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等那不知道是哪个宗门的弟子上来汇报,谷中苍就已经扑了下去。X最近这两天来,他的眼皮跳得厉害,总觉得是大难就在眼前了。
回来的斥候是宿仙门的一个弟子,右臂如破絮般挂在身前,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的脸上,依然挂着尚未褪尽的惊恐。
看到谷中苍到来之后,他尝试着跪下去,却被一把扶住了。“不要多礼,说说都看到了些什么情况?”
“我看到了不归泽上有连绵不绝的大雪,那些含着毒素的烂泥已经冻成了一体,北蛮的军士骑着战马在上面来回奔跑,没有受到任何限制。”那名弟子带着惶恐说道。“我也看到了本已经被杀死的北蛮军士的尸体,在被送到雪原深处之后,不用几个时辰就复活归来。”
“这不可能!”施曲在旁边站着,听到这话之后,无比震惊的说道。
在宗门援军到来之前,将军就已经战死。按照长墙守军的规矩,他现在已经戴上了那个九幻狮头盔,成了这里的最高军方长官。
“我还看到有猛兽被驯服之后,在北蛮子的驱逐下,练习着撕咬。”宿仙门的弟子面带痛苦,似乎陷入了某种痛苦的回忆之中。“同去的宗门弟兄们,就是死在那些凶兽口中,而我也是丢掉了右臂之后,才侥幸能逃回来。”
与施曲对此的难以置信不同,谷中苍在看到这名弟子眼中的绝望之后,就已经相信了。他示意左右将其扶下去好好治伤,然后看着长墙外炽热的大火,说道:“将军,你真的不相信吗?”
“我是不敢相信。”施曲沉默许久之后,站到了他身边,也看向了那片似乎永远不会熄灭的大火。
谷中苍回过头来,对他说道:“你去安排一下,我要面见杨将军。”
“这很难办到。”施曲不假思索就回答道。“这里距离他所在的位置,有上千公里之遥,来回最短都需要半个月,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再说了,想要见他,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长墙驻军指挥使杨守成,在南朝声名遐迩数十年,就算是秦王亲至长墙,他也可以不跪,就这点防守之琐事,恐怕还不足以见到他。
“不容易,不等于做不到。”谷中苍眉头紧皱。“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都要在十日之后见到他。”
“十日……”施曲十分为难,而后咬咬牙,十分不舍的从头上取下了头盔,抚摸着上面造型逼真的狮毛后说道。“这是将军的头盔,如果被送到了长墙府邸,也就表明这里失守了。”
他的意思十分明白,就是想要用这样的方法,让府邸卫士放谷中苍进去。
南朝宗门可以影响到各地衙门,甚至手眼通到了朝堂之上,却绝对没有办法伸到这长墙之上来。这里的守军,虽然来自南朝,却属于整个南朝,连皇帝也只有供应军需之责,并无指挥之权。
昔日的北军将士,都视成为长墙兵为荣耀,明知这是百年辛苦事而不惧,等到了没有秦王存在的现在,这里实际上正在逐渐演变成被人遗忘,甚至是被人诅咒的存在了。
对于谷中苍的要求,施曲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如果对方进了长墙府邸之后,并没有讲出具体的原因,那他肯定会因此而丢掉性命,所以还是多问了一句。“门主,我想知道原因。”
“因为这里仅仅是一块田,北蛮人却准备了太多的农夫。”谷中苍看着被火光挡住的黑暗,接过了九幻狮头盔。手刚碰到头盔之后,上面的血迹与污渍随即滑落,银光璀璨的表面再次恢复。
这是长墙的最西面,向来不该是被北蛮率先袭击的地段,但就是这里被攻击了。而杨守成所在的长墙中部,却根本没有动静,内外都是一片祥和。粮草与装备,源源不断的从墙后的贪狼城送来,他们早开始准备应对开春的北蛮铁蹄了。
上千里的路程,谷中苍只走了三个时辰。宗师境界的他,魂甲已经可以随意变化,能在身侧形成方便赶路的翅翼,但他却想走得慢一些,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路之上,他看到长墙的军士们穿着单薄的甲衣蹲在兵坑里,满头满须都挂满了冰霜,双眸却一直盯着墙外的不归泽。他们感觉不到那些突然而至的大雪里到底掩藏着什么,只知道坚守,不让任何活物越过长墙。
然而谷中苍却可以看到,透过漫天飞舞的大雪,他看到了无数的赤膊北蛮子,提着朴刀站在雪原之上,雪花落在了他们的身上,让他们成为了一个个冰雕,只剩下鼻下的孔隙,在向外喷吐着热气。
这幅场面令人震撼却惊悚,可他却无暇去细究,到底是什么让这些北蛮子如此不畏寒,虽然在他的印象里,无论冬夏始终赤膊的北蛮子本就不畏寒。
所谓长墙府邸,实际上就是杨守成居住的院子。那是有着白色高墙与青瓦的六进大院子,住着历代的长墙指挥使,只是过往那些都只留下了名字,只余杨守成一人而已。
守门军士看到谷中苍手中的九幻狮头盔之后,没有丝毫的阻止,立即留下几人大开府门,另外一人则快速的跑进府中汇报去了。
长墙守将阵亡,对于长墙军来说,是无比重要的事情,它往往预示着大战将至,所以无人胆敢怠慢。
然而杨守成对此却十分麻木,先前收到施曲派人送来的消息之后,他就直接烧了信函,结果那几个不识好歹的军士还跑到秦城去报告,结果却妄送了性命。现在看到九幻狮之后,他眉头也没有抬,只专注的画着尚且未完的三圣图。
人,他始终还是会见的,只是需要先晾上一晾,不然总会说些惊悚的话语出来。吓人事下,乱了军心,事情可就大了。
等到落下最后一笔之后,他才抬起头来,抓过卫士递上的毛巾,随意擦了下手后,带着满手墨渍,整理了下仪容,来到了正堂之上。
早已经等得不耐烦的谷中苍,看到他到来之后,立即半跪在地上,禀告道:“宗门援军指挥使、黄泉门门主谷中苍,拜见杨将军。”
“起来说话吧。”杨守成看也不看他,端起了茶案上的热茶,喝了一口之后,骂道。“谁那么不长眼睛,这么冷的天也不关门!”
门边站在的军士,立即将门带上了,本来因为天高云低就显得有些昏暗的堂内,此刻显得更加阴沉了,就像谷中苍的脸色一样。
“将军,西端并未被攻破。”谷中苍开了口。“只是,我有比西端被攻破更为重要的消息汇报。”
“长墙防御如何,我身后的长墙图上就能看到,何须什么情报?”杨守成无比骄傲。
他身后那幅防御图,出自楚朝阳之手,与长墙相生并存,若是哪个地方出现了问题,图上也会有所反应,比如现在谷中苍所来的地方就是一团墨渍晕开。而如果那个地方的守将陨落了,墙上的守将名也会消失。当然了,如果是有守军军籍的军士再戴上守将头盔,其上就会出现新的名字。
这样的防御图,便于杨守成调控整个长墙,也防备了意外突发之时,处于中枢的指挥使反而不知道。
不等他继续说下去,谷中苍就开了口。他并没有提起长墙外那些诡异的情况,而是开始讲起了施曲他们的血战,以及已经战死的前任守将,还有在夜空之中唱着安魂曲的伤兵们。
杨守成果然沉默了,安静的听着他说完,而后听到伤亡数字之后,眉头终于是跳动了下,问道:“为何伤亡如此之重?”
“因为……”谷中苍和这样有着绝对自傲的人打过太多交道,自然明白有些话需要对方逼迫才能说出来,否则就成了谎言。
“说!”杨守成厉声问道。
谷中苍正色开口道:“长墙外已聚集了数百万北蛮大军,更有数倍这个数字的魂兽开导。我相信这场大雪并非是偶然,而是在等待整个不归泽被全面冻结之后,立即展开全面的进攻!到了那个时候,长墙危矣!”
先前的讲述过程之中,他已经谈到了北蛮军士的凶横,更谈及了北蛮巫师的诡异攻城藤蔓,现在说出这个结论之后,堂里立即变得鸦雀无声,连旁边站着的军士都收敛住了呼吸。
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庭院中的将军们,被惊得嗔目结舌,沉默着相互看了看之后,不知道该如何言语,最后还是金生彩一脚踢开了堂门,对着谷中苍喝道:“你这个妖言惑众的宗门之人,当这里是你可以蛊惑人心的国内平和之地了吗!”
“放肆!”杨守成一掌拍在了茶案上,刀剑都不能留痕的茶案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后,立即化为了齑粉。
“传令,立即召集众位将军,做应战之准备。另外派人下到墙下,却通知贪狼城的李东海来见我!”他有条不紊的发布着命令,现在那丝傲意已经全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