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
一个神一般的男子。
他是强盗中的元帅,流氓中的佳公子,许多人都称他为香帅。
江湖中有关他的传说实在太多,只因他的一生实在是多采多姿,充满了传奇性。
他为人风流倜傥、足智多谋、观察入微、善良多情。他多次揭破错综复杂的阴谋诡计,也多次以他的机智、经验和镇定赢得了本来武功高他数倍的高手。
他有很多仇人,但朋友永远比仇人多,只不过谁也不知道他的武功深浅,只知道他这一生与人交手从未败过。
……
楚留香已成为江湖中的神话,永远的神话,无人可以替代。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再有。
可现在,楚留香却已站在了颜晨的面前,距离他不过一步之遥,颜晨只要一伸手,甚至就能够碰到他。
这种情况下颜晨的心情是紧张、是激动、是感慨、亦或是平静?恐怕连他自己也未必说的清。所以他才说出了这句似乎并不太妥的话。
可是楚留香却丝毫没有在意,颜晨也没有在意,这本是任何人都不必在意的。
楚留香看着颜晨,忽然道:”你可知我为何要来找你?”
颜晨道:“不知。”
楚留香眨眼道:“那你想不想知道?”
颜晨道:“不想。”
楚留香道:“既然你不想知道,那还是不要知道的好。”话音未落,楚留香忽然自颜晨面前消失了。
颜晨面色平静,神色不改,又继续向前走去。似乎刚才的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又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象,不能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又半个时辰,又一个时辰……
……
终于,颜晨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
他只知道天还是如此的湛蓝深远,山还是如此的雄奇高耸,树还是苍翠茂绿的,流水还是潺潺轻快的,脚下略微干硬的泥土因踩踏而发出的“沙沙”之声清晰可辨——他的步伐依然是稳健而又轻松的。
可颜晨的心却在一点一点的沉重起来,渐渐充满了挣扎、失望、迷惘、徘徊,还有后悔?
是的。他在赌。赌楚留香并没有真的离去,赌楚留香还会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虽然他也没有十分的把握,甚至连一分也没有。
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因为他坚信楚留香也一定是这样的人。
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赌徒——至少现在不是,而且以后也不会是。他缺少一个合格的赌徒应该具有的所有品质。但他却有着另一样东西——倔强。或者说是固执,而且是近乎可笑的固执。
可事物的发展并不是都不尽如人愿的,至少颜晨的固执也终于换来了回报。
峰回路转,云雾缥缈间,远处若隐若现的半山腰上出现了一座凉亭。亭中一人丰神如玉,神态悠闲,赫然正是楚留香。他面前的石桌摆上有一樽精致典雅的红泥小火炉,炉上紫砂茶壶中茶水正沸,茶香正浓。四溢的清香甚至令还未近前的颜晨都感到一阵神清气爽,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时值黄昏,夕阳渐落,残霞染碧天。
等楚留香恰好将一盏花纹精美的青瓷茶盅倒满时,颜晨也恰好来到他的面前。
颜晨从容地端起茶。
一饮而尽。
楚留香皱眉道:“茶不是这样喝的。”口中说着,手上却再次将茶盅倒满。
颜晨没有说话,再次端起茶盅。
还是一饮而尽。
这次楚留香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往茶盅里倒茶。
三盅、四盅、五盅,一直到第九盅茶被颜晨一饮而尽后,楚留香终于没有再继续倒茶,而是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颜晨。
楚留香扬眉道:“这就是你喝茶的方式?”
颜晨不语。
楚留香厉声道:“你可知你刚才喝的,乃是十大混沌遗种之一的悟道茶叶,每过数万年才仅能生出百片,能助人明悟大道,洞察万象的天地奇珍?”
颜晨默然。
楚留香又道:“你可知我煮茶的各式用具皆是名家所制的仙料神材?”
颜晨还是不说话。
楚留香接着道:“你可知我为你倒茶之际先后暗用九九八十一种手法,令此茶九次品尝可有九种截然不同的茶韵暗藏其中?”
面对楚留香语如连珠的一番斥问,颜晨终于缓缓道:“我渴了……”
楚留香哑然。
半晌,楚留香才悠悠道:“他们说的果然不错,你的确是个很有意思的人,现在连我都忍不住想和你交朋友了。”
颜晨立刻露出微笑,开心道:“好啊,那我们此刻就已算是朋友了。”
颜晨的笑是那么自然,那么真诚,完全是发自肺腑的笑,没有半分虚假作态的成分在内。他甚至没有问楚留香口中的“他们”是指谁,尽管他早已知道了这一群人的存在与他们的种种神秘。他现在只知道楚留香已是他的朋友。无论任何人有了一个像楚留香这样的朋友都应该感到高兴的。所以颜晨此刻绝不会去想那些令人心烦的事——虽然那些事并不一定能让他感到心烦。
楚留香也展颜道:“既然茶已喝完,不如我请你喝酒?”话音刚落,他的手中不知从哪里抓来了一坛酒,石桌上也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只碗,好像不管颜晨愿不愿意,今天这酒颜晨都喝定了似的。
颜晨爽快道:“好!倒酒!此生能与香帅为友,乃人生一大快事,此刻能与香帅共饮,实乃又一大快事!”话说得铿锵有力,豪情满怀,令楚留香也是兴致大增。
可是颜晨偏偏忘了一件事,一件最重要的事。
他根本不会喝酒。
当第一碗“醇香四溢”的辛辣液体被颜晨一饮而尽后,颜晨的喉咙似已能喷出火来,此刻他的胸膛中也似乎真的有一把火在升腾、燃烧。他的脸已涨的通红,差点说不出话来。楚留香却好像根本没发觉颜晨的异样,依然在与颜晨一碗接一碗地拼酒,颜晨虽然痛苦不堪,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不慢。
如此良宵美酒,如此佳客作伴。任何人也不会忍心去破坏这份美好的。
所以颜晨醉了,而且醉的很彻底。这是他第一次喝酒,第一次喝醉,也必将是最后一次。
因为楚留香现在已走了。
没有了楚留香这样的朋友作伴,对颜晨来说,喝酒这种可有可无的事将丝毫没有意义。
但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深深地印在了颜晨的脑海,成为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份美好记忆。
月夜之下,趁着酒兴,他们聊了很多,甚至聊完了他们今夜所能想得到的所有话题,直至无话可说,两人一同静默对坐,气氛却没有多少尴尬的意味。古人说:君子之交淡如水。颜晨与楚留香虽不是君子,也不过初次见面,可他们的友情不但比水更淡,而且比酒更醇厚,所以,这才是真正的朋友。
最后,楚留香踏月而去,只有那空气中淡淡的郁金香的残余幽香还证明着他曾来过,还在无言地述说他未尽的传奇。让颜晨在醉眼矇胧中也算真正领略到了盗帅的无上风姿。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颜晨想。
“要不要找点有趣的事情来做呢?”
“好啊。”他的内心回答道。
“我现在只希望这将要发生的事莫要有趣得让我无法自拔才好。”
……
颜晨终于睡着了,但他却做了一个梦。一个很恐怖的梦。
他梦见了她。
一个他最思念却又最不想见到的人。
更恐怖的是,第二天,他竟真的再次遇见了她。
如果颜晨可以预知未来,他决不会选择与她相遇。但他后来的经历也决不会与这既定的轨迹一般丰富多彩而又充满曲折与离奇了。
虽然她并不是“她”——这是颜晨后来唯一感到既幸运又遗憾的事了。
不过人生总要继续,明天也总会来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