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歌咬着嘴唇,想了想,说:“奴婢,在宫外听到了这样一个故事,觉得非常有趣,想讲给太后娘娘和风华嬷嬷听一听。”
她没正面回答风华,风华挑眉,不知道云歌这故事里想卖什么药。
见两人都默许她继续说下去,云歌缓缓道来:“有一天,一位老者指着林中一棵参天大树问伐木人,你们兢兢业业,每日都在砍树,小的树木拆解开来,不过几根木条而已,可这粗壮的树木,砍下来能取下多少有用的东西呢,为何你们都视而不见,不去砍伐呢。”
太后拿着手中的帕子,擦着手指尖沾染的墨汁。风华见状,问她:“为何?”
云歌跪直身体:“伐木人说,我们自然知道,它体型巨大,能砍下不少木头。可这棵树,是所有种类树木中,最不中用的一棵。取下的木材,用来做船,船会沉,用来做家具,家具会坏,用来做房屋柱子,不论做多少防腐措施,都会被虫子蛀坏。实则是不成材之木,砍了浪费人力不说,卖出去还会毁了咱们的信誉。”
“老者听了伐木人的话,顿时慨叹,就因为这树木无用,所以才能长得这般高大茁壮,成为这座林子里最长寿的树。而其他的,看似中用,却活不长久……”
风华又看了太后一眼,太后放下帕子,问云歌:“为何要说这个故事,你是觉得自己无用,不堪大任,还是觉得太有用,怕死了?”
“对大王和太后娘娘,奴婢愿做有用之材,就算身死,也是死得其所。奴婢担心的是大王……”云歌快速说:“于旁人而言无为,对自己来说才能有为。树不成材可避祸,人不成才能保身。萧姬娘娘殁了,张御医逃了,朱夲又被杀了,连一直得大王宠爱的美姬娘娘都疯癫了。大王这几个动作,是可以得到进京的机会,可旁人见了,会如何看待大王?”
在京都时,段景毅的才学和能力,就受到了不少人的注意。
他不受宠,却有治国之才。
对寒门子弟入仕的提案,对五洲大陆各国的关系,文韬武略,无不精通,这些优秀的表现还曾受到一些老臣的称赞的。
然而,树大则招风。
在皇室中,和年龄不符的、过分优秀的能力,不一定会得到皇帝的赏识,却一定会遭受旁人妒恨。
端箬毓清醒地意识到了这点,便私下里教导段景毅,做任何事都不可鲁莽,要听从几个兄长的话,不要过分崭露锋芒。
会七分,说两分,余下五分藏心中。
如此战战兢兢,这才勉强在夹缝中得到端国这一方封地。
来到端国后,生活上比在京都好上很多,肃清了内部,敌人都在远方,他们便可有更多的时间自行谋划了。
美姬入宫,段景连和段景瑜便将段景毅风流成性的事情,弄得京都上下人尽皆知。段景毅和太后都很乐意看到这些,美姬是段景毅的保护伞,是一种谋生手段。
在外人看来,段景毅已是无用之材,段景毅才有更多的精力,让自己不断成长。
朱夲一事,段景毅处理得干净利落,这和之前,他给人留下的印象完全不同。如此,很有可能将所有人的目光,再吸引到段景毅这边。
局势才刚刚稳定了三年,根基尚不稳固,现在的段景毅,还算不得羽翼成熟,不足以和那些人正面交锋。
太后眯了眯眼:“你想为美姬求情?”
云歌摇头:“奴婢虽愚钝,但也知道,太后娘娘让孙太医为娘娘诊治,是为了她好。美姬娘娘犯了大错,也该闭门思过。”
“那你的意思是……”
“能在风华嬷嬷身边学习,是奴婢一直以来的心愿。可大王即将入京,奴婢昨晚想了一夜,总觉得此行万分凶险。奴婢想请太后娘娘准允,让奴婢随行进京都吧。一来,可以照看大王起居,二来,奴婢也可继续做大王的‘借口’。”
“借口?”太后挑眉:“大王需要你做何借口。”
云歌一字一句地说:“朱夲骗我沈城子民,为他卖命,拼死拥护于他,与楚军对峙。我们信任朱夲,朱夲却在关键时刻逃走,将沈城数万子民献给大楚。杀他,是替沈城数万湘人报仇的,与大王无关。美姬娘娘疯癫,是奴婢故意为之,只有这样,她才能离开大王,大王便可独宠奴婢一人。还有,萧姬娘娘的死,也是奴婢恃宠而骄,不让太医和御医诊治,这才酿成大祸。祸事铸成,大王不得不为了保全我,而隐瞒了萧家这部分实情。这一切,外逃的张御医都可以作证。至于,发现张御医是细作,完全是因为奴婢复仇心切,拿着大王的令牌出宫杀人,偶然发现的。大王知道事关重大,就上报给了朝廷。”
云歌的话,让太后都有些震惊了。
如此一来,抓住朱夲是段景毅的功劳,所有祸端,就都是云歌的了。
“奴婢随行京都,可替大王挡掉所有劫煞。”云歌深吸一口气,猛地磕了一个响头:“还望太后娘娘成全!”
太后和风华互视一眼,她们都没想到,云歌会考虑到这一层。便是她们,也只是头疼大王入京都后的安危,而没想到过要将这些责任转嫁他人。
“可是……”太后想了想,说:“京都那些人精,未必会真的相信,而你,也会有性命之忧。”
“大王掌管端国以来,端国上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百姓安居乐业,时局稳定,宛若盛世。京都的大人们定不会相信,大王是个碌碌无为贪恋美色的皇子的。其实,他们担心的是,大王回京会与人相争,有了归朝之心,甚至觊觎他们所看重的东西。大王带着奴婢,演戏给他们看,这也是示弱的一种表现。有心之人,便可知道,大王实则毫无野心,只想得了攻打湘国的功绩便回封地享福。这,不正是所有人希望的吗?”
云歌剔透的分析,让太后赞同地点了点头。
坐在软榻上,太后认真地思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