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行人出现在门口,不仅是吴英豪,坐在大堂里的所有人均是侧目而望,目光之中大多带有敬畏之意,原本堂内众人说话聊天,语声颇为嘈杂,此时竟忽然安静了下來。
楚依依在华不石耳边低声道:“那个妇人,就是今年新近参加狮王大会的门派,‘长青轩’的女掌门戚鸾舞。”
她并未介绍戚鸾舞身边的花袍人,只因为华不石早就认识他,正是那位武功绝顶,身怀“寒冰罡气”的大内高手秋横波。
华不石早已知道“长青轩”是曹家掌控的门派,这位秋横波是曹暮云最为倚仗的心腹,代表曹家前來参加此会倒是一点也不奇怪。
秋横波一行刚刚在大门前出现,堂内西首便有两人站起身來迎了上去,正是“武当派”的宝华真人和“崆峒派”的长老飞璇子。
江湖上名门大派中人大都十分倨傲,自恃武功高强并不将朝廷官员放在眼内,沒有想到秋横波一现身,这两大门派的高手居然主动迎上去施礼参见。
宝华真人和飞璇子皆是宿耆高手,在江湖上的地位皆是不低,却对秋横波如此恭敬,即使堂中其他江湖中人有些还不识得他,此时也不由得对这名花袍人高看一眼。
坐在东侧的官场人等,却是无人不识秋横波,就连吴英豪这种刚到京城的小官,也一眼就认出了这位现今东厂的第一高手,宦党曹家的首席亲信,要知道曹家的权势,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壮大,在当今的朝堂之内已无人能比。
就在不久之前,“五王党”中的头号权臣,内阁首辅温体仁在一场权力争斗中不敌曹化淳,也被罢免了官职,如今曹家掌控着东厂、锦衣卫和京畿一带的大部分兵马,深得皇帝朱由检的信任,可谓如日中天。
对于武当崆峒两大门派高手的参见,秋横波仅是微微地摆了摆手,他站在门口,目光在大堂内一扫,却停在了华不石所坐之处,随即举步走了过來。
行到近前,秋横波躬身一揖,说道:“秋横波参见华少爷,南海一别已有数年,敝主时常念及,若是得知华少爷來了京城,他定会十分高兴。”
华不石起身还礼,道:“在下因朋友相邀偶到京城,幸得贵上挂念,改天定当登门拜访,与暮云兄叙一叙旧。”
秋横波道:“华少爷若能到访,那是再好不过,却不知几时來。”
华不石略一沉吟,道:“此间的事情一了,三日之后华不石上门拜见曹兄,不知可方便。”
秋横波道:“好,横波回去禀告公子,在府内备酒相迎。”
他略为一顿,又道:“京师之内,华少爷若遇到困难,尽可以传信告知,曹家定当倾力相助。”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那本少爷就先行谢过了。”
当年在大仓岛上,华不石用切脉之术为曹暮云除去“断弦掌”毒,二人曾经定下了三事之约,曹暮云答应按华不石的吩咐去做三件事而不能拒绝,这个约定秋横波想必也已知晓,所以今日才会向华不石说出这一番话來。
然而二人的对答听在大堂之内诸人的耳中,却令得他们的心情再度直往下沉,一些人更是面如死灰,如丧考妣。
花袍太监秋横波对“武当”和“崆峒”两派的宿耆高手都冷冷淡淡,却对华不石如此恭敬,还说出了“曹家定当倾力相助”这等话來,原來这位“恶狗公子”不仅与“少林派”结了盟,而且和曹家关系匪浅。
这么看起來,“少林”、“武当”、“崆峒”三派,全站在了“恶狗门”一边,再加上东厂第一高手秋横波,以及当下朝廷里最具权势的曹家。
如此下去,今天的凌霄论剑会也沒甚么可论了,好处全都被这位“恶狗公子”占尽,京城里的地盘产业,所有的利益大概都会被他们三家瓜分,其他人恐怕连一口汤也难喝得着。
站在一旁的窦飞却是惊喜异常,一颗心怦怦直跳,几乎从胸腔之中蹦了出來。
原本邀请华不石参加狮王大会只是事出无奈,无论是父亲窦如远还是窦飞自己,心里皆有些战战兢兢,只想着今年“万利堂”能保住“燕京八门”的地位,留在京师中不被驱逐出去就已算是万幸了。
却沒料到情势突转,原來华不石的根基如此之深,不仅在江湖上吃得开,在朝廷里竟然还有曹家相护,今年的狮王大会,“万利堂”势必大有收获,提升排名也并非不能期待。
这意味着门派在京城里的地盘产业能扩张不少,收益也将大增。
感受到周围众人目光之中火辣辣的妒忌,窦飞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设法拉拢华不石,与“恶狗门”结下盟约,哪怕再花费几十万银两也是值得,此事若成,今后“万利堂”在京城之中便可以大把地赚钱,真正实现一本万利了。
如今的窦飞,已有些迫不及待地要去和父亲窦如远商量此事,毕竟他和华不石虽有点交情,却并不算深,而这结盟之举必须尽快,要是让别人抢了先可就糟了。
和窦飞同样兴奋的还有另一个人,正是大总兵吴英豪。
枉他刚才费尽心思去搭讪巴结那些朝臣的部属,原來根本就沒有必要,真正的大人物就在他的身边,和宦党曹家相比,东首那些家伙的主子们全都只是不值一提的小虾米。
“秋大人,小人吴英豪,是华少爷的好,好,好朋友,给秋大人请,请,请安。”死皮赖脸本就是吴英豪的法宝之一,在这个当口他当然不会迟疑,立时祭出法宝,走上前來连连躬身作揖,脑袋几乎磕到地上,只是由于内心过于激动,说话也结巴了起來。
秋横波瞥了吴英豪一眼,以他的眼光,从吴英豪一身军服装束上,就能看得出此人事实上是外地进京的武官。
秋横波脸上未动颜色,淡淡说道:“原來是吴将军,即是华少爷的朋友,就请免礼平身吧。”
秋大人竟说了“请”,刚在东首那些势利之徒面前吃足了蹩的吴总兵士气大振,胸中豪气顿起,说话也利索得多了。
“小人虽然是长沙府的总兵,但在秋大人的面前只是个奴才,哪里敢称将军,小的一來京师,就听人说起了秋大人的威名,当真是如雷贯耳,让小人景仰得三日三夜睡不着觉,今天能见到大人的面,是小的三生三世才修來的福份,今后若能为秋大人做事,小的当牛做马赴汤蹈火,也是心甘情愿的……”
吴英豪的口才并不算好,阿谀奉承的言语从他的嘴里滔滔不绝地说出來,着实令人感到肉麻无比,一旁的楚依依和窦飞都大皱眉头,心里只想着今天怎会和这么一个活宝同行,真是丢人丢到了家。
还是华不石的脸皮够厚,一直神色悠然,而秋横波久在官场,对吴英豪的这一套早就见怪不怪,是以也全不在意。
如果无人打断,吴英豪定是可以再说上半个时辰也不会感觉疲累,就在窦飞等人脸上发烧,再难忍受下去时,大堂内忽然传來了一记响亮的锣声,有人高声喊喝道:“开宴时辰已到,请诸位贵宾登楼。”
窦飞如释重负,吁了一口气道:“宴席就摆在二楼,请华少爷随我上楼入席。”
凌霄阁的二楼与首层的大堂一般大小,格局却全然不同。
沿着红漆阶梯上楼,但见正对面是一面巨大的屏风,其上一幅工笔画卷,绘有一层层奢华的宫阙,如云的佳丽,以及成群醉酒狂欢的浪客,此画笔触细腻,栩栩如生,实是一幅旷世佳作。
华不石凝目瞧看了几眼,说道:“这是唐伯虎‘王蜀宫妓图’的真迹,至少价值十万银两,把它挂在此处,这酒楼老板的手笔倒是不小。”
窦飞道:“华少爷有所不知,这座凌霄阁的老板名叫唐万方,乃是唐寅的玄孙,亦擅长诗画,可算是北京城里知名的大才子,他家中收藏了不少祖上的画作诗作,这‘王蜀宫妓图’便是其中之一,凌霄论剑会在此阁中举行,便是由这位唐老板主持。”
“由酒楼的老板主持论剑会。”司马如兰闻言略感意外,问道:“莫非这唐万方也是一位武功高手不成。”
窦飞道:“不是,唐老板仅只精通书画,是个文人,一点儿武功也不会。”
司马如兰奇道:“‘凌霄论剑会’汇集了天下各大门派的名家高手,怎么会让一个全不会武功的人來主持呢。”
窦飞道:“这其中的原因嘛,倒不太容易说得清楚,早些年的论剑会,也曾经请过几位名门大派的高人主持,总被别人诟病反对,直到近两三年,才改让唐老板來做,倒是比先前好了些。”
司马如兰更觉得奇怪,华不石却微笑道:“正因为前來凌霄论剑会的都是各大门派的名家高手,此会由唐万方主持才最是合适,若非如此,只怕谁也不会服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