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政务不忙,我就会在此处,看一看百姓们的生活日常。父皇说,要爱民,就要知道他们心中所需,多接触一下平民的烟火气,才能急百姓之所急。我觉得非常有道理,便将这座茶室预留了出来,果然,能看出许多门道。”
段景瑞饮了一口茶,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她。
“这里,是不是比你用步子丈量,更有效率呢。”
云歌紧紧捉着衣角。
段景瑞表面上看起来和善,可是,知道他上一世做过了什么,云歌一点都不敢掉以轻心。
从他的话语中,云歌可以听得出,他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并且知道,她方才在调查京都的地形。
可是,既然知道了,他为何还要直接出面揭穿。
暗中行事,不是更方便吗。
“看来,你还是不能对我放下戒心。”
段景瑞笑了笑,拿起她面前的那杯茶,一饮而尽,然后将茶盏的杯底给云歌看,示意她,他全部喝光了。
“你看,我没事。”
段景瑞放下茶盏,问她:“你就是段景毅身边的那个小女奴吧,叫云歌”
他的推断能力太强了,只是救她落水,就将一切都推断得和事实相差无几。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也不会伤害你的主子。九弟和我之间,没有任何仇恨,他能亲自来京都接受封赏,我很替他高兴。不过,高兴的同时,我也很担心。有些时候,回来意味着更大的危险。”
他指了指窗外,对云歌说:“你看看那边就知道了。”
云歌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的一个酒楼外,站着许多护卫亲兵,酒楼内是什么样的情形不得而知,但从想要进酒楼的客人都被阻拦在外,就可以看出,里面的人一定不是个简单人物。
除了亲兵,还有许多家卫,能用得起家卫的,必定是京都城内的名门显贵。
云歌走到窗边,定睛看去,一眼就发现,那外面刚刚下马车的,正是那日与段景风饮酒作乐的那几个公子。
那些人该是段景瑜和段景连的人,也就是说,这是他们举办的宴会
可是,凤昭帝最讨厌骄奢淫逸,所以,皇子们平时都是低调行事,就连段景风去招待他们,也是找想对僻静的隐秘之地。这段景瑜和段景连,怎么会在京都的北市,官道之旁,如此高调地宴饮呢。
段景瑞也站起身,走到窗边。
“他们是老四和老六的人,为的,是招待大齐使臣江深。”
云歌怔了一下。
“大齐使臣”她不解:“那位使臣平时处事低调,只参加了圣上的夜宴,如何还能接受二位皇子的私自宴请呢。”
使臣到别国,是要避嫌的,非召不得出使馆。否则,机会涉嫌扰乱他国政局,出使的国家一旦发现使臣有这般行径,是可以直接处置,再行上报的。
这江深也算得上是大齐官场上的前辈了,如何能不知道这点,而亲自来参加段景瑜和段静连的宴饮呢。
“这个江深,能来大楚,已是让我十分意外,现下,他又和老四老六纠葛在一起算起来,他和九弟还是有点关系的吧。这个人,因为一些陈年旧事,一直失意而不得志,现下忽然有机会来到大齐,他会如何选择呢。”
段景瑞的意思很清楚,可是云歌还是不敢相信。
若当年那段青梅竹马的感情是真的,这江深该是端箬毓的坚强后盾才是,他在大齐蛰伏不出,不就是为了保住端箬毓母子的性命吗。
难不成,他早已忘却了当年的那段情感,却因为自己不能再得官职而怀恨在心,便趁此机会,和瑜连二人勾结在了一起
这样的猜测太大胆,也太可怕。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江深的一句话,就可以让段景毅死的难看。凤昭帝厌恶端箬毓,是因为什么,昭然若揭。如果江深再说一句混淆皇室血统的话,那么,不论是端箬毓,还是段景毅,都会死无葬身之地。再多的心血,也都白费了。
可江深真的是这种人,那么最了解他的端箬毓应该就早有防范了才是,怎么会浑然不知,任由这样的人威胁到自己儿子的性命呢,该一早就派遣青竹之流去南齐处置了
“你看那边的两个人。”
段景瑞走到云歌的身后,轻轻地搬动她的头,给她指了个新的方向。
在宴饮之地旁的一个小巷里,有两个行迹非常可疑的男子。他们上身精壮,肩膀宽粗,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却打扮成平民百姓的模样,在人流并不密集的地方叫卖。
“我观察他们很久了,看起来,该是放在江深身边的暗卫,老四的人。”
原来,段景瑜早就在江深的身边安插了人手。
“他们想做什么”
云歌不解地问。
“做什么”段景瑞轻笑,沉稳磁性的声音在云歌的耳畔缓缓响起:“当然是让他们不喜欢的人,永无翻身之日了。”
云歌整个身体都紧绷了起来,不仅仅因为,段景瑞口中的事实十分可怕,还因为,他此刻就在她的身后,与她近在咫尺。
他均匀的呼吸,轻轻地落在她的鬓角上,痒痒的,热热的。
然而,拂动的不再是她躁动的内心,而是从骨子里迸发出的恐惧。
一个杀人凶手,一个曾经杀过她一次的人,此刻就在她的身边,与她如此亲密的接触,云歌感受到不是暧昧,而是穿越两世灵魂的恐惧。
她赶忙抽出身体,退后几步与他保持距离。
“多谢三皇子提醒”
她低着头,不敢去看段景瑞此刻胸有成竹的眼睛。
“奴婢会回家告诉主上,让他提防。”
看着她的反应,段景瑞嘴角的笑意更加浓了。
寻常女子,早该脸上泛起红晕,呼吸急促,一副娇羞不已的模样。可是她,全然没有。
相反,他在她的脸上,看到的不是害羞,而是恐惧。
“你很怕我”
段景瑞随口问出了心里话。
如果他没记错,他们今日才见的第一面,他甚至还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敢在京都女眷云集的诗会上,公然做出自己跳水的举动,胆识上该比一般的女子要大上许多。为何,会对他这么一个救命恩人感到恐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