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有硝烟弥漫还有金戈铁马,有母亲的笑脸还有父亲严肃面瘫的冷脸。
只是父母的面容看起来重重叠叠、既近又远,竟辨不出他们到底长的是什么样子。
忽然烈火平地而起,那熊熊的火焰里有一个声音温柔且坚定地说:“超儿,你是大将军马腾的儿子,要活下去,你一定要替娘好好活着,等着你的父亲”
忽而场景一换,一个严肃的男声冷冰冰说:“我的超儿早就死了,你是哪里来的奸细竟敢冒充他?我是不会认你的,以后夫人生下的孩子才是我马腾的儿女,况且你还要害我。”
“不要!父亲不要!我真的是马超,是你的超儿呀!我没有害您,是救了您,您相信我”
走召急切地大喊,看着转身就走的父亲,追上去解释却不小心踏空,一个跟斗就从悬崖上栽了下去……
“啊!”惊恐地大叫,吓醒了守护在床边的风竹。
“师弟你醒醒,师弟、师弟”风竹拍着走召的脸颊呼唤他。
意识回归,走召慢慢睁开双眼。
眼前是熟悉的房间和熟悉的面孔,风竹见走召醒来,喜不自胜道:“师弟你可算是醒了,那日从寺外把你背回来,师父都说尽人事听天命,我以为我以为你”
风竹的声音里有了哽咽。
“师兄”走召张口说话,干裂的唇舌让他的声音沙哑且破碎,一字一顿道:“我回来了。”
风竹急忙端过一碗水,扶起走召喂他,咧嘴笑道:“是,你回来了,再也没有坏人欺负你了。”
走召连呛带噎地喝完了一碗水,喉咙舒服不少,精力也恢复了不少,除了满身的疼痛还在提醒他过去的那些事,心里竟比眼前通透许多。
倚着风竹的手臂,走召问道:“师兄,我想现在就见一见师父他老人家,你能帮我去请师父来吗?”
风竹痛快地答应,将走召小心扶着躺好就出门去了。
不一时门外脚步匆匆而至,一空大师笑容满面进来。
见走召睁着一双大眼睛向他看来,一空大师走上前关切道:“走召,你这趟受委屈了,好在现在已经转危为安,师父终于可以放心了。”
走召挣扎着要起来……
一空大师按住他又道:“什么都不要说,师父知道你的心魔,迟早得有这一场遭遇才能令你新生啊!”
走召眼里流露着惭愧和感激,面对这样慈爱的师父,他满心的委屈和不甘渐渐消解不少,涩声道:
“师父,徒儿没有听你的话偷偷跑下山几个月,这是违反了寺规,等徒儿再将养几日就自己去找大师兄领罚。”
一空大师认真检查着走召的伤势,闻言含笑道:“走召,师父很欣慰,你总算长大了。”
“师弟总算捡回了一条命啊!”又有人进来,却是一空大师的大弟子墨竹。
他好笑地走近床边对走召道:“当日你偷跑下山,若没有师父吩咐我暗中保护,你早就被熊瞎子当点心了吧?”
“师兄你”走召想起那晚被黑熊困在树上的狼狈,又想起那日有人出手相助,原来竟都是师父和师兄料定了他的心事,暗中护送着下山的。
他讪讪地道:“师兄什么都知道,那是不是到时候的惩戒就可以轻一些呢?毕竟毕竟是你暗中助力我才能顺利下山,若论起来你也算从犯的。”
“哈哈!师父您看看他。”墨竹忍不住大笑道:“这是想拖我一起下水呢!”
偏一旁的风竹还老实巴交的一本正经道:“那如果这么说,师父明知师弟要偷跑还让大师兄故意送了一程,那师父岂不是也成从犯了,要罚先从师父这儿开始吗?”
“呃,哈哈哈”墨竹笑的不可遏止,就连一空大师也笑出了声。
走召看着风竹无语闷笑,却扯痛了身上的上,疼得龇牙咧嘴。
只余下风竹懵懂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
月余之后走召彻底恢复,又开始一如既往地练功、学习,天赐寺清静充实的生活能让人心无旁骛,他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浮躁,心境也开朗不少,仿佛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每日里嘴角挂着笑容、脸上洋溢着自信。
这或许就是一空大师所说的新生吧?如果是,那对于走召再好不过。
从小装满心胸的仇恨总是令他感到窒息压抑,经过凉州城的一番磨炼,那些刻骨的血仇和满心的抱负并没有忘记,但他学会了将它们尘封深处,等将来有一天有能力重新启封,就是他真正崛起、睥睨天下的时候。
走召坚信,那一天不会太远。
因为,他是马超,是从此自强自立的马超。
只是,现在还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一空大师算一个,再有就是庞德一家人了。
那日匆忙逃命,他简单写了短信扔进庞家的院子,是要告诉庞德不能将自己的身份泄露出去,包括他的父亲马腾都不许说。
那样做一来是不想给庞德一家惹麻烦,二来也是私心里对马腾的失望,对他的不信任失望,对他另娶新人的失望。
那个年龄的少年,或者说孩子,对父亲之所以要娶卓云根本就想不通,更不懂得人世间的男女情爱之事,直到后来自己也遭遇了情爱,才理解了父亲,那个时候才真正做到了父子无嫌隙。
不过那都是后来的事情了,庞德从院中捡到那颗裹着布片的石头,看到是走召的留书不敢隐瞒母亲,急忙向他娘把他和走召做过的事情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庞大婶本就对马腾新娶略有微词,又听庞德说走召受到的种种委屈,更是满心的怜惜,只得叮嘱了三个孩子不许将走召的事情透露半分,而她则是借着敬香的由头偷偷来看了几次走召。
对于这位像母亲般牵挂着自己的长辈,走召十分感激,从此彻底认可了这位义母。
一空大师欣慰于走召的成长,也放心地任庞家和走召秘密来往,这一转眼又是几年过去。
……
光阴流转,马超跟着师父一空大师来到天赐寺已经十年有余,从一个奶声奶气的小娃娃长成了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且马超个头偏高,十三岁的孩子看上去足足有十六七岁的样子。
马超在和他一起练功的少年当中鹤立鸡群、出类拔萃,故也就自然而然的成了这些少年们中间的代表人物了。
莲花山人多眼杂,难免就有蛛丝马迹落在旁人眼前,偶尔会听人提及,马神庙有一个和一空大师一模一样,深眼窝、蓝眼珠、白皮肤的弟子。
梁三阁听到消息时也曾有过怀疑,于是几次来天赐寺,但由于寺中保护的严密,马超和一空大师也没有放松过提防,他自然是一无所获无功而返。
梁三阁之所以不敢造次,是因为他知道一空大师和他的徒弟们武艺高强。
没有办法证实传言真伪的梁三阁,也制造了一些谣言来败坏一空大师和天赐寺的名声。
对此,一空大师并不理会,也没有做过任何的解释,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他知道总有一天这些无稽之谈会真相大白的。
这些年里,马超跟着师父读书,跟着师兄们练功习武、骑马射箭,从来没有因为严寒酷暑而懈怠、退缩过一天。
成长的过程就是破茧为蝶,挣扎着退掉身上所有的青涩和脆弱,在阳光下抖动轻盈美丽的翅膀,而后展翅飞翔的过程。
现在的马超,稚嫩早已经退却,一脸的英气让人很难想像他只有十三岁,和众多大他几岁的师兄们站在一起,他没有丝毫的怯弱。
虽然是一空大师最小的徒弟,但他的悟性却是众多弟子中最高的,师父一空大师传授的武功招式和兵书阵法,马超总是第一个学会,再加上他一向刻苦用功,几年下来就成了寺里一众弟子当中的佼佼者。
……
莲花山的冬天格外寒冷,北风像刀子似的刮的人脸上生疼。
大清早的寺院中传出了一阵阵习武练功的咳哈声。
因为天气的原因,来天赐寺和马神庙的香客也比以往少些,马超便和几个平日里比较要好的师兄在院中切磋武艺。
马超的一杆长枪舞的出神入化、寒光点点,自己以一敌三和师兄们过招丝毫不落下风,你来我往连过了几百招,虽然几个人已经满头大汗,但都没有要停手的意思。
“走召师弟,师父叫你去禅房见他!”正打的难分难解时,一个和马超差不多个头的和尚向他们走过来。
马超见是提着水桶的风竹师兄叫他,便放慢了招数和师兄们停了手。
马超转身刚要答话,就见青竹故意绊了风竹一脚。
风竹没有提防,身子往前一趔趄,手里拎着的木桶摇摇晃晃,眼看就要跟着他一起摔出去……
马超疾步踏出,手里长枪“嗖”的一声朝着木桶刺过去。
其他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见风竹手里拎着的水桶已经稳稳的挂在了马超的枪上,人也扶着水桶站稳了。
这时候,大家才发现马超的长枪离风竹的脸只有几寸的距离。
青竹没想到马超出手这么快,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后,还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
马超脸色冷冷的看着青竹和尚,压低声音说:“就会暗地里使这种鬼把戏,你可真够长进的!”
青竹听了眯着眼睛说:“那又如何?别以为你武功比我好,我就怕你!”
风竹放下手里的木桶,拉着马超:“师弟,算了。我也没摔倒,不用跟他计较。”
青竹下巴一仰,挑衅道:“你们不计较?我还要计较呢!”
话音刚落,马超长枪一转,指着青竹的鼻子:
“都是同门师兄弟,你不要得寸进尺。亏我们还叫你一声师兄呢,你从小就处处使坏欺负我们!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都没有与你计较,你应该知道,我们并不是怕你!”
青竹见马超拿枪指着他,气急败坏的叫道:“怎么?想要动手吗?师父宠着你又怎样?别以为我不敢动手!”
马超把枪抖了一下,又往前走了一步,嗤笑道:“那好,今日我就来和你算算账!”
风竹一看马超又要为他和别人动手,赶紧上前拦住马超:“小师弟,不要理会他。都是同门师兄弟,千万不能动手!”
这时,又围上来几个年龄稍微大一点的和尚,和先前故意挑衅的青竹站在一起:“小子,别仗着师父宠你,你就觉得了不起。就算你武艺好,我们也不会怕了你。”
马超冷眼看着他们,一字一顿的说:“我虽然年纪小,却从来不会耍那些下三烂手段欺负人!”
那几个和尚脸上有些难看,却死撑着狡辩:“你小子别口出狂言。否则,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风竹怕马超和他们打起来,紧紧拉着马超的胳膊:“走召,听师兄的话,咱们走吧!”
其实马超也并不想和他们动手,只是这几个和尚因为嫉妒师父平日里最疼自己,而且他小小年纪便学什么会什么,文才武艺都比他们好,所以他们总是故意找茬。
这些马超倒是并不理会,只是他们还常常欺负和他最亲近的风竹师兄,这却让马超很生气。
风竹比马超大三岁,性格温和,待人友善。马超三岁多来到马神庙,是风竹一直在照顾他。
马超想亲人不开心时,风竹总会陪着他,哄他开心,有人欺负马超,也是风竹挡在前面护着他。
在马超心里,风竹师兄和一空大师就是他最亲的人!
自己现在长大了,要保护他的亲人,不会让坏人再欺负他们。
马超只要一想到小时候亲眼看着母亲被活活烧死,心里还是很痛很痛。
他在三岁半的时候就在心里暗暗发誓:“长大了一定要为母亲报仇!要学好武艺,保护好身边的亲人,不让坏人来欺负他们!”
马超看风竹担心的样子,这才把手里的长枪收了回来,深邃的蓝眼睛冷冷的盯着青竹和那几个和尚:“我今日不与你们计较,并不是怕你们。若再有人欺负我风竹师兄,就别怪我不给你们面子。”
那几个和尚一时竟也被马超的气势给震住了,没想到他才十三岁就能有这么大的气场。
风竹拉着马超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师弟,以后见了他们不要理会,我知道你现在武艺高强,可他们毕竟是你我的同门师兄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马超停下步子,望着风竹:“师兄,你就是性子太好了。小时候他们欺负我是你护着我,可现在我长大了,我绝对不会再让他们欺负你了,我有能力保护自己,有能力保护你了!”
风竹看着比他高的马超,咧嘴笑道:“好,小师弟现在比我都高了。以后谁要是再欺负我,你就帮我打的他满地找牙!”
马超看风竹又逗他,脸上的表情也不那么冷了:“师兄,你和师父就是我最亲的人,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们的。”
风竹笑呵呵的拉着马超:“放心吧师弟,我也会保护你和师父的。”
两个人这才提着水桶向师父一空大师的禅房走去,而马超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整治青竹的法子……
晚课后,风竹要拉马超一起回房,马超推说要去后山练功便独自离开。
风竹知道小师弟每日早晚都在练功,所以便未做他想。
其实,马超并没有去后山,他拐个弯掉头向青竹他们居住的厢房去了。
寺里有规矩,十岁以上的弟子要轮流下山担水,今日正是青竹他们轮值,房间门虚掩着一个人都没有。
马超悄悄闪进去,鼓捣半天又小心翼翼拉上门出来,确定左右无人后才向后山走去,一路还痞痞的吹着口哨。
练功回来,见风竹已经呵欠连天,但还坚持坐在桌边等他,马超便催师兄赶紧休息。
刚准备脱衣服时,就听到相隔不远的厢房里吱哇乱叫,隐隐有叫骂声传来:
“是谁?是谁害我?若让我查出来,一定扒了他的皮……”
风竹望着马超说:“师弟,好像是青竹的声音。”
马超不置可否,含笑没有回应。
风竹想了想,起身要出去看看。
马超一把拉住笑道:“师兄快睡吧,你不困吗?”
说着不由分说拉了风竹回来,还把门也闩好。
风竹向来都乐意听从马超的意见,好脾气地笑笑道:“也是啊,管他呢。那青竹仗着年龄大,经常欺负师兄弟们,他怎么样我们才懒得理会呢。”
于是,师兄弟二人蒙头大睡,倒也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