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山雄伟俊奇,站在山巅,前看秦城繁荣赤水泱泱,后观青篱郁郁葱葱。X由于其本身是由整块苍岗石形成,山道上的情形也就极易被观察到。
楚朝阳一边殷勤撑开巨大布伞,替身旁尼姑挡住正午时分两轮红日所洒阳光。一边瞅着山上山道上正在努力的少年。见到他再次落下步子,踏到台阶上之后,欣喜的刚要开口,就被夕月白了一眼,只好闭上嘴巴继续观看。
少年继续拉犁老牛般奋步向前,却不过离山门才六步而已。
这六步已经让山上山下三人万分惊叹,只是他们打定主意当看客,一心想要看看这个纨绔少年到底能往上爬几步。楚朝阳以整个镜山为引,以台阶为笔画,制下了这惊世符箓,又怎么可能是他能破掉的呢。
说到底,老白还是不想教他而已。这不仅仅是老白的意思,更是唐七母亲的意思。她希望自己的儿子就是个普通人,能安然度过这一生。
六步的距离,耗尽了唐七全身力气。大喘吁吁之下,依然不敢掉以轻心,极力保持着前进力量。他已经发现了,只要没保持先上攀爬的力度,立即就会激发出巨大排斥,将自己推出山门去。
但是,随着向上攀爬的力量提高,身后的拉扯力也会逐渐提高。这是两股同方向的不同力量,巧妙融合在一起之后,给想要上山的他制造了不小麻烦。
保持着丝丝前进的力量,唐七深吸了几口气,擦干净挡住了视线的汗水。他开始深思,这上山的路不可能完全没有破绽,夕月姑姑虽然是修灵之人,但是魂技却都是炼药制丹,她肯定找到了某种破绽。
遇到麻烦之前,先思考下,是他从小到大的习惯。将汗水擦干净后,整个人就感觉好多了,清风吹过,带来丝丝凉意。
盯着高高入云端的山道,他蹙眉深思,而后开始尝试走之字形路线,在记忆之中,这样就会减少上升的力量。上升力量减轻的话,那后面的拉扯力也会减少吧。
身体稍微转了个角度,然后步子斜着迈出。
他立即感受到身后那股力量也转向了,真像是有个人在后面拉扯。你转他也转,始终将你往后面拽着。
唐七再次转向,转向了正上方。既然斜着走也需要那么大的力量,那何必要浪费体力呢。
在夕月三人的视线之中,山门内的少年不过是稍微转了个角度,然后又转了回来。但是他的步子依然没有放下去,还在空中,而且微微有些颤抖,应该是力量即将耗尽的前兆。
这样古怪的形状,唐七保持了三个时辰,当后面那轮太阳都已经落到平原上之际,他依然没有将第七步踏下去。
“也许这就是小七的极限了。”夕月说道。
楚朝阳点了点头,却赞赏道。“但已经是我们这些年在山上所见之中,最为出色的一个了。我记得六年前那个想要上山的姑娘,是迈出了五步吧。”
“出色又能如何?对天地空有如此好的领悟,却身无半条魂脉……也许,他最终会成为一名悟道者吧。”夕月若有所思。想起帝国书院之中,那些研究天地的老夫子,实在难以想象这个唐家少年有天会成为那个模样。
和尚在夕阳之中点着头,光洁的脑袋上染了抹绚丽的绯红色。
“咦?”正准备起身下山,让少年放弃的夕月怔住了。
在她的视野之中,金色的山道上,少年落下了第七步,然后步伐轻快的哼着小曲跑了上来。
“这怎么可能!”楚朝阳无比震惊。想要能完全脱开镜山符箓的压制,这人就必须要有天地同高的感悟,这样的人走上修灵之路,进入天命之境后,举手投足之间就能引发天地异动。
但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先天魂脉!
可唐七就是跑上来了,带着得意的笑容,跑上了镜山,然后抓过放在朝阳峰上的玉坠,在手上甩着,继续下山去了。
“贼尼子,你掐我一把。”楚朝阳目瞪口呆。
夕月站起身来,朝着庵里走去。“命运的轮盘已经旋转起来,我们却不一定能看到胜负。”
她的声音在晚风中飘舞,然后点点消散。
楚朝阳浑身僵硬,想起关于唐七母亲所留下的话,关于那件事情的传说。
……
新鲜的牛肉切成片,然后用刀背仔细敲松之后,再放到铁板上煎炸,同时放下各种作料,很快就会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这样的制作方法,比起切成薄片来烫火锅要有滋味得多。但却不受老白的喜欢,也许是因为这样带着烟火气息的制作方法,没法冲淡烈酒给喉咙带去的剧烈烧灼感。
制作好食物之后,唐七将桌布铺在山门石桌上,放上两个盘子,旁边摆上他亲手制作的餐刀叉子。然后又在侍从手中拿过百花酒,亲自给老白身前的琉璃杯满上。
带着复杂花纹的餐刀划破牛肉表面,然后继续切割,最终切下小块之后,用餐叉将它叉起来,放进口中,慢慢咀嚼,感受食物香气与味道在口中炸开的情景。咽下去之后,端起酒杯,浅浅喝了口。
一口酒一口肉,慢慢将自己盘子中的牛肉吃光,然后端着酒杯,说道:“老白,你真不懂得享受。”
老白不语,将刀上戳着的大块肉放进了口中,然后直接饮了口酒,混着酒将那块肉咽了下去。对于自家少爷这种古怪的餐饮方法,他早就习惯了。天天闲着没事的人干嘛,不就是折腾这些事儿么。
本该异常有格调的晚餐,在优雅与狼吞并存的情况下完成。看着侍从收拾桌子上的盘碟刀叉,唐七终忍不住好奇的问道:“老白,你们就真不好奇我怎么上的镜山?”
先前在山上准备食材的时候,撞见叔父与姑姑也没有问他,等下山开始亲自烹制拜师宴,到用完餐,老白也完全不问。
他的问题,并没有换来答案。吃饱喝足的老白站起身来,走到了山门处,朝着山上深深鞠躬。“我已尽力,两位既然也不反对,那从此就让少爷继承叶家绝学。”
说完之后,他转身走到唐七身前,从怀里掏出了一根三寸长短的黑色小棍递了出来。“这是小姐的遗物,匕首冰魂,保存至今,也该给你了。”
小棍大小如指头,完全看不出材质。握在手中感觉有几分重量,然后按照老白指点,用力在大拇指处捏下去之后,前端突然出现三寸黑色薄刃。刃口极薄,后背很厚,呈三角形,中间有两个深槽,其中似乎有些陈年血垢未曾洗净。
重新将刀刃收好之后,唐七将细棍贴身收了起来。这么多年以来,他还是第一次接触到母亲的遗物,但是他对老白并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自己带着这东西,始终危险无比,毕竟当年那些事情还历历在目。
老白等他收好之后,说道:“叶家魂技只有一*作,我不过才悟中其中三成。现在我演示一遍,你能记住多少,就决定了你以后能悟出多少。”
说完之后,他在夕阳之中,身体开始扭曲拉伸,按照某种奥妙的套路,探脚,沉身,拧腰,然后猛然出掌又回转带肘,翻腕……
整个动作就是他时常在府中花园所演那套,不过似乎确实没人能看懂,那么多年在众人眼前练习,府中也没有出现过第二个老白。
唐七在旁边安静看着,不发一言,仔细观察着每个动作的细节,然后在脑海之中揣摩它的意思。
“你记住了多少?”老白演练完成之后,开口问道。
唐七沉思了会儿,回答道:“我不清楚,试试才知道。”
这*作并不复杂,而且十分缓慢,如画舫上那些漂亮姑娘在乐曲中轻舞。但如果与她们相比的话,这个舞蹈又显得身体太过僵硬,明显没有基本的舞蹈基础般。
而且,演练之间,让他觉得整个动作带着无尽萧杀,起舞所致,尽是血淋淋的感觉。
将整个动作拆分的话,有三十六多个动作。每三个动作为一组,各有起兴收的意味。十二组的动作幅度逐渐变小,速度也越来越慢。
唐七缓慢做出第一个动作之后,手臂上就传来了剧烈疼痛,刚要停住,就猛然听到身边老白喝道:“继续,停下你的手就废了!”
他当即继续伸出,额头冷汗哗哗流下。但动作到位之后,那痛觉立即就消失了,变成了酸楚,似乎刚拉着石锁做了百十个拉伸般。
尽量模仿着老白,照顾到每个细节,缓缓做完每个动作,最后收回踏出的右脚,并从奇怪的蜷缩姿态起身之后,整个动作才终于完成。而这个时候,天空之中已是繁星点点,到了午夜时分。
唐七喘着粗气,脸上流着汗,全湿的头发冒着蒸腾热气。下午在山上才换的干净衣服早已经湿透,汗水顺着衣襟往下滴,由此可见,他这*作完成,已经拼尽了浑身力量。
跌坐在地上,许久都说不出话来。但是略见消瘦的身体,却隐隐有股隐而不发的力量,在星光下呈现出漂亮的线条。
“练习以后记得多喝水,多吃牛肉。”坐在石桌边的老白,藏住了心中震惊,然后提起茶壶倒上杯茶水,示意他自己去喝。
唐七却微微摇头,只管喘气,似乎已经完全不能动了。
“这条路可不是那么好走。”老白端起茶杯,走上起步,放到了他嘴边。
唐七咬住杯沿,仰头就牛饮而尽,完全没有平时那股优雅劲儿。茶水下肚子之后,又说道。“饿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