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悠然这一番安抚,怡然去时,显然没有来的时候,那么气势汹汹了。悠然见状也总算是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这怡然要真将她所有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左悠然。也不知道刘静会怎么想。也许,聪明如刘静,很可能一下子就看透了如今的自己。悠然其实也在后怕,刚才自己一时口快,也没曾多想,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如今,安抚了怡然,悠然走回原先的花厅。
一路走着,木屐踢踏着那轻盈的水花。重新溅起的水花,在木屐上滑过,然后落下。重新落在地面上,开出一朵小小的水花。悠然一路走一路踢踏。这轻扬起的水花,还有那踢踏声,轻轻浅浅,重重缓缓,让人听着看着,都能感觉到她的愉悦。赵宁在一旁看着,会心一笑。“大小姐,你的嘴皮子,还真是厉害。我以前一直觉得我家的大小姐只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罢了。不知道原来你这小嘴巴说起话来,一点儿不饶人!”
“赵姨娘,你不想想,我是为了谁,才做了这种事的。刚才一时口快,我可后悔了呢。”
“不过我看得出来,你已经很顺利得解决了这件事,不是吗?”赵宁说着指了指悠然叫上的木屐,“来了左府,我才发现,原来,这世界上还有木屐这样的东西。以前下雨的时候,总是要穿上笨重的油皮鞋子。因为太过厚重,穿起来,可是要把脚都给闷坏了。但是我们雨天,总是有特别多的事情要干。哪里顾得上。因为那些厚重的鞋子,我们可是吃够了苦。”
“那为何不置办一些木屐。这木屐可不贵。比你说的油皮鞋可要便宜多了。”悠然说着坐下,翘起了脚,将自己脚上的木屐脱下来,拿在手上把玩。“我倒是觉得,这木屐走起路来太费事儿了。一不小心,还会把谁溅到裙摆。”
赵宁见状,笑了笑,“大小姐你也说了。你这木屐虽好,只可惜太不实用。这大雨的天,要是干活,穿上木屐,都不用走路了。也就你们大家的小姐,不用顾着别的,撑伞还有人撑的,可以穿着它,翩跹走路,美美的样子。”
“姨娘,你往后,也不要你们你们地说我们。其实你已经嫁进了左府。以前那些往事,你不必再多做回想。你以后的日子,一定要记得往前看。你越是将自己陷在回忆里,只会越显得你和我们格格不入。你要将自己的身份摆正,你在我们府上,也是正儿八经的主子。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悠然说着将手上的木屐,扔回了地上。发出了“啪嗒”一声响。
赵宁原本在默默地喝茶,听见这声响,显然是跳动了一下。端着茶盏的手指,微微一抖,然后不动声色地放下了茶盏,叹了一口气。这口气叹得绵长悠远,甚至都有了一道悠长的回声。她说:“我知道,但是人就是人,控制不住自己就是会去想。已经过去的事儿,已经过去的人。越是觉得自己生活安乐,越是觉得这往事不可追。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忍不住去想。想了就又是一条回不了头的路。大小姐……你说……人怎么就这么的不知足呢?”
“姨娘,别想太多了。你只管吃好喝好。虽然怡然这人我不喜欢,但是她今儿个有一句话提醒我了。你在这府上,虽然也是有名有份的。但是只要你一天没有生下子嗣,那么逢年过节,这祠堂,你是进不去的。”悠然说着扭头看着赵宁,“你还是要慎重考虑一下。”
“我知道,我知道子嗣很重要。可是我不能依靠药物,去得到。那样得到了孩子,只怕会失去老爷一辈子。也会让老爷一辈子不待见我吧。与其让老爷和我一辈子都不开心。那么还不如慢慢来……大小姐,你这么着急,是何故?”
“如果我说,现在的我,觉得除了我父亲以外,没有任何的依靠。我希望有那么一个人跟我血脉相连,你信吗?”悠然说这话的时候,露出了一抹连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无力的笑。
赵宁沉默了,深深地看着眼前的左悠然。她突然之间有点明白了,为何左悠然居然能想到用药对付他的父亲。也许,真的是太希望有那么一个人,能真心待她吧。突然之间,赵宁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好说的。她深深地叹了口气,笑道:“为了大小姐一场夙愿,我也要努力呢。”
话已至此,悠然只觉得自己很是疲倦,她站起身来,看了看翠翠,说:“我有点累了,准备回去吧。姨娘今夜就住我边上的房间吧。那里虽然平日里没人住,却是最干净的。也不用找人另外收拾了。”
“大小姐自管去休息,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赵宁说着也站起了身,旁边的侍女也站了起来,给她披了外衫,轻声道:“主子,小心着凉!”
正是这样一句不经意的话,让悠然猛地回过身去,看着赵宁身边的丫头,又看了看翠翠。翠翠笑道:“这不是我们这里出去的阿远吗?小姐你不是担心赵姨娘身边没人,才让奴婢拨一些人过去的?”
“怪不得,有点眼熟。”悠然想起来,因为不够勤谨,她是辞退了一批的丫鬟,平日里还算忠厚老实的,就留下送给了赵宁。如今看来,这丫头服侍赵宁,倒还算是用心。她回过头看了翠翠一眼,说:“这丫头服侍赵姨娘还算尽心,赏。”
翠翠高兴道:“阿远,还不谢过大小姐。日后做事可更加要上心了。这不,除了赵姨娘,还有大小姐惦记你的好。做好了,赏赐都是双份的。”
阿远一听,不胜欢喜,下跪谢恩。悠然没有多说,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自顾自地往前走了。翠翠喊了阿远起身,又对赵姨娘说:“姨娘,大小姐的性子是冷淡了些,对你也是极关心的。你今晚就在落玉轩里安心住下。日后,刘夫人要是派人找你麻烦,你也不必缩手缩脚的。可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
“多谢姑娘提点。”赵姨娘看得出来,翠翠在悠然心中的分量。她说的话,必定也就是左悠然的意思,顿时觉得心情愉悦了不少,也为自己在这府里有了依靠而觉得松了口气。似乎,这雨夜漫长,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她耸了耸肩,放松了心情,跨步朝着卧房走去。雨声叮咚,似乎也不再那么让人烦躁。
而这边,怡然因为一时口快,将自己想要说给赵宁听的话,说成是刘静说的。于是乎,回了启源阁之后,她也不知道该跟刘静说什么。正烦恼着,这边已经到了刘静跟前。刘静因为下雨,这肩头和膝盖关节处,只觉得酸疼难受。红姨正在给她捶背。
看见怡然走了进来,睁开的眼睛又合了起来。因为一向节俭,这雨夜的晚上,一两根蜡烛在室内,散发着莹莹的幽光,让人觉得无比的不舒服,怡然更是觉得压抑。但是,母亲一定要如此节俭给父亲看,她也无法,只能忍受。
她缓步踏近。对刘静说:“母亲,这大雨天的,你的旧疾又犯了。可有叫大夫开些祛湿的药?”
“大夫那些药又管什么用呢?都没什么用。我也就不用了。倒是红姨这么锤几下,还舒畅些。你不必惦记,都是老毛病了。人老了,就这样。没得办法!”刘静说着叹了口气,“人老了,也丑了,更比不上那些年轻女子,一个个跟花儿一样娇艳。我是赶得走一个,却是摘不了另一朵。实在是让人烦不胜烦。”
“母亲何必在意那些小人。一个个在背后勾心斗角地去讨爹爹的欢心。那又怎么样?爹爹还真能把她们放在心上?”怡然这么说着,走到刘静身边坐下,说,“母亲,我去落玉轩看了。父亲确实带了赵姨娘过去落玉轩吃饭。不过,看左悠然的样子,好像并不是跟赵姨娘很亲近。大概都是因为父亲的缘故,才对赵姨娘那么客气。毕竟,人是父亲带过去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还算好的。但同时也是最坏的。”刘静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这么多年来,你爹爹对女人,那是连正眼都不看一眼的。所以从来没有纳妾。如今,我自己一手将这赵宁给引进府里来了。没想到,老爷居然还真的动了凡心。”
“不见得吧。爹爹去见赵姨娘,还是左悠然提的醒。要不然,是绝对不会看一眼赵姨娘的。爹爹对赵姨娘显然并没有那么重视!”不知是何缘故,左怡然就是愿意这么相信。她不能接受,自己这么多年来也没有让父亲僵硬的心柔软过一丝一毫。这赵宁能有什么能耐,让父亲改变心意。
闻言刘静沉默了,良久后,叹了口气道:“怕只怕,你爹爹误会左悠然对赵姨娘有别样的情分。才看在左悠然的面上,对赵姨娘,不同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