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城卫戍军被姑苏家控制的事情,虽然世人皆知,可看到这般整齐出动,却还是头一遭。X
平日里,姑苏泽都不愿意让外人知道得太多。虽然凉州远离秦城,占据了山高皇帝远的优势。而皇帝对于天下的实际控制,自从剑山之后,更是日渐孱弱。可他还是记得,落人的口实极其容易成为日后的祸根。
不过现在他却不得不出动金甲,不然让唐七这般杀下去,姑苏家的颜面可就保不住了。
姑苏泽身披黑乌铠甲,上面满是剑痕刀创,看年岁已极其久远了。但将甲片穿在一起的金丝却光亮如新,应是重新编织过。他骑在凉州战马之上,身后百骑手握剑柄,随时准备冲杀。
“老大,该怎么办?”孟初寒吞咽了口唾沫,天上地下都被人围住了,看来血战已经不能避免。
唐七右臂已不能抬起,只得无奈笑了笑。赵晓龙不愧是姑苏七剑之首,临死还能将自己重创。若他不是这般愚忠,还真有收到麾下的心思。
惋惜之余,也知道这不过就是个无聊念头罢了。别人的愚忠,不正是为将者最喜欢的么?若真是归于自己麾下了,可也就没这般惋惜了。
“不知在下当称呼您为七公子呢,还是跪迎秦王。”姑苏泽行走天下数次,可也拿不清当如何面对街头那名少年。说是七公子吧,他却手握被册封为新秦王的诏书。可要是新秦王,却并没有回朝面圣,接受正式的册封。
唐七淡然笑了下,左手摊了下,做出随意的动作。“姑苏家也是皇亲,虽然似乎失宠有些日子了,可毕竟也是大族。本公子并未正式受封,你就随便吧。”
“那在下就见过七公子了。”姑苏泽说得客气,腰坐得笔直,语气冰冷。而后盯着尚未断气的赵晓龙,接着说道。“管教不严,姑苏泽得罪了。”
“没事没事。”唐七开怀大笑。“反正我已经替你管教过了。”
此时赵晓龙突然单手撑着街面坐了起来,嘴里大口鲜血哇哇吐出。
姑苏泽歉意一笑,略微颔首道:“公子,能让我将人带回,再好好管教下么?”
不等唐七开口,箫剑手中那枚古剑就龙吟一声,在剑鞘中犹自颤抖不已。他在剑冢之中苦修十数年,与剑中器魂早已心灵归一,此时古剑怒鸣,自然就是他的心境了。
这个要求确实过分,赵晓龙现在并未死去,若强行带回,族中又有极佳的医仙在的话,救活的可能性也有。可这人毕竟是意图刺杀唐七的人,若这般放回去了,那就是放虎归山,日后再遇到了,可就麻烦了。
见到唐七面色变冷,姑苏泽倒是平静得很,也不等回答,挥手下令军士前行,准备强行将人带走。
“我射死你们这群金龟蛋!”被这般无视之后,孟初寒率先暴怒了,手中长弓再次出现。走在最前方的十骑金甲,突然觉得身前空气黏稠无比,正在疑惑之间,就看到空中无数箭枝裹着电芒射下,正是他拿手的落雷碎天。
箭似闪电,噼啪劈在了地面白色石头上,一阵白尘飞舞过后,竟然没有一下真正落在金甲身上。
姑苏泽催马上前,说道:“七公子,你真要动手?就不怕唐家最后的血脉在这凉州城里断送了么?”
“我老大是新秦王,你敢么?”孟初寒怒道。
唐七眉头微蹙,并不说话,而箫剑却悄然叹息一声,做好了死战的准备。这里是凉州城,山高皇帝远,就算真将人杀了,皇帝未必真会拿姑苏家怎么办。没看甄如月已被打入冷宫那么久了,不也好好活着么。
当今圣上始终是一个摇摆不定的人。
金甲逼近,唐七咬牙将手伸向了断剑。既然你们要与我为敌,那就用弑神灭天诀来验下姑苏家的成色。虽然与姑苏泽交手几乎没有胜算,可只要箫剑与孟小胖拖住片刻,等他用那些金甲来叠高境界后,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不过,这并非上上之选,他此行目的始终还是为了找到让常熙幽诊治赵蕊的理由。
刚打定主意,正要让箫剑两人率先出手的时候,就猛然听到极有节奏感的震天轰鸣声渐渐传来,应是训练有素的铁骑赶到了。声音刚入城门,一个巨大的胖子就从马背上滚了下来,然后扑上前来。
等看到唐七手上的鲜血与伤口后,杀猪般的嚎叫道:“公子,裴怡君死罪啊,该死啊,竟然来晚了啊。”嚎完之后,盯着姑苏泽,怒道。“你个老匹夫,竟敢伤了我家公子,老子拼死也要将你满门女子折了,再将你那些儿孙个个旱路走一遭!”
姑苏泽眉头紧皱,而后开口说道:“想不到神火宗的少宗主,竟然成了这般模样。”
“怎么,你有意见?”裴怡君怒道。他数百斤的身形随着说话动作,肥肉在身周如波浪般摇摆。
可听说过他手段的人,都知道这看似满脑肥肠的家伙,发起恨来那绝对是令人不寒而栗。这一路之上,多少自命不凡的大族女子落进他手,惨遭蹂躏?又有多少富贵公子,被拖进路边丛林之后,数月不能坐卧?
单说入凉州前,那鬼影楼的大小姐只是路过看不惯骂了句死胖子,竟然就被他单手提着带走了。等家人追出十里寻到人的时候,那对酥.胸已成了单数,人早已气绝。
唐七以秦王剑搭在他肩膀上,喝住了这个恶名昭彰的手下,没好气的问道:“你怎么来了?”他们出发的时候,下令让裴怡君带人守住赵蕊,却不曾想竟然贸然前来,只留了鬼墨与左断刃两人在乱蝶谷陪着。
胖得眼睛都只剩一条缝的裴怡君尴尬的笑着,那缝隙瞬间变得比发丝还小了。而后摇晃着转过身来,嘿嘿说道:“公子对那老匹夫太可气,属下听你们说了之后,越想越不对劲。既然都认定这家伙的老情人在凉州了,那还找个什么劲……”
他语速极快,吧啦吧啦就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原来这胖子觉得常熙幽的老情人就在姑苏家,而那对龙凤就是他的儿女,否则怎么会贴身带着龙凤玉,图案还几乎一致呢。
不过,他也并不能认定,于是就诈了下老神医,和左断刃大声吵架,故意不耐烦的要去凉州城,将那对龙凤给办了,好将这一路的火气给泄掉。左断刃也是个老江湖了,演戏功夫更是炉火纯青,竟然就将常熙幽给唬住了。
“那对龙凤,绝对是老匹夫的儿女。”裴怡君说完之后,掀开衣服下襟,露出了被烧穿的裆部。“直接一团药火扔了过来,要不是我反应够快,老鸟就变烤鸡了。就这样,都成裸鸟了。”
“赶紧挡住了!”唐七哭笑不得的看着这家伙,然后让他将衣服放下,挡住那烧得黑乎乎的胯下。
招呼住自己最会咬人的恶犬之后,他小声说道。“倒也来得正是时候。”
而后,满脸灿烂的笑着看向了姑苏泽,说道:“这会儿本公子的底气多了三分,敢问前辈可是姑苏泽?”
他一直未曾问过对方姓名,只知道那对龙凤有三个叔伯,无论是谋略还是实力都如水下冰山,世人只见过一角,不知水下庞大到难以形容。
姑苏泽轻笑点点头,说道:“怪不得裴怡君会成这个样子,原来有这样欺软怕硬的主子。”
唐七点点头,似乎很赞同这话。“果然是老前辈,一眼就看穿了。不过,这世道若不欺软怕硬,怕是活不长久吧?”
两人说话之间,黑甲与金甲已经对峙在一起了。虽然黑甲人数上处于劣势,可安稳坐在龙血战马之上,如群山般纹丝不动。
姑苏泽很是吃惊,单从以往传到凉州的消息推断唐七身边聚集了百骑军士,本以为就是些乌合之众,却不曾想到竟然纪律严明到这个地步。在战场之上,军纪就是战力,况且这些黑甲的气势已经不弱于昔日北军了。
“怎么,想要试试这些黑甲的成色么?”唐七见到沉默不语,先前走到两人中间的十骑金甲进退不能,十分尴尬。
姑苏泽挥了下手,唤回那十骑后,在马背上施礼说道:“给老夫一个面子,让赵晓龙能安稳离开,我们再给他片好墓地。”
“他倒是配得上。”唐七略微沉思片刻后,点点头,与黑甲一起往后退出百步,转身往城外走去。边走边吩咐道:“注意看城中地形,入夜之后,我们就进城掳走那对龙凤。”
“乘夜采花啊,这事我擅长啊。”裴怡君翻身上马之后,挤到唐七身边说道,却又嫌弃孟初寒靠得太近,挡住了他的道,于是啐道。“没用的废物,滚边上去,还什么灵剑派核心弟子!”
数名姑苏家私兵冲上前,将赵晓龙抬着往内城而去。
家中总管魏书安目送黑甲出城之后,从街角转到了姑苏泽身边,问道:“就这样让他们走了么?”
“慌什么!”姑苏泽冷冷训斥道。“这三晚,他们铁定会摸进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