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
已经是第十一条了，李睿喊停，盯着监视器还是犹豫不决。
作为导演，他当然希望画面既要表现出每个演员的情绪波动，又要保证线索清晰，观感流畅自如。
其实之前已经拍过一场群戏，就是在审讯室里，王志闻让大家围着陈昆的尸体，威逼恐吓，然后胆小怕事的英大经不住压力，哆嗦着就开枪自杀了。
但是相比前一场群戏，这场戏的矛盾点爆发更多，一边是英大指着陈昆大骂，要冲上去打人，两个女人拦着，陈昆还在一旁嚣张地喊着：不信你硬的起来？
然后一边又是魏子砸碎酒坛子，跟周讯又爆发冲突，怒极了要打女人，被于飞鸿拦着。接着又是王志闻的乱入，最后于飞鸿朝众人发泄不满，拉着周讯就走。
反正一片闹哄哄，拍摄难度极大，仅技术性NG就有五六条，然后都是表演的失误。关键每次重拍还麻烦，比如陈昆的泼酒，桌上要收拾干净；还有就是魏子砸的酒坛子，每砸一次，得重新换个酒坛子，地面也得重新收拾干净。
“导演，就剩最后一个酒坛子了。”道具师挤过来一脸苦色的小声提醒道。
“……”
李睿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法说人家的不是，毕竟一场戏准备了十二个酒坛子算是多的了，谁能想到实拍的时候，就这么砸了十一个还没有过。
“能买到吗？”高群舒在一边问。
“这都深更半夜了，上哪儿去买？”道具师摇摇头。
“要不用酒瓶代替？”
“啥酒瓶子？难道你想用二锅头的瓶子呀，这瓶子上的标签啥的都要重做，还有这桌上的酒杯也得换别的。”
“那怎么办……”
众人七嘴八舌的在一旁议论。
“行了！”
李睿听着心烦。
现场的演员们一个个也都露出疲惫之色，毕竟同样的语言，同样的肢体动作，都已经重复了十一遍。坐在那里都不说话，只是一个个默默地看着场工在收拾。
李睿又仔细看了一遍回放，大概除了开头部分，以及陈昆朝英大泼酒的动作，经过李睿的调教之后，已经有了几分蝶衣扔鞋子给菊香时的神韵之外，其他的部分他看着多少还是有点勉强。
“这样啊，下一条我们就从英大老师发飙开始……魏叔，酒坛子就剩最后一个了，不过没事，这个镜头可以放到后面补拍，那啥，你对小讯的态度应该更加激烈一点，虽然你们俩已经知道了彼此的身份，但你们必须要让敌人相信，所以得要真，不能有半点怜香惜玉，你就是想冲上去打她。还有，于老师……”
李睿又详详细细给各位演员分解了一番镜头中出现的让他感到勉强的地方。
“开始！”
“嘿，我操你大爷的！”英大被泼了一身酒，发疯似的冲过去想要教训陈昆。
“处长！”
“处长！”
于飞鸿和周讯两个女人赶紧起身拦着。
“别拦着，让他打。孬货，不信你硬的起来！”
“你说什么你？看我不揍死你！”
“处长，都是自己人……”
吵吵嚷嚷之际，就听见“啪”的一声。
一直坐在那里喝闷酒的魏子，把酒坛子重重地砸碎在地上，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得，酒坛子全砸没了，但是效果似乎还没有前一条强。
“重来！”
李睿也不再多啰嗦，酒坛子没了，砸坛子的镜头以后可以补拍，关键是这场群戏一定要拿下来，要不然将来又得重新培养各自人物的情绪，几方人物之间的冲突又得重新磨合。关键人家都是大牌，拍完各自的戏份，不可能一直在片场待着，只能趁着人齐的时候，抓紧时间把这场戏拿下。
“处长，处长，都是自己人……”
于飞鸿和周逊两人一边一个拉着英大的胳膊，嘴里不停地劝着，而陈昆一脸傲娇的坐在那里。
镜头转移到魏子的脸上，按照剧情，他砸了酒坛子，现场一片安静，然后就是他和周讯之间爆发更为激烈的冲突。
但是等了半天，却没见他动作。
“导演，这总得那个东西来让我砸，要不这情绪出不来。”魏子老师主动站起来，朝监视器的方向一脸尴尬道。
真是老法师遇到新问题。
“呃……行！那谁，去拿些酒瓶子过来。”
“哎！”某个场工答应了一声，颠颠地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就见他和吴绣波两人抬着两大框的空酒瓶进来。
老吴还在嚷嚷着：“导演，都是啤酒瓶啊，还有几大框呢，管够！”
“开始！”
“嘿，我操你大爷的！”
“处长！”
“处长！”
……
英大三句台词。
陈昆一句台词。
魏子十三句。
周讯九句。
于飞鸿七句。
乱入的王志闻两句台词。
六个主要演员，加起来一共三十五句对白，一遍一遍的说，一遍一遍的演。大家尽管都很疲惫，但似乎都憋着一股劲，每次都有变化，每次都有惊喜，但每次都似乎不满足。
四台摄影机，十几架灯光，通通对着那数米区域。
而那场中，似升腾出缕缕灼热，浓郁，刺眼，恢宏，溢彩流光，焦烤得现场每个人的心脏都在砰砰跳动，近乎炸裂。
今天杜信亲自掌控着摄影机，手指稳定，嘴唇却紧紧抿着，似乎重现了二十年前他初拿起摄影机时的那般心情，纯粹无比。
这一场，不知道过了多少个小时，耗费了多少胶片，外面的漆黑的天空似乎要泛出鱼肚白了。
直到大部分人快顶不住时，忽的听到一声兴奋的声音：“停，过！”
精彩！绝对精彩！尤其是魏子和周讯之间唇枪舌剑的交锋，显然要超出原版甚多。于老师的表演同样非常令人惊艳，似乎又让他看到了九年后的那个李兵兵。
其实李睿对于老师的要求并不高，只要她能演出原版中李兵兵的那种水准就OK了，但是前一阶段，大概除了剥衣服辱刑那场戏，她崩溃了，却演出了精髓之外，其余几场李睿还是觉得有些不足。但今天于老师显然已经达到甚至超过了他的预期。
正当李睿打算喊“收工”的时候，只见一个道具小哥，抱着个酒坛子颠颠地过来。
“导演，又找到一个酒坛子，就是瓶口有点破，当时送来的时候，我发现这个不行，就让他们多给了一个，不知道……”
“行了，快擦干净。”
说着，李睿赶紧冲着场内喊道：“哎，各位等会，酒坛子又找到一个，咱现在就把这个镜头补拍了……各位，大家帮帮忙，都精神一点……魏叔，您一会拿手搭在这里……哎，对，正好挡住这个破口……吴强，一会儿给个全景！酒坛子就是这么一个，大家精神集中啊，必须一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