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说你不简单,京都之事了如指掌,不像是寻常的奴籍。这件事,你如何解释。”
段景毅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这是困扰在他和云歌之间不可抹去的问题。
他捉住她的手腕,语气变得强硬:“别再与我说民族大义,也别再告诉我你是为了天下苍生。小小女子,朝不保夕,随时都有性命之忧,何谈大义苍生。我观察你许久,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很懂得许诺旁人,让每一个有用之人成为你的臂膀。我也是你利用的其中之一吧。你若不告诉我你真正的目的,我便将你以妖奴的罪名,直接送到父皇面前,让他处置。反正父皇现在,也只是暂时留你性命,若我主动交出,让你殒命,他也不会反对的。”
段景毅这次是认真的了。
云歌的高调处事不可能让人心中不疑。
她知道,以段景毅的聪明才智,再隐瞒下去,必定会让段景毅厌弃。段景毅是她唯一的依靠,没有他,谁来和段景瑞竞争皇位呢。
可是穿越重生这种事,说出来他会信吗?就算是信了,那么她这般预知未来的能力,岂不是有了帝女的嫌疑,她现在还没找到觉醒的方式,过早暴露身份,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反而还会遭到杀身之祸。
“这个问题,这么难吗?要你思考这般久……”
段景毅手上的力道收紧,云歌的手腕被他紧紧攥在手里,有些吃痛了。
“大王,你奴婢有不说的理由,奴婢效忠大王的心是不会变的,理由,朕那么重要吗。”
段景毅转过身来,面对着云歌。
她惊慌的表情,完全落入他的眼中。
“当然重要。”段景毅说:“我要的不是忠诚,而是信任。我身边的人,都要是我可信之人,否则,你今日欺骗我一事,明日就会再欺骗另外一事,长此以往,我还如何信你。”
“从你去找二嫂那天起,我便开始觉察。我从未与你说过京都太多的事,那日,云大人也只是将京都的近况草草交代,不是在京都生活许久,对京都了如指掌的人,是万万不可能一下子找到二嫂这个重要的人物的。你不仅知道二嫂重要,还知道通过云家和翟家的关系,如此心机深重,就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习得。”
“再加上萧院判之事,本是一潭死水,可你却能利用人心,将这潭死水搅活。连乌晓慧和皇后都算计了进去,这些原本不是你一个小小奴籍能涉及的,却此次都被你算计得清楚明白……这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我如何还能装聋作哑!”
“还有卢婵,你无端挑衅她做什么。你刚回府中,与她素未谋面,却知道她的性格品性,还故意借故让她难堪,这又是为何!”
原来,段景毅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只是没有说出口,等着她向他解释。
云歌低着头,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她在不说会让段景毅厌弃,以及说了之后会带来的危险之间不断徘徊权衡,却怎么也想不出头绪。
“我都这样问你了,你还不说是吗?!”
段景毅有些发火了。
阿紫查出她和风云阁的关系,他都没有说出来,那是因为他这些天的观察,发现云歌确实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她失去的记忆,正是风云阁这部分的记忆。
在这点上,云歌没有说谎。
至于她为何会失忆,既然是风云阁如此重要的人物,为什么风云阁的人还任由她在外漂泊,而不是接回去医治,这点就让人匪夷所思了。
不过,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让段景毅惊奇的是,她对京都内环境的了如指掌。
即便她是风云阁的少主,也不至于对大楚的内政如此精通,连皇家内部的关系都如此清楚。
他见过运筹帷幄的人,诸如凤昭帝,他也见过沉稳持重的人,诸如蔡康,这些人,都是聪明的人,他们为了达到目的,会进许多手段,但这些手段,都是出自他们认知范围内的。
他的父皇凤昭帝,在处理国政的时候,可以得心应手,因为这是他的分内之事。但凡涉及到别国,甚至是五洲旁边部族,以及天族,他便需要打探,才能得到消息,进而谋划商议,做出决策。
再比如说蔡康,他可以在他的活动范围内,搜集郝家的证据,却不能将自己的手伸到南宫府,伸到乌家,因为那不是他能涉及的,他未曾进过其内,也不知道两座府邸内是什么情况。
由此及彼,云歌是湘人,是湘奴,她又是风云阁的少主,仅此而已,她是断不可能知道大楚的事的,还对京都城内如此洞悉,就说明,她还有另一层连阿紫都没有查出的身份。
段景毅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他能够通过蛛丝马迹,来分析出事情的本质,有时分毫不差。
他的语气,已经说明了他的势在必得。
再不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他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云歌松开咬着的嘴唇,慢慢地跪在地上,说:“奴婢卑微,实在不敢道破天机。奴婢知道,便是编了在京都城内的亲戚,大王也会查到,反而会因为谎言厌弃奴婢。可是奴婢也无从解释,这记忆就是在脑中的,没有办法剔除。在端国时,奴婢说了,怕大王和太后担心奴婢是细作,会杀了奴婢。那时的奴婢小心苟活,就是为了到大王的身边,保住自己的性命。”
“而后答应了太后娘娘,辅佐大王一路至此,这感觉便越发强烈了。尤其是,那日听云大人讲京都城内诸事,奴婢心中震撼极大,那种熟悉的感觉变得更加强烈,以至于,奴婢知道所有人,所有事……”
“你说的如此玄乎,是想说什么。”
“若奴婢在梦中,还曾见过国子监内,先生因为郑伯克段于鄢这个典故,斥责了大王,还打了大王的板子,大王可能相信奴婢?”
段景毅微微皱眉。
他知道云歌不是个疯子,可是,她的话,简直就是疯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