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脸色腾就红了。X唐七却是站起身来,唤过那两个侍女,让她们接着服侍赵蕊换药布,自己与鬼墨去屋外呆着。
等那两名侍女捧着热水与换下的血布出来后,他才再次进去。
“公子,让你担心了。”赵蕊脸色苍白,勉强说道。
唐七在她身边安静的坐着,双手握住那只落在被子外的手,脸上写满了温柔。
夜幕早已经降临,深邃的夜空之中群星璀璨。裴怡君带着几名亲信,将父亲的尸体放到了山腰上临时挖出的墓中。亲手捧上最后捧土,他拔出长剑,在石碑上刻上了家父裴清光的字样。
石碑是唐谷山巅的熔岩石,藏青色里带着红光点点。裴怡君跪坐在自己腿上,盯着碑上文字,将祭拜用的酒端起来喝了个干净,而后说道:“父亲,明日我就将跟着七公子去寻那罪魁了。你就在这山上呆着,看儿子将裴家带向更高的境地。”
两名神火宗的亲随立在旁边,悄无声息,眼圈却是红了。神火宗这几年的名声虽然极差,可宗主对他们这些弟子却好得很,这份好甚至惠及了他们的家人。
现在看到少宗主这般伤心,如何能不伤感?
山下谷中有弟子悄无声息的摸了上来,到了墓前将怀里的薄薄信纸递了上去,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将荒城周遭的宗门都记录在上了,还特别备注了谁家的女儿生得俊,谁家的公子又长得俏。
“你倒是知道我的心思。”裴怡君接过那份密函,细细看完之后,对那往日跟着自己胡作非为的弟子说道。
“往后,跟着本公子继续乐活,让那些人都知道得罪裴家人会有什么后果。”
亲随见他想要站起来,赶紧上前一人扶着一只胳膊,艰难得将他从地上抬了起来。山上的温度比山谷中要热了许多,他屁股下的红土已经全湿了。
荒城百姓都知道这个以凶残荒yin而恶名远播的裴家公子,却不知道他也是这方圆百里中文采最为出色的人。裴怡君十一岁的时候,假借他人的姓名去参加了一次乡试,硬是拿了头名。
那会儿,荒城刺史尚诺文十分喜欢他,还专程到唐谷中试图说服裴清光,让裴家这个小子真去秦城书院应那秋试。
没有想到,本该无知的裴家小儿却立于堂前怒斥说,去那书院荒废半生,最后如你这般年过半百才得个从三品的位置?
他想在修灵路上有所作为,却不曾想太过于心急,落下病根,最终成了祸害一方的恶人。
“公子要往南行,那我就先去拜访下这些故人。”裴怡君盯着那密函,笑意盎然。
……
……
翌日,唐七率百骑黑甲向南而行,队中有马车一辆,车里躺着再次陷入昏睡状态的赵蕊。
而在千里之外,却有一众青衣人护着顶轿子快速往北,轿子里有个年过四十的消瘦男人,浓眉大眼之下却有一把滑稽的山羊胡子。其实那胡子刮了可能会更好看点,不过他却很是在乎,恨不得睡觉都用双手捧着。
轿子到了南水边上,青衣人护着他登了船。船夫们只当他们是寻常客商,并不多加注意,只是言辞玩笑太过的时候,老船夫会喝住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行南走北的客商他们确实见得多了,可何时见过这么多没长喉结的客商?
船行了三日,到南水中流之时,有七层楼的画舫横于水面上。一直轮流站在船首的青衣人看到了,转身就进房去禀告道:“爷,他们来了。”
“到了?我换身衣服就过去。”一路之上带着九分傲气的清瘦男人,瞬息就将那些气息给掩藏了。
他的身板实在是消瘦得很,走在船上都悄无声息。换好衣服到了船舷边上,看到已经搭了船板的画舫上安静异常,甚至连船帆都已经落下了。
船板只是随意而搭,水上狂风不断,他们走在上面左摇右晃,眼看就要落水了,却都在千钧一发之际重新获得了平衡,看得那群船夫暗自替他们担忧。青衣人都过去之后,那船板也随即撤掉了。
而那不见船夫,不挂船帆的画舫,在他们上船之后,竟然迅速的倒退而行,转瞬就消失在了江上雾气之中。
“这是仙人舟啊!”老船夫见到这情况,赶紧就跪下了。在南水上行走的吃水人,谁都听说过这等不见人影不挂船帆的大船。他们从小就听父辈说起,遇到这船要远远的避开,惊扰了仙人就要走背运了。
却不曾想到,今日竟然能亲自看到。
登上画舫的青衣人如老船夫暗自猜测的那般,都是宫中有品的公公,领头人更是皇帝最为信任的内侍总管安如靖。
将被江风吹乱的衣裳整理好之后,安如靖走进了画舫二楼的会客厅中。那厅高有两丈,四周雕栏花梁,他那竹竿般的身形立在厅里,显得更加的孱弱了。等走到厅中,对着高坐其上的老者躬身施礼道:“安如靖见过陆老爷子。”
“安公公乃是皇上身前的红人,更得御赐黄马褂,这般大礼老夫可有些承受不起啊。”陆半水客气的说道,单真就是客气,脸上淡然得很,丝毫没有受不起的意思。
若这般景象让朝堂之上那些官员看到了,定会被惊着。安如靖何止是皇上身前的红人,根本就是一手将苏策带大的人。先帝驾崩之时,东山王苏略欲夺位,设伏兵于宫门内等候刚从晚城归来的太子。
万箭齐发之时,是他以后背替当今圣上挡下了致命的五箭,更以重伤之躯,将苏策带进了皇宫之中,并于百官面前宣了先皇遗旨。而后,调禁卫三千将苏略诛于朱雀大街上。
没有他,就没有当皇帝的苏策,世人都是这般说。
现在的安如靖并没有品阶,甚至他身边那些随从都多是四五品的高位了。可谁都知道,在南朝庙堂之上,带品的要看汪观海,不带品的却得从他数起。在有些时候,不带品的往往比带品的要有用得多。
船上并没有多少人,陆家只来了几人,除了老者之外,就是才护送陆婉晚回到陆家总院的上九黄。
这样的安排是陆家的习惯,也是为了保密的必须安排。
安如靖直起身子,嗅着厅中焚着的龙涎,觉得神清气爽。也只有银楼主人才有这手笔,将贵如赤金的龙涎当寻常香料焚着。要知道秦城最著名的红.粉坊里卖的胭脂,也不过就是加了少许这东西,就要卖上百十两一盒。
焚香用的炉子呈铜色,历经了不少岁月,花纹深处已经有了擦拭不掉的绿锈。别人认不出这炉子,安如靖却是认得。那是南朝高祖御赐的四角洛梅铜炉,用以感激陆家在南朝建国路上的大力协助。
悄然看了几眼那炉子后,他这才看向了坐在卧榻上的老人。须眉雪白,根上却有返青的意味,脸上带着和睦笑容,三分慈祥,七分脱尘出俗。
“圣上派安大人前来,可是为了唐七?”陆半水微笑着说道,似乎忘记了招呼这个圣前红人坐下。
安如靖似乎也忘记了,躬身施礼道:“确实是为了唐七……”话说半截,而后盯着老人身后的帷幕。
陆半水眉头微皱,无奈摇了摇头,抱歉道:“我这小孙女真是不听话,昨日特地吩咐让她好好在家中休养,没想到还是跟来了。”
“爷爷……”陆婉晚从他身后转了出来,脸带娇嗔。
陆半水宠溺的看着她,说道:“出去吧。你虽然关心唐七,可有些事情还不是现在该听的。少听一些,未来就会少很多困扰。”
“爷爷!”陆婉晚抗议的说道,却也没法,只得转身往门外走出。与安如靖擦身而过之时,皱着鼻子小声骂道。“臭太监,有什么好保密的,你们能说得,我就听不得了。”
安如靖年轻时候最恨人骂他臭太监,只因为八岁净身之后,如厕不及老是会沾到裤子上,更是因为那残缺的身体。不过这些年下来,他对这个称呼已经麻木了。若不是这太监的身份,八岁那年他就该饿死在慧南道了。
画舫驶入了南水的支流,这里山势陡峭,船行其间无需外力就能如日行千里,而两岸崇山峻岭之中,常年生活着数群猿猴,见画舫驶过,纷纷擂起胸膛尖声嚎叫,表示这并非是人类的世界。
昔年有唐国诗人曾留名句: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说的就是这里。
陆婉晚走到了船头,盯着山上的缭绕云雾。此刻刚过了正午,阳光斜斜而下,在江面上不觉有任何酷热,倒是抬头能看到山头云雾里那道道美丽虹光。
“陆九叔,屋子里的老头你几剑能杀?”她突然扭头问身边的黄衣青年道。
黄衣青年不假思索的回答道:“一剑。”
“我什么时候能到九叔这般境界啊。”陆婉晚皱着眉头,低头盯着永不停歇的江水说道,眼中似有所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