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阳子十指箕张,缓缓握拳,地上留下清晰的十道爪痕。他的脑海里和身体里两种不同的声音喊出了同一句话:“杀了他”。
他的双眼布满血丝,眉间现出一颗殷红的痣,形状宛如花苞。
一刹那间,鸿阳子浑身充满了力量,站直身子,双脚轻点地,人飞到空中,循着轻山的方向,如流星般掠去。
山体越来越稀松,封顶的建筑已经开始塌陷。
轻山的嘴角露出狡诈残酷的微笑,他还不知道,他的生命即将走到终点。
鸿阳子在距轻山十丈处停下,运气于剑,对着虚空挥出一剑。此一剑名唤裂空斩,以真气催动剑气,形成一道极其锋利、目不可见的月牙状斩击。
裂空斩与空气摩擦,发出尖细聒噪的声响。轻山刚要转首,忽觉一阵剧痛,右手已然与手腕分离了。
失去了双手的轻山连蛮牛都比不上,更别提和鸿阳子一较高下了。此时此刻,他最初来天渊观的雄心壮志早已烟消云散,他的第一反映是跑。
可他怎么跑得了,他还未及转身,鸿阳子已到近前,青锋寒光剑刺穿了他的心脏。
他感到一股寒流侵入体内并开始扩散,所过之处,俱为冰霜。
他终于明白,他已无生还的可能,但绝境反而激发了他最后的豪情。他使出了必杀技狼音击,要与鸿阳子同归于尽。
狼音击是魔界黑狼独有的功法,利用喉管发出的独特声音使对手的心脏跳动幅度加大,最终造成心脏破裂。
虽然他的狼音击独步天下,但他从来没有用过,因为不需要,究其一生,他从未与任何人生死相搏,往往是他轻而易举取下对方的首级。然而,当他需要的时候却发现根本用不出来。
狼音击刚发出,鸿阳子一拳打在了他的咽喉上。他全身都结成了冰,直直地坠入了万丈深渊。
他人生最后清晰的一眼看到的是鸿阳子带笑的脸,表情自信、娟狂而邪魅。他突然想起他见过同样的表情,但具体是谁,在什么地方,他想不起来,不过,他确定这种表情不应该出现在鸿阳子的脸上。
风从耳边吹过,呼呼的响,他的心静了下来。意识尚存的最后时刻,他没有忆起曾经驰骋疆场的辉煌岁月,也没有忆起锦缎华服的奢华生活,他想起了闪雷这个和他做了一千多年对的家伙。他记得他决定带蛮牛和拒绝偷袭天渊观的时候,闪雷劝他不要这样做,闪雷认为天渊观可以与天庭平起平坐,实力一定十分强劲,情报可能并不准确,盲目出击会损失惨重。他当时很生气,认为闪雷怕他抢了功劳才危言耸听。现在他终于明白闪雷是真心为他着想,他意气用事做了最错的选择,他想跟闪雷说声对不起,想跟闪雷做知心的朋友,想请闪雷喝一杯酒。可是一切都太晚了,他再也没有和闪雷相处的机会了,他只能祈祷闪雷可以全身而退。
天渊道人赶到演武场时鸿阳子正在踱步,走过的地方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双眼没有了眼黑与眼白,完全成了红色,远远望去,像两颗晶莹剔透的红宝石,眉间的花苞开了一半,可以看出是一朵血色兰花。
天渊道人唤了一声,鸿阳子对着天渊道人挥出一记裂空斩。天渊道人闪身躲开,不远处的一座山峰裂成了两半,威力较之切断轻山手腕的那一记提高了何止十倍。
“鸿阳,你为了保护同门、守护天渊观,不顾自身安危,为师真的很感激你。”天渊道人情真意切,完全没有半分责备鸿阳子刚才举动的意思。
鸿阳子神情木然,目中血色稍稍褪去,流下了两滴泪。
从小到大,三百年来,天渊道人从未对他说过如许深情的话。自幼别人便用异样的眼光看他,即使他天赋异禀,天渊道人眼中也从来只有云阳子一人,没有看重过他。云阳子失踪后,他想填补天渊道人内心的空白,可天渊道人一见他就唉声叹气,欲言又止,转身离开。这是天渊道人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第一次认同他,他心中五味杂陈,不觉流下了泪。
如果可以,他怎会将自己的身体拱手让给恶魔?
可为了数百同门的生命,自己生活了三百年的家园,他能怎么做?
眨眼之间,仅仅是眨眼之间,鸿阳子眼中血色更浓,抹去眼泪,冷冷地说道:“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明白,鸿阳,鸿阳是谁?听都没听过。”
“或许现在真的不应该叫你鸿阳。”天渊道人顿了一顿,又道,“应该叫你孤兰将军。”
鸿阳子大笑道:“没想到你这个老匹夫竟然知道本将军的大名,很好!很好!你现在立刻对我俯首称臣,本将军可以网开一面,饶你不死。”
天渊道人正色道:“老夫活了将近两万年,只跪过元始天尊,你宵小鼠辈,竟妄想让老夫对你称臣。”
“你觉得本将军杀不了你,我举手之间就能要你的命。”鸿阳子面容冷峻,声音清晰而缓慢。
天渊道人摇头道:“你在用狂妄的言辞掩饰你实力的弱小,你以为老夫看不出来吗?”
鸿阳子笑道:“真正的高手都是变换莫测的,你看透的往往是最看不透的。”
天渊道人道:“故弄玄虚的人是最没有本事的。如果你完全控制了鸿阳,老夫的确不是你的对手,可现在,你要用几乎全部的力量去压制鸿阳的意识,你能够运用出的实力不及你本身的十分之一,老夫说的可有错?”
鸿阳子的脸色发青,二话不说,举剑刺向天渊道人。
天渊道人避开长剑,右手拍在鸿阳子的额头上。
鸿阳子被拍的昏昏沉沉,身体软绵绵的像没有了骨头,躺在了地上。不一时,鼻息平稳,竟睡着了。
天渊道人看着鸿阳子的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眉间的兰花慢慢闭合消失,会心一笑。
在天山西方的西方,遥远的西极之地,仙界与人世的尽头,魔界的起始,没有天,没有地,只有冰,只有风,只有雪。
一个黑衣人矗立在风雪之中。他浑身上下都被黑布包裹,唯一露出来的眼睛竟也完全是黑色的。
一片雪花从他眼前飘过,突然间变成了闪雷和镜君。
闪雷一出现就倒了下去,镜君慌忙去扶。
黑衣人望着东方,一动没动,仿佛闪雷和镜君根本就不是他的同伴。
镜君掺扶着闪雷一步步走入魔界。
闪雷边走边问:“你怎么还不回去?”
“轻山还没有回来。”黑衣人的声音阴沉冷酷,像一根针,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他不会回来了。”镜君语气像冰一样冷,她不像闪雷一样大度,不喜欢她的人,她绝不会对他客气。
风更猛,雪更大,闪雷和镜君的身影已看不见,黑衣人仍在站在原地,遥望东方,漆黑的双眼中有泪光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