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棋不语是为君子，武则虽然对中年棋手的身份抱着怀疑态度，却并未出声，看着棋盘不过片刻，就已经被两人的角逐吸引了进去。Ｘ
中年棋手移坤位而下冲中军后，余量几乎没有任何思索，起了上罡位白子落于下位，继续让出了天乾位之路。这招大出众人意料，若是对方顺势而进，这棋局也就结束了。
果不其然，黑子中军突进后，在其后几步落子中，对天乾完成了合围。
而这个时候，武则眼中光芒更盛了。余量已经落了九子，看似让出了天乾，却在外围对黑子形成了更加牢固的包围。
中年棋手先前九子都是在白子落下后就迅速跟进，没有丝毫的迟疑。现在面对即将到手的胜利之时，他反而犹豫了。余量每走一步，都落在了他的眼中，明明是经过精心计算的步骤，怎么就将决定胜局的天乾让了出来？
犹豫就会怀疑对方的动机，而身在局中，若是乱了心境，这棋局就不是那么好看清楚了。中年棋手一路霸道逼迫，此时胜利在望的时候，猛然觉悟了，对方这是在引自己进圈套而已。若是再往天乾进三子，后尾地元的两子就会被吃掉，而在其后的决战中失去反抗之力。
察觉之后，他顿觉手心有些许汗水，再不敢像先前那般大意了。
二十一纵棋局，每走一步对整个棋局的影响都如战场之上一般瞬息万变，稍不注意就会满盘皆输。见到中年棋手反手落子去对付外围白子，余量紧皱的眉头松懈了下来，而后擦了下汗水。
“先生若不走这一步，余量可就要输掉下月饭钱了。”他擦过额头的衣袖上，汗津津一片。而后，起了天乾远角白子，落到了阵眼之上。“要拿天乾需要六子，先生可要小心了。”
中年棋手在他落子之后，才发现自己上当了，不由得带着些许遗憾说道：“我已经输了。灵剑派有你这般弟子，怕也不会这么落寞下去。”
“先生谬赞了。”余量站起身来，躬身谢道。“与先生一局，余量受益终身，他日再有机会，定不再下这残局。纵横天下，何其快哉。”
“妙啊，纵横天下，多少人的梦想。”中年棋手将手在棋盘上抹了下，黑白子尽数落进手心，而后放进了随身携带的棋篓中。而后将旁边银两放到棋盘上，和着推到了身前。“少年英雄，他日再能遇见，还望手下留情啊。”
说完之后，也不管余量的推迟，站起身来拍着衣袍对人群中的武则说道：“武掌门谋划数十年，意图挽狂澜于绝境，看来已经初见成效了。”话音未落，他已从怀里掏出了灵剑派信物小金剑，并抛向了对方。“月前有人以古岚棋谱为饵，让老朽来贵派下黑白二十一纵，并说此行定不会让我后悔，今日棋局结束，果不其然啊。”
“安稳这么些年的天下，也该乱了。”他说话间已经收好了棋篓，藏在胸前好似女人般。“武掌门，传话人让我带个消息，贵派神箭堂秦姓弟子正在被人算计，你要能联系上就去提醒下吧。”
说完之后，他即告辞往山门外而去。
余量盯着他消失在山道尽头后，跪拜于武则身前，说道：“掌门，余量在山中厮混多年，今日终是知道想要什么了。弟子这就下山去寻找秦子奇师弟，而后想进书院研习，还望掌门恩准。”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去吧。”武则叹息一声之后，说道。“前路艰难，好自珍重。”
“多谢掌门！”神箭堂堂主秋叶并不在这里，余量也就将他当成了恩师，重重在地上叩了九次，咚咚连响声之后，站起身来也往山外而去。
他走得潇洒，却是让身后人震惊无比。离开山门到消失无踪，他一共走了三步，一步一境界，最后一步落下之时，已超过了门中长老，进入了天命境。
武则见此，脸色不喜反悲。身旁弟子不解，开口问道：“掌门，余量师兄对弈一局而后境界连升，你为何如此悲伤呢？”
“境界对于有些人来说，是造福于天下，而对有些人来说，则是会乱了这天下啊。”武则声音有些悲切。对于余量这个弟子，他如何会不了解，先前那几步黑白子落下，更是洞悉其内心。
而最让他担心的是，那中年棋手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这个时候来。来送信也就罢了，还在山门之中摆出黑白二十一纵，彻底激出了余量的心境，更抛下了秦子奇这个让他更加担心的心结。
若此事真和秦子奇有关，这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他真是没有办法去估量了。本想着能靠着这些苦苦寻来的弟子振兴宗门，没有想到却是踩进了天下大势的棋局之中。
“宁夜，你赶紧带上几个弟子也去寻下秦子奇。”思索片刻之后，他果断对稍稍来迟的万剑冢长老说道。
宁夜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赶紧向旁边弟子询问清楚之后，脸色微变的点了几名境界稍高的弟子往山门外而去。
在灵剑派这些人的眼中，秦子奇就是秦子奇，而在武则的心中，秦子奇却是唐家的后人，那个于天下有大恩之人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
“希望一切都来得及，希望天佑黎民。”他呢喃说道，而后怅然若失的往藏方向而去，甚至忘记了让弟子们散去。
四季更替正常的藏山谷中，雪水刚化去不久，春天还未曾来到这里，但溪水中的小鱼儿已经在欢快的四处寻找食物了。小桥栏杆之上，狄墨抱着泛黄竹子做成的鱼竿，已经睡得昏昏沉沉。
武则走到他的身前，刚想抽走鱼竿，就听到他说道：“别动，鱼儿就要咬钩了？”而后他拉起了鱼竿，钓线蹦得笔直，有刚渡过冬天的鲤鱼在水中扑腾，掀起了阵阵清澈浪花。“我知道你来干嘛，走吧，边吃鱼火锅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