觉盐水的浓度似乎差不太多,易行之便把茶杯举到了大梨伤口上方,神色凝重地对她讲道,“一点要坚持住,千万不能晕过去。”
“嗯”大梨闭上眼睛,银牙紧咬,一副视死如归的可怜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