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商会掌握和控制着大量的货物调度以及支配,不止是在西凉经商的胡人,就连当地人做买卖的都事事仰仗商会。
所以,便造就了胡商会的特殊地位和大量财富聚集。
走召在商会里当了小伙计已经好几天了,有赛吉的亲自过问下,那些人对他倒十分友好,平日里凡事多有照顾。
到商会里来往的大多是胡人里买卖做的比较好的化有所研读的,因此虽家有万贯也难掩粗鄙之气,说话更是蛮横无礼。
这日来了一位做香料生意的商人,名叫巴托,据说他的香料在京师洛阳都是有名气的,因而赚了不少的银钱。
巴托财大气粗,脾气就难免狂傲,进门就冲着商会里的几个小伙计吆喝上了:“来呀,给大爷端杯茶来。汉人的茶水寡淡无味,我要加了牛乳的酽酽的茶。”
巴托素日骄横,商会的伙计们都不待见他,对他的要求也是充耳不闻。
等了片刻不见有人来奉茶,巴托面子上挂不住了,涨红着脸揪住近前的一个伙计怒冲冲地道:“大爷说话你们都聋了吗?快去给我沏茶来。”
这个伙计不是别人,正是刚刚来的新人走召,现在叫小柱。
走召不动声色化解了巴托手上的劲,抬眼道:“巴托大爷,您不松开我,小的怎么给你沏茶去?”
巴托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松开走召白了一眼道:“这商会里的伙计们越来越没有规矩了,人来了连个起码的待客之道都不知道。这要是在我的铺子里,早一顿鞭子打出去滚蛋了。”
骂完又问道:“会长呢?我来了他也不出来。”
走召掸了掸自己衣服上的褶皱回他:“您先坐着等一下,会长有客人,稍后自然来见您。”
“这还像句人话。”巴托睨了眼走召:“我看你面生,新来的吧?新来的好,看看多机灵的一个孩子,你可不要跟他们学,一个个的穷家子出身倒会狗仗人势的尽摆谱。”
这是把整个商会的伙计都骂了,难怪人人不待见巴托,这位说话真是讨嫌。
走召满口应着就要下去。
巴托拦住他,想是故意刺激其他伙计,从自己脖子上取下一串指头粗的赤金链子道:“爷有的是金银,就冲你这孩子端茶的份儿,来,这条链子赏你了,够你小子将来娶房婆姨了。哈哈,拿着吧!”
巴托提溜着金项链抖着,笑得极其嚣张。
走召已经看到其他几个伙计变了脸色,这条链子是纯金打造,又这么粗,想来应该价值非常诱人,或者真如巴托所说,娶媳妇都够了。
但是,小柱是谁,他可是都护大将军马腾的公子,尽管目前还没有父子相认,但巴托这样明显带着挑衅的行为,在他看来简直就是歧视和羞辱。
正要转身离开就见另一个伙计赔着笑脸走过来谄媚道,胳膊肘一拐将走召挤到了一旁,谄笑道:“巴托大爷,小的这就给你沏茶去。”
巴托得意大笑,把脚伸到这个伙计面前,傲慢道:“看见没有,大爷的靴子脏了,还需要一个把它清理干净的人,你要不要考虑?”
那伙计走召当然熟悉,他叫德子,比小柱大个六七岁。
德子脸上红了白,白了红,最后还是不甘心笑着道:“巴托大爷,那这擦鞋的奖赏是?”
巴托把两只脚轮流抬起来打量,神情轻蔑地故作思虑道:“这个嘛”
“您看这样好不好?”德子抱住巴托的一只脚,讨好道:“小的给您把鞋也擦了,茶也一手包办了,您就把这条链子赏我得了呗!”
走召看得忍无可忍,拽了一把德子,对巴托道:“小的这就去帮您把茶水送上来。”
德子转头狠狠瞪了一眼走召,连忙蹲下去用袖子擦拭巴托的靴子,还不忘殷勤笑道:“巴托大爷,您看小的这都伺候上了。”
巴托仰头哈哈大笑,拿着链子晃了晃一翻手“吧嗒”扔在地上,鄙夷道:“可以,用你的嘴帮我把链子捡起来,那它就归你了。”
德子看着金灿灿的链子犹豫起来,谁都看得出来,这样刁难明显就是侮辱性的行为了。
商会里的伙计们都停下自己手头的活,慢慢围拢过来,都想看看德子会不会真的狗似的去捡链子。
走召又拉了一把德子道:“德子,会长让你把账目理出来,你都做好了吗?”
德子这次没有瞪走召,瞟了一眼脚边的金链子,咬牙站起来讪讪道:“差点误了大事,我这就去做。”
说完挺直了腰杆转身就走。
巴托一看德子变了主意,“噌”一下也站起来喝问:“小子,这就想走?”
德子停住脚步,回头道:“那要如何?”
巴托走上前,一把推开旁边的几个伙计,冷笑道:“给我把东西捡起来再滚。”
德子涨红着脸要争辩。
走召却赶上去拾起了那条链子,双手捧到巴托跟前,笑道:“巴托大爷,小的方圆,完全就是天生的福相,而且还命里带财,做买卖一本万利、日进斗金,这样的小物件想必在您眼里根本就不值一提。但是,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过一个道理?”
巴托十分不悦道:“什么道理?”
走召不慌不忙道:“小的虽然年纪不大,但常听我们赛吉会长说到“舍得”的道理。
他说,在没钱的时候,把勤舍出去,钱就来了,这叫天道酬勤;当有钱的时候,把钱舍出去,人就来了,这叫才散人聚;当有人的时候,把爱心舍出去,事业就来了,这叫博爱领众;当事业成功的时候,把智慧舍出去,喜悦就来了,这叫德行天下。”
说到这里,走召停了停问他:“您说,我们会长说的这个道理是不是特别好啊?”
见巴托云里雾里的搞不清楚,走召紧接着又道:“所以说啊,您不懂了吧?一舍一得那可是大学问,咱们会长就是因为深谙此道,才能当上会长,您要不也学一学舍得?”
走召所说的这一套学问,莫说是巴托这个大老粗,即便这个年代的许多人未必都能领会。
但是,他句句不离赛吉,就是要提醒巴托注意,这里是商会,不是他随意撒野的地方。
至于舍得的道理,他已经算好了是给巴托一个教训。
果然,巴托忌惮赛吉不敢再过分逼迫德子,脸色难看地盯着走召道:“你且说说那个舍得是怎样的学法?”
走召微微一笑,抬了抬自己捧着赤金链子的手,一本正经道:“如果,您今天把这东西舍出去,比如说赏给了他。”
说着把链子往德子手里一塞道:“那么就是才散人聚,相信您的博爱之心德子一定会很感激,大家听说之后也会赞您仁爱,会受到许多人的爱戴,那时候您喜悦吗?
您肯定高兴啊,因为您的美好品德被很多人夸赞,因此生意来往的时候人们也愿意让着您、照顾您,这样是不是赚了呢?”
巴托被走召成功带进他的思维里,竟觉得这个半大孩子说的非常有道理,点点头道:“对啊,他们会觉得我巴托大爷人好,做买卖愿意来找我。”
“那就对了。”走召一击掌笑道:“做买卖嘛,要的就是个人气旺,人气旺了就能财源滚滚、生意兴隆啊!”
“对对对!”巴托高兴的来拍走召的肩膀道:“你说的对极了。哎呀,不愧是赛吉会长的人,现在是小伙计,将来可就是大掌柜啦,你小子前途不可限量呀!”
走召谦虚笑笑,指着德子和他手里的金链子道:“那这事”
巴托睨了眼德子,痛快笑道:“才散人聚嘛,那这事就这么着吧,东西赏你了。”
德子不敢相信,看看手里的东西,又看看巴托,最后把目光挪到走召脸上。
走召冲他挤挤眼睛,笑道:“德子,快去给巴托大爷准备酽酽的牛乳茶吧!”
德子感激地对着走召点点头,应道:“我这就去。”
“德子!”身后传来一声呼叫。
众人看去却是赛吉微笑着站在那里,他招呼了巴托过去,转头对德子道:“把给巴托的茶端到里面来。”
说完和满脸喜悦的巴托一起走进了里间的会客厅。
伙计们都各自开始忙碌,德子送了茶水进去,然后来找走召。
“来感谢我的话就别说了。”走召拨拉着算盘头都没抬道:“我不是帮你,只是不想咱们商会被人看扁。”
德子惭愧地低着头,呐呐道:“不管你接不接受,我都要说一声谢谢。或许你们看不起我,觉得我为了那点利益奴颜婢膝,但我也是迫不得已”
走召打断他,抬头看着德子道:“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我只知道不为五斗米折腰。既然你有你的理由就不必解释了,问心无愧就好。”
说完转身往别处去了。
德子垮着肩回头,见其他一起共事的伙计们都向他看来,个个脸上流露出鄙视的神情。
德子受不了,红着脸大声道:“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
“有这会子的气势早干嘛去了,丢脸都丢到府城的城门楼子外去了。”不知谁咕哝了一句。
毕竟都是十来岁的小伙计,正是要强争胜的年纪,德子眼睛里含着泪花怒道:“你们没丢脸,是因为爹娘双全有人撑腰。我呢?我爹早死,娘又常年卧床,家里还有几个弟妹要养活,所有人都觉得我没骨气,可是我的苦你们谁知道?”
德子的一番咆哮震惊了众人,伙计们都呆呆地看着德子,仿佛从没有认识过眼前的这个人。
走召才到商会没几天,以他对德子的了解就是这个人喜欢表现自己,处处争强好胜,见了来往的那些大商人鞍前马后地献殷勤。
原来,德子那些行为的背后,都是为了养活一大家子老小,正如他自己所说是迫不得已。
也许是听德子的身世凄凉,引起了走召的共鸣,他丢下手头的活走到德子身旁轻轻说了句:“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
德子背过身极快地抹去眼角的泪迹,然后颇为不在意道:“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无所谓啊!谁让我是个苦出身呢,你们都有爹娘疼着护着。”
走召听得气恼,掀了一把德子道:“不要总拿出身来说事,那不是你不得已的借口,男子汉自己不上进靠爹娘有什么出息?”
“你不懂!”德子吼了一声。
走召不气反笑:“我是不懂,你这么大个人了,动辄哭爹喊娘的做什么?我自小就是孤儿还不活啦!”
德子不敢置信地盯着走召:“小柱,你是孤儿?会长那么看重你,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是他的亲戚”
走召哈哈一笑:“亲戚?莫说不是,即便就真的沾亲带故,凡事都应该自己长进,怎么能把自己的命运系挂在别人身上?”
德子无言以对,半晌默默低下头去。
走召学着大人的举动,踮起脚尖拍了拍比自己高很多的德子:“这个得你慢慢领悟,好了,干活去咯!”
商会里恢复了正常,所有人都各行其事,只是大家看走召的目光到底是不同了。
而在一个别人都没有注意的角落,一双如同鹰隼的锐利目光还在跟着走召的身影移动。
“主子,您看我带回来的这个孩子如何?”赛吉问身前的男子。
男子哼了一声转过身来,赫然正是安息国王子赛汗斯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