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爱卿,你听到没有。两个朕最信任的臣子,为了你的女儿,一个不惜忤逆朕的旨意。一个更是连背上欺君之罪,也在所不惜。朕不得不佩服你的女儿。说她是红颜祸水,不为过吧?”威帝的眼睛,轻轻地扫过景昊云,不说别的,过左右而言他。这样的眼神,在景昊云看来,是探究的,却又是一种悄无声息地威胁。这么些年,长在军中,景昊云无数次经历生死一线的情况。他不可能因为皇帝这一点点的怀疑就胆战心惊。但是他也知道上位者,是不会喜悦被人对他的威严有说侵犯的。因此,他低下了头,掩饰自己的淡漠和不以为意。
左岸闻言,低低地开口说:“焉知不是他们自己想要的太多。我的女儿,不是红颜祸水。她从未想过害人。但总有有那么一些人,不愿意放过她。她不过是为了自保。陛下难道要对一个挣扎在泥潭中的小姑娘,施以惩罚吗?”
“爱卿的意思,是朕的错?朕为她惹来的那些人吗?”
“不,臣下不是这个意思。那些人,是微臣引来的。那些人,是阿然的母族。白芷一族的人,不会让自己的血脉外流。他们知道了阿然的身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阿然。这一点,我早该想到。可是微臣没有想到为了这样一条族规。这一群白芷人,都疯了不成。就算是搭上了全族,也要除掉我的阿然……”左岸显然是大受打击,说话的时候,那气息都是不稳的。更多时候,说话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看上去整个人都没有了活力。
威帝默默看着他,又问了一句。“你是说,你一早就知道金灿灿是外族人?”
“灿灿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吧。她小的时候就随父母入京。对于白芷的印象也不深刻。要不是后来有一个人,找到她。她估计都记不起来自己的白芷人吧!”左岸说着微微眯起了眼睛,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又似乎是在追忆着什么。他有些迷茫,说话也有点前言不搭后语的。他说:“我以为那个人的出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个人曾经劝过灿灿离开京都回到白芷。又或者那个人只是提议灿灿回去白芷看一看,并没有要求她回去吧。我也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并没有当回事儿。我只知道,我很放心,身怀六甲的灿灿自然不可能长途跋涉。那个男人,也就在我们府上住了下来。说是等灿灿生产之后,带她去白芷看看。可是后来……”
话已至此,左岸也是哽咽难言。接下来的时候,人尽皆知。他左岸最心爱的夫人,因为难产而死。看着左岸死灰一般的脸,威帝叹了口气。“那么后来那个男人呢?去哪儿了?为何朕一点儿多没有听说过那个男人的事儿?”
“后来,那个男人就消失了。消失之前,他曾经企图带走我的阿然。但是陛下也知道,没有了灿灿,阿然就是我的命根子。我差人日夜不眠不休地守着阿然。在她长大的这么多年里,为了她能平安,微臣花费了多少心思,陛下应该再清楚不过了。”左岸说着颓然地闭上了眼睛,“我没有想到,到了如今,居然会有这么大的隐患。他们还是不肯放过阿然……”
“如果只是白芷族人,他们肯定没有必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只为杀了阿然。我怀疑,其中肯定还另有隐情。如果不弄清楚,就永远也无法斩草除根。”这个时候,景昊云开口了,声音清冷。左岸说的这些他都懂,他也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可是都一一排除了。虽然阿然的母亲金灿灿得天独厚誉满京都,可是并不是白芷一族中的什么重要人物。贵族算不上,更不可能是白芷为归顺之前的皇族一员。就是白芷一族中普普通通的人。白芷一族散落在外有白芷血统的平民,应该是数不胜数的。为什么,偏偏只有阿然,屡遭厄运,这不是用巧合,能解释得过来的。
看着景昊云凝重的脸色,左岸也摇了摇头,声音嘶哑。“我也不懂,我家阿然,从小长在深闺。从来不与人为恶。要说是她得罪人,那是不可能的。可是……若说是我自己为她带来的祸事,我又不解。从来没有人针对我,想要我的性命的。明明,我在阿然身边安排了很多侍卫。而对我自己却是疏于防范的。可是那些人就偏偏,从来没有找过我。”
“那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信息,你忽略了。”关于左悠然莫名其妙被白芷人盯上,甚至屡屡出手刺杀,这件事,威帝还是很好奇的。这白芷人这么多年都蜷缩在自己的那个小角落,安安生生的。这一次,为了这么一个小丫头这么兴师动众,还联合九王。这不是自取灭亡是什么。这么一个小丫头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是他们想要得到的。
看着威帝拧起的眉头,左岸也是苦涩一笑。“我家阿然,除了我给她的宠爱。还能有什么。她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
“这话错了。”一直一直坐在御书房屏风后的季美人开口说话了。她的出声,景昊云先是一惊,随后冷静了下来。他默默转头看着从屏风后走出来的季美人。他知道自己方才进来的匆忙,没有留意到这屏风后有没有人影。也正是如此,景昊云又有些懊恼。什么时候自己的洞察力变得这么弱。居然连观察四周情形这样重要的事情都忘了做。以至于这季美人出来,他还吓了一跳。不管之前怎么疏忽,这会儿季美人既然已经现身。景昊云也就盯着她,等着她说出一番什么道理来。
季美人也猜得到在场的这几个男人的心里,她故意咳嗽了一下,微微笑着说道:“陛下,你别小看一个丫头。她可不简单。臣妾刚刚听说,这丫头手上掌握着的可是咋们大威国最大的药材走私生意……”
“什么?”话都还没有说完,威帝已经怒了,“爱妃,你可知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左岸虽然吃惊,可是并没有表现出来。他也知道自家女儿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不然为什么在刘静卖了那么多田产之后,阿然一点儿也不担心,反而在最短的时间内购买了大量的田庄,将左氏一族的财产稳定在原先的数目。他曾经问过阿然这笔钱是哪儿来的。当时猜测这孩子是不是知道了刘静藏钱的地方,所以才能这么做。现在听季美人这么一说,心里头一个咯噔。突然隐约害怕起来,要是阿然真的犯了大罪,他该如何是好。
“陛下,虽然妾身一直长在皇城,也不知道外头的事情。可是自从臣妾上次中毒,心里头是越想越害怕。要是自己在这么一无所知下去,哪一日被人害了去也不知道。因此,我就通过卓绝,卓大夫,接触了一些宫外的药师,也有一些药石商人。从他们那里臣妾了解了许许多多的医药知识。这还是其次,就在昨天,我从一个药材商人口里得知。他们坊间都在流传。这左尚书家的千金,操纵者药材市场,他们无论是买药还是卖药,都要和他们有所接触。再加上,那一拨人收药的数量实在是很大。基本上什么药材都要。大家都在愁药材卖不出去,可是他们却一点儿也不愁卖。每天一大车一大车的药材运出城去……”季美人说这话的时候,细细地打量着景昊云。她相信,左岸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背地里做的事儿。要是知道,不可能还一副我家女儿最天真最无邪的样子。可景昊云就不一定了。虽然季美人还不清楚这景昊云隐藏的有多深。但是单单从一点,她就可以断定,这景昊云不简单。因为她派出去调查他的人,不是一无所获就是一去不回。
想至此,季美人的眼眸一眯。就是这样一眯起眼睛。景昊云嘴角勾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笑。很快就转瞬即逝。季美人想要去琢磨,却只看见他一张脸,清冷。面无表情。
这时候威帝冷声道:“所以……左岸……看看你养的好女儿。走私药材的事儿,她都敢干,她还有什么不敢的?你说她不会惹上什么仇人。就单单看她干的这些事儿,能不招人恨吗?她一个小姑娘胆子这么大!”
季美人见威帝发怒了,又连忙道:“陛下你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虽然,左大小姐是做了走私的事儿。她倒卖的药材又一大部分,也流向了白芷。可是照理说也是白芷的恩人了。可是白芷人为什么要奋力诛杀她呢?这不是自相矛盾的事儿吗?所以,依臣妾看这消息是否属实,还有待考证。再者,即便是真的……退一万说,真的是真的……那也无可厚非。如今的官僚世家,哪个手上没有沾点见不得光的生意。没有这笔银子,怎么维持表面的风光。陛下不是一直也对这种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何苦现在这个时候,抓着可怜的左尚书,质问他这件事情。”
“你……”说实在的,威帝对自己这个什么都敢说,又什么都说到他点上的季美人,真的是又爱又恨。不过,看着季美人红唇微微嘟起,还有点自鸣得意的模样,他又实在生不了气。无奈只能伸手拧了一下她的鼻子,宠溺道:“好好好,什么都是你说的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