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凉州出发一路往南走,越走人烟越是稀少,在最中心的荒原之上,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巨大深坑。X深坑之中黑雾缭绕终年不散,可那数百丈宽的深坑之外,牧草成片,其间扎着十数个帐篷,有牛羊在草原上缓缓啃着草,间或将耳朵竖起,听着风里的声音。
这里的气候常年温暖入春,就是凌晨时分总会下雨,那会儿反倒奇寒无比。帐篷中的牧民在这时候只得将帐篷帘子用棉被压紧,否则根本难以承受那份寒冷。
除却这夜间的奇寒,那就是这日间时常会遇到的麻烦了。
听着数十里外隐约传来一声尖利过一声的啸叫,这些牧民之中最为德高望重的老人脸上露出了凝重的表情,皱纹里满是悲伤和无奈。至于那些正在将割回的牧草打包的妇人,脸上更是露出了绝望。
以游牧为生的他们,见惯了草原上的野兽,自然能从声音上就清楚分辨出这群魔狼是怎么样的规模,如果这些凶残的野兽真围剿了过来,他们这些人也就遭受了灭顶之灾了。
“这些畜生,夜晚不敢来,白日里倒是敢来了。”最边缘的低矮破旧帐篷里,裹着件雪熊皮衣的青年掀开帘子,骂骂咧咧的走了出来。他身后跟着自家妹妹,抱着枚牧民常用的弯刀,怯懦的不敢抬头看人。
兄长的皮衣光亮如新,毛色好像昨日才猎回来做成一般,做妹妹的则穿着身破烂皮衣,脚下的靴子已经破了。从缝隙里,能看到故意弯着的大脚趾,似乎是怕人看到了遭受嘲笑。
她终日戴着个皮帽子,满头细小的辫子都是三年前,兄长酒后发善心给系上。结果她当成了宝贝,这么些年就照着这个样子,日日都编出。
虽然她的脸上沾着些炭灰,可依然没有遮住眉宇之间的清新可爱。眸子里的坚韧,无法遮挡她不到十五岁的稚气。
听着凄厉声越来越强的嚎叫,她双手紧紧抱着刀柄,紧跟着自己的兄长。
“真他娘的扯淡,族长,咱们杀回凉州算了,日夜被这些禽兽欺凌,还不若回去死战一场呢!”青年从牙齿之间剔出了昨夜嵌入的肉.丝,在手指上看了看后,又放在嘴边舔了进去。
老族长叹息一声,开口说道:“我族就这千余口子了,当真杀回凉州,怕是还没看到凉州城,就已经被姑苏叶尘的那些狗咬死了。”
“怕他们作甚!”青年再想说话,却听那狼嚎声更加近了,走得稍远的羊群已经狂奔而回,显然是嗅到了魔狼的气息。
“这些不长眼的野兽!”
顾不得和族长继续说话,青年纵身而起,在两尺高的牧草上踏过,迅速的扑向了狼嚎传来的方向。他去的十分着急,以至于当妹妹的都没有反应过来,愣了片刻之后,这才快跑着跟了过去。
瞬息之间,他们已经来到了先前羊群所在的地方。近百只羊羔狂乱奔跑留下的狼藉还在,正好清空了周遭的荒草,让他们能看清环境。
魔狼不是单纯的野兽,群攻群退,其凶狠程度不弱于人类军队。
听着狼嚎声越来越近,少女抓紧了刀柄,漂亮的眸子盯着草原远处贴近而来的那条黑线,身体因为紧张而有些轻微的颤抖,但是眸子却是越来越明亮了。
声音越见清晰,如雨水滴在薄皮鼓上,声音低沉而细微,可那密集的频率却令人心寒。片刻之后,魔狼蓝色的眼珠子像星河般出现在了草原之上,气氛陡然变得恐怖起来。
早已经寻不见兄长踪迹的少女紧张看着那处,而后咬牙说道:“宁小雅,你永远不会知道什么是害怕!”
话音落下,她已将弯刀从刀鞘之中拔了出来。
刀身不过五尺,如上弦月般有着优美的曲线,其色泽又幽亮如寒潭碧月。她拖着那把刀,咬着牙,向着巨浪般扑来的狼群冲了过去。
狼群在草原之上并非是霸主,想要活下去,就得从其它凶猛魔兽的口中争夺食物。它们十日前追逐一群麝鹿,眼看鲜美的鹿肉都要到嘴了,结果却遇到了草原上最为凶狠的势力,穿着狼牙根本咬不穿的甲衣的人类军士,还是数量比它们还多的大军。
折损半数之后,它们只得咬牙放弃,饿着肚子,带着被雪水与污泥裹着的皮毛,往草原深处而来。
它们知道这里并不会有食物,可是总好过被那些军士屠杀殆尽。可走了数天之后,却赫然从风中嗅到了猎物的气息,令它们垂涎三尺。那里是它们本不该踏足的禁地,可在立即死亡和也许会死亡之间,狼群选择了冒险。
奔跑了数百里,狼毫上满是泥浆与碎草,数日前沾上的血已经彻底变黑了。它们长着大嘴,喘着粗气,舌头上流着腥臭扑鼻的涎水。
越是饥饿,越是能让它们凶猛。数百头魔狼涌了过去,然后如军士般排列开来,再缓步往前走着。它们已经不再嚎叫了,沉默如山,狼眼冷漠的那个朝着自己冲来的少女,就像注视着正餐前的垫菜。
狼王身边那几头年轻的公狼已经按耐不住了,不停的左右转着圈,然而却不敢擅自行动。只是喘息得越来越厉害了,狼嘴里的涎水也是越流越多,狼眼中的光芒也是显得越来越狰狞贪婪。
嗷呜!狼王仰头呼号,而后率先冲出了狼群,它双眸盯着少女脖颈,跳动的血脉令它难以自抑。随即,它猛然跃起,迎了过去。
草原上的魔狼不同于其它地方的狼,就算是平静站在地上,也与那少女差不多高。现在跳起来之后,已经差不多高过少女一个身体。巨大的狼身如大山倾倒,与少女的瘦弱身躯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绝望的景象。
魔狼咬人并非乱撕咬一通,而是专注的盯着猎物的脖子,只要咬中之后就不会松开,直到猎物完全气绝。而且它们虽然看似体型巨大,可行动起来却是敏捷无比。不过眨眼之间,那狼王就已经冲到了少女身前,然后强壮的后腿猛然蹬地,张开的大嘴已经咬向了那娇嫩的脖子。
宁小雅没有任何的恐惧,双腿微微弯曲,避开了狼王凶猛之极的扑咬,然后侧跃而来,窜入三丈高的空中。而后手中弯刀猛然劈下,喝道:“畜生,去死吧。”
刀未曾落下,两侧悄然而至的两头公狼也已经攻到,竟然是咬向了她的双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