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北死后第三天，叶家为她设了灵堂。
前来吊孝的宾客，络绎不绝。
而已经许久未曾露面的叶镇海，随她的夫人，也出现在了葬礼上。
叶镇海比几年前我见到的时候，要老了许多。
两鬓斑白。脸色阴沉着，十分难看。
而坐在他身旁的叶夫人，却早已经哭成了泪人。周围有几个女人，对她劝慰着。
在她身旁，则有一名几岁的孩童，也是叶北的弟弟。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无辜。看向自己的母亲，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还不知道，死亡代表着什么，不知道自己，可能从今天开始，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姐姐。
没有人能想到，我会在今天出现在这里。
甚至就连全盘操办了叶北葬礼的柳叔，在见到我的时候，也愣了一下。
“陈先生。今天你不适合出现在这里。”柳叔对我说道。
我看着他：“今天，我必须来。”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今天或许能来，可是到底能不能出去，却是个未知数？”
我点点头：“我既然能来，我就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无论如何，叶北已经走了，我必须来送她一程。”
柳叔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忽然转过了头。
“有客到！”
我走进了灵堂，见偌大的灵堂内，已经摆满了花圈。
而在灵堂的正中，一口棺材，正安静的摆放在那儿。
不远处，就是叶北的遗像。
她笑的依然那么可爱。看着我，那句始终没说出的话，却再也无法说出口。
我走向堂前。接过了柳叔手中的香，就着烛火点燃。
“一鞠躬。”
“二鞠躬。”
“三鞠躬。”
将香插进了香炉。
“家属答礼。”
柳叔说了一声，叶镇海与叶夫人，脸色阴沉着，对我回了一礼。
“他不是陈冲么？就是叶北的保镖。”人群中，忽然有人认出了我。
“什么？他就是陈冲？”
“对啊，叶北因为他保护不周而死，他居然还敢来？”
“操他妈的，叶北已经死了，假惺惺的来到这里做什么？”
“打死他！”
“对，打死他，为叶小姐陪葬。”
在认出了我之后，人群忽然群情激奋起来，原本或坐。或站的叶家人，一股脑的冲到了我的面前。
我刚转过身，身上就已经连续挨了几记拳脚，我没有反抗，却被瞬间打倒在地。
“住手。”一直冷眼旁观的叶镇海，忽然大声吼道。
众人一怔，停下了手，却并没有走远，仿佛是生怕我跑掉一样，一脸愤怒的望着我。
“这里是小北的灵堂，你们想要做什么？难道让她死后，也不得安宁？”叶镇海怒声说道。
“叔叔，就是因为他，叶北才会死，我们不能放过他。”叶宇指着我，大声说道。
“是啊，如果不是他，叶北不会死。他应该偿命。”
“对，打死他，让他给叶北陪葬。”
“打死他，打死他！”
群情激奋，所有人都恨不得能将我生吞活剥。
“够了。怎么做，我自己知道。你们干什么？喊打喊杀，黑社会么？我们叶家是正经生意人，成何体统。都闪开。”叶镇海说了一声，人群才不情不愿的散开。只不过看向我的眼神，却没有任何缓和的意思。
叶镇海走到了我的面前，一双锐利的目光注视在我的脸上：“起来吧。”
我从地上站了起来，掸掸身上的灰尘，脸色也不太好。
“叶先生，好久不见。”
叶镇海一怔：“你见过我？”
“几年前，你喜得贵子，我有幸见过一面。”我说。
叶镇海点点头：“好吧，你今天敢来，我很佩服你的勇气。”
我摇摇头：“叶先生，我今天能来，并不是让你佩服的。”
叶镇海冷笑了一下：“你真的觉得，我是在夸你？”
我没有理会他的话：“叶先生，我今天来，除了是为叶北吊孝，送他一程之外，还有一件事，想请你说明一下。”
“去你妈的，叶北不用你吊孝，你假惺惺的，算什么东西？”叶宇忽然破口大骂。
柳叔瞪了他一眼：“叶宇，你懂不懂规矩？这里有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叶宇一声轻哼：“老东西，你又算什么东西？”
“叶宇。”叶镇海忽然叫了一声。
“怎么了，叔叔？”叶宇惊讶的看着他。
“你走吧。”叶镇海说。
叶宇脸色一变：“叔叔，我……”
“滚！”叶镇海一声怒喝。
叶宇脸色复杂，又狠狠的瞪了我一眼：“那叔叔，我先走了。”
说完话，转身离开了灵堂。
叶镇海看着我：“陈冲，我们之前的约定，你最好没有忘记。”
我点点头：“叶北活着，我活。叶北死，我死。我说到做到。”
“你还没有忘记。”叶镇海说道。
“不过，在我死之前，我有一件事想要问你。要不然，我死的不安心。”我说。
叶镇海望着我：“说。”
“叶北到底做了什么，才会引来了这一场杀身之祸？而你，那个赌局，又是什么？为什么，叶北被我打过之后，也无动于衷？”我问他。
叶镇海一愣，瞅了眼四周的人群：“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而且，你也没必要知道。”
“为什么？就因为叶北死了？”
“这是我们叶家的秘密，就连我们叶家人，也只是有极少数的人知道这件事，你一个外人，我凭什么要对你解释？”叶镇海瞪着我。
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并没有任何威胁的味道，但却不怒自威，在一瞬间令我如坠冰窟。
我后背的冷汗，不知不觉的流淌了出来。
“好，你可以不说，我也可以将这几个疑惑尘封在心底。但是，你叶镇海，究竟有多少秘密，只有你自己知道。叶北的死，你也逃不脱责任。真以为所有的过错，都在我的身上？我问你，叶北有危险的时候，你在哪儿？你在做什么？那天我们在医院遇袭，陈锋一个外人都能率先得到消息赶到，你们叶家人呢？都死绝了么？叶北是不是你的女孩，从你表现出对她的态度，我只看到了心寒。还有，那天袭击我们的枪手，现在在哪？我不觉得，以你叶镇海的手段，不能从一名枪手的口中获得一些消息。可是你们叶家做了什么？口口声声的说想要替叶北报仇，可是现在却坐在这灵堂里，谈笑风生。你们叶家多大的本事？又有谁，将叶北放在了心上！”
“你说够了么？”叶镇海望着我。
我摇摇头：“我就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叶北的父亲。自己的女儿受伤，怎么就能那么狠心，甚至连去看都不看她一眼。难道说，有了儿子之后，自己的女儿就不重要了？是生是死，是不是真的就没关系了？”
“啪！”一声脆响，响彻了整个灵堂。
几乎所有人，都被这忽然出手的女人，吸引去了目光。
叶夫人脸上还带着泪痕，右手僵硬的身在空中，看向我的目光充满了恨意。
“叶北是我们的亲生骨肉，我们又怎么会不惦记着她？谁的孩子，谁不心疼。但我们，曾经将所有的厚望，寄托在你身上。可是，叶北却因为你死了，你今天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展现你的嚣张么？”
我皱了皱眉：“叶夫人，叶北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我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叶夫人一怔：“什，什么？”
“她说，她从小到大，都是在你们的安排下生活。她就是笼中的鸟儿，没有自由。虽然你们给了她一切，但是她从来都没有开心过！听到了么？从来没有开心过！你以为你们是对她的爱护，可你们从来没有想过，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你们是很忙，难道就真的没有时间陪陪她了？你们甚至都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那天，她只是吃着一碗炸酱面，便开心了好几天，你们知道么？你们懂么？你们真的，就没错么？”
叶夫人身体一僵，声音颤抖着，仿佛是不相信我的话：“小北，真的是这么说的？”
我冷笑了一下：“就这么一件简简单单的事情你们都不知道，你们算是什么父母？还有脸，还反驳我？你们真以为，叶北的死，你们就能脱的了关系？”
“你到底想说什么？”叶镇海终于忍受不住，愤怒的看着我。
“我想说什么，你难道不知道？”
叶镇海脸色十分难看：“陈冲，如果你今天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大骂我们一顿，我保证你觉得不能站着离开这里。我们怎么教育叶北，跟你没有丝毫的关系。你没有对我们质疑的资格，知道么？”
我一声冷哼：“叶先生，果然好大的魄力。你不想让我离开，我却也没有着急走的意思。我只是想要问你，叶北的仇，你到底报不报？”
叶镇海脸色阴沉：“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我被气笑了。
“我只知道，叶北是你们的女儿。而你们的女儿已经死了，真正的凶手却依然逍遥法外。可你叶镇海，却准备做一回缩头乌龟，将这个仇咽进肚子里。这就是你的做派，就是你们叶家的做派！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小人，可现在看来，你居然连伪君子都不如。”
“谁说我不准备报仇了？”叶镇海瞪着我。
“那你想做什么？就他妈的马上给我去做。拿出你曾经的豪气，别让人看扁了你们叶家。也让叶北在天之灵，得到慰藉！”
“我不用你说。”叶镇海回答。
“好。”我点点头。
“叶夫人，有一句话，我想对你说一下。”
叶夫人看着我，恨意如有实质，挂在自己的脸上：“有什么话，你就说。不过想要祈求我让你安全的离开这里，不可能！”
我指了指不远处：“这句话，我只能对你说。”
“不行。”叶镇海怒道。
叶夫人摆了摆手：“好，你已经是个死人，我想听听你，临死前想说什么。”
她说完，在叶家众人目光的注视下，与我走向了一旁。
“有什么话，你说吧。你放心，余款我会交给你的妹妹，叶北虽然死了，但我们叶家说话算话。”
我看着她：“如果，给你一次从来的机会，你还会为叶北安排，本就应该属于她的人生么？”
“你什么意……”叶夫人话只说了一半，却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