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不石道:“吴把总一向风流潇洒,来这‘栖凤楼’里玩玩,被人知道也没有什么。只不过,若是别人还知道了其它事情,只怕他的脑袋和吴大人的脑袋一样,全都保不住。”
“你们要底想…想干什么?”吴英豪只觉得下腹又有了尿意,实在很难受。
华不石却未答话,而是沉下脸,紧盯着吴英豪,目光锐利,仿佛要看穿他的皮肉骨血一般!
这个人在他的计划里举足轻重,明日与竺真颜一战的胜负,三个门派数千帮众的性命都系在此人身上,华不石当然要把他看清楚。
浑浊的液体正从吴英豪胯下滴落在地上。
面前的年青公子虽然外表孱弱不堪,但吴英豪却能肯定,他必是一个心狠手辣,杀伐果决之辈,自己能不能保住性命只怕就在这位华大少爷的一念之间。
吴英豪是经历过战阵的将军,自也非是等闲之人可比,他当机立断,立刻选择了屈服。
好汉不吃眼前亏,吴英豪堂堂七品把总,又怎能不是好汉?
“华公子,您要是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小的去做!”他挺了挺胸膛,决然说道,“只要公子饶了小人的性命,叫我上刀山,下油锅,赴汤蹈火,两肋插刀,我吴英豪也在所不辞!”
华不石笑了。
只在一瞬间,他身上的逼人气势便荡然无存,又变回了温文尔雅的富家大少爷。他说道:
“吴把总又何须把话说得如此严重,小可此次前来,只是想送给把总大人一门大富贵。”
“大富贵?”吴英豪不解。
华不石道:“朝廷重犯竺真颜的人头,还有官府悬赏辑拿的各境黑道上数十名江洋大盗的人头,对于把总大人来说,难道不是一门大富贵么?”
吴英豪心中一动,但立刻又苦丧起脸来。如果吴英豪真能捕杀这些朝廷要犯,拿着人头去请赏,荣华富贵当然少不了。但是吴英豪对自己的斤两还是清楚的,手下那五百精兵对付茅贼草寇还行,在这些江湖高手的面前却起不了多大作用。
就算是再大的富贵,也得有命去享才成。
他小心翼翼地说道:“吴英豪自是愿意听从华公子的调遣,只是小人官微职小,仅能调动一个小小‘保义营’的人马,恐怕对公子的大计没有多少帮助。”
华不石道:“吴把总的职权我当然知道,你且放心,小可决不会勉强把总去做那越权之事。此事我已算定,拿下那些人至少有七八成的把握,却不知把总大人愿不愿意冒这个险?”
吴英豪的心中又是一动。不要说有七八成把握,就算只有五六成把握,能有这种升官发财的机会,他也不会犹豫的。这几年在舞阳城里“两袖清风”的日子,吴英豪可是早就不想再过下去了。
现在剩下的问题,就是这位华大少爷到底能不能信得过?若他是在哄骗自己,那就全完了。
却听那华大少爷又说道:“其实这所谓冒不冒险,于吴把总来说也没有多少区别。今日吴把总来了此地,难道还要为‘保义营’放弃了自己的前程么?”
华不石的这句话虽然说得突兀,但是吴英豪头脑还算灵活,立刻便已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他今天既然来了这里,就已经是上了贼船,若不答应,只怕立刻就性命不保,答应了至少还能搏一个机会,而且就算失败,死的也是‘保义营’的士兵,他自己却还有几分逃生的希望。
常言道,富贵险中求!
吴英豪也知道没有什么退路了,牙一咬,心一横,道:“华公子既给了吴英豪这等绝佳机会,小人自是感激不尽,甘愿为公子效命,绝无二心!”
华不石见吴英豪已经下了决心,点了点头,微笑道:“其实此事对把总大人毫无难处,华不石只是想向吴把总借两件东西…”
……
一个时辰之后,吴英豪离开了“栖凤楼”。
西门瞳也换上了一套护卫军服,跟在把总大人身后一起走了。华不石吩咐,他必须寸步不离吴英豪,监督吴把总按所定计划行事。
华不石、杨绛衣、沈滢儿,一男二女坐在花厅后的卧房里,眼看着吴英豪二人离去。
桌台之上的烛火闪动,房间内光影摇曳,三个人却均是满脸凝重之色,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明日之战绝不能败!
竺真颜素有“冷面诸葛”之称,不但武功高,心智谋略更不在华不石之下,是一个十分可怕的对手。之前“天鹰会”的背叛,“恶狗门”遭受重创,华不石在这场舞阳城的攻防对战中已经先输掉了一招,撤底陷入了被动,而这一次,他绝对不能容许自己再有任何疏忽!
借助官府的人马固然是“三大恶”临时增强力量的可行之举,但老谋深算的竺真颜又怎么会想不到,想必也会有所防范。
舞阳城内的官军兵马,都归总兵府衙门正六品的千总大人调派,这是大明朝吏制的规定。因此,总兵府衙门,乃至舞阳县衙,此时肯定都逃不过竺真颜的严密监视,而千总大人和舞阳知县等重要官员的身边,大概也被布下了眼线,只要三大帮派一与官府接触,竺真颜就会立刻知晓,从而采取相应的行动。
竺真颜手下的黑道高手众多,要突袭击杀这些官员不难做到,调兵的命令就算发出,也根本就传不到兵营去。
这本是釜底抽薪的妙手。
而华不石所赌的,就是竺真颜远道而来,应该不了解舞阳城的情况,不知道在这城里还有一支不受总兵府衙门调遣的“私兵”,吴英豪的“保义营”。
对于吴英豪,华不石倒并不担心。不论从自身的荣华富贵考虑,还是求生的原因,这位“从七品”的小把总都没理由不听从他的安排,更何况还有西门瞳跟在身边。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行动的隐密性。也正是因为如此,华不石才如此大费周章地请沈滢儿假扮成小凤仙,让吴英豪到“栖凤楼”逛窑子**之行在外人眼里看不出一点破绽,毕竟他不知道竺真颜是否也在派人监视着吴英豪。
把整件事情又从头到尾想了一遍,华不石自认为没有任何疏漏的地方,才轻舒了一口气。
“想不到这‘栖凤楼’竟也是这般清静优雅之所,”华不石伸了个懒腰,悠然说道:“等日后有了闲暇,我们倒是可以时常来此住上几晚。”
听到华不石此言,杨绛衣和沈滢儿全都脸色大变,便要合力将这纨绔少爷拖下轮椅,按到床上痛打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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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四,也是一个睛天,春光明媚,鸟语花香。
清晨,朝阳在舞阳城边升起,看上去却是一片赤红之色,如同被鲜血染过了一般。莫非是预示着今天又是一个杀戳之日,舞阳城内又要血流成河?
太阳升到竹杆高时,三乘小轿从“冷月阁”出发,迎着阳光向东而行,随行的还有十来名帮众弟子。
他们的目标是城东“聚贤楼”。
三大掌门是去赴宴的,所以带的人并不多。就算那是一场鸿门宴,双方均各怀杀机,但此时还没有到翻脸动手的时候。“三大恶”掌控舞阳城多年,他们可以把人手埋伏在城里任何一条街上,而不必现在就摆出来充排场。
藏在暗处的刀才更危险!
“聚贤楼”离“冷月阁”不近,位于舞阳东面城墙之下,城市的边缘,至少要走一个时辰才会到。那里原本是“天鹰会”的地盘,孙家惨遭灭门之后,“三大恶”忙于战事,还没有来得及接收。
“聚贤楼”是一家鄂菜馆,大厨手下的几道鄂境名菜味道很不错,而且楼中还贩卖来自襄阳城的名酿,石花美酒。
三十年的“石花陈酒”,在酒徒们的眼中就算比不上绍兴女儿红出名,也差不太多。
竺真颜选择此处作为和谈的地点,可以说是再合适不过。“聚贤楼”虽然地处舞阳城内,却一向是“鄂境黑道盟”在本地的据点,竺真颜的黑道势力,在这里也算得上是半个地主。
天近午时,三乘小轿才不紧不慢地抵达了“聚贤楼”前。随行帮众挑起轿帘,三大掌门人均各走出小轿。
铁剑道人公羊泰仍是一幅不温不火,和颜悦色的模样,颇有几分道骨仙风的气质。
华天雄则面带阴霾,神态凶狠,目光所至,街边众人纷纷低头回避,无人敢和他对视片刻。
沈家老祖却倒背着双手,施然而立,面无表情,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聚贤楼”的本是关着门的,但只过了片刻,两扇红漆大门便向两侧打开,七八个人从门内鱼贯而出。为首的是一名身穿青色长衫,脸上蒙着轻纱的人,正是前日在那城墙上与三大掌门交过手的青衣怪客,竺真颜。
他抱拳拱手,道:“三位掌门大驾光临,竺某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公羊道人与沈家老祖均拱手还礼,只有华天雄鼻中冷哼了一声,却是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