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钰。无法言说的心事
那时的夕阳很黄。我骑着马。路过渐涨的小河。堤岸旁草色衰败。身后。孤鹜与天一色。低哑的嘶鸣声。与黎绘湖的水光细密交织在一起。跟了我一路。
那时候我看着黄昏。心里微微泛起伤感。不禁想。。回忆,应该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南岸寺院的山脚下种了一些花草。有长长的藤。去的时候看到花正开。细密的白花缠绕着树干蜿蜒而上。浅白深绿。清雅的馥郁和质朴的泥土芬芳交织在一起。馨香袭人。生命中远逝的事物就像这花香。无论它曾是如何地侵你肺腑。陷你脾脏。你终究要随着呼吸的吐纳将之还诸天地。再也挽留不住。残留的芬芳余韵在体内流绕。气息淡淡却又无处不在。绵延的长痕。琐碎而凌乱。
这或许。就是回忆了吧。
相遇本是意外。从天而降的少女。轻巧跃入我的怀中。宛如上天精美的馈赠。一点一点融进我的生命深处。如清风浸润明水骀荡。
每次想到那个场景。心中仿似有涟漪漾开。一圈接着一圈。
夕阳落得很快。余晖枕山。无声酣眠。薄薄的红透过树叶的罅隙掉下來。颜色褪得更加素淡。有一种穿越叠嶂后。声嘶力竭的沧桑感。
我在山脚下的客栈里。住了一晚。
路而涯巫师将沙漠莲融制而成的药磨成了米粒大小的丸。洁白的色泽流连在手中。像是一朵朵待开的玉莲。
明日将去南岸寺。接受新的人生。从此以后。前尘羁绊。都不再与我有任何瓜葛。就是这个时候。我想好好地想念一下她。
我在脑海中静静描摹她的容颜。乌黑的头发散开肩头。延绵如缎。眼睛是纯粹的黑色。好像蓄着水。转动时盈盈有璀璨光泽。鼻子秀气高挺。生气的时候委屈的时候微微皱起。牙齿紧咬着玫瑰色的唇瓣。微微低下去的脸下巴弧度仍旧倔强得过分。
不应该想她委屈的样子。一想到她会哭。会难过。我就想回去。想回到我们待的那个竹林。想开着一些玩笑话。逗她开心。
然而我终究是不能了。我知道以为我死后。她必定会是难受的。她那么容易感动的女孩子。
如果我不那么命运多舛。如果我有一个健全的身体。如果我生活在一个最普通的家庭里。那么。我就可以毫无顾忌地拥抱住她。即便她喜欢的并不是我。我仍然有自信。慢慢改变她的想法。
路而涯巫师告诉我。那下毒之人已经查出來。是我的母后。
那个时候我并沒有十分讶异的。母后的性格我非常清楚。她非常隐忍且执着。我听说。父皇还沒有做太子的时候。母后就已经在他身边了。母后为人聪颖。尽心尽力帮助父皇上位后却被父皇一脚踢开。却因生怀六甲而又被接近宫來。我小时候很聪明。父亲很喜欢我。便把我立为太子。而母后母凭子贵。一跃成为一国国母。
路而涯巫师还说。那毒。藏在孜落须里面。
孜落须是我很喜欢吃的一种鱼。父皇特意从远处引进品种。不惜耗费巨大财力在宣殷挖了一个适合孜落须生长的池子。里面放了许多珍贵的饵料。
其实一直以來。我都隐隐有所感知。母后是一个非常强大的人。对于她。我并非沒有怀疑。只是希望可以相信她。毕竟她是我的母亲。我是她的儿子。
可是真相让我的所有幻想破灭成灰。
我还能说什么呢。她希望我的身体变得虚弱。待父亲百年之后她就可以彻底掌控这个国家。她就那么笃定。她的命比父亲长。她对父亲都下得了手。更何况我这个副产品呢。
是了。她是亲口跟我承认的。当我告诉她我就要死了的时候。
她说。她只是想让我的体质变差。并沒有想过。要我的命。
我知道她还不至于狠心杀我。我之所以性命垂危。是因为我曾经强行动武的缘故。
在上晟的春笙阁。我一直都是活得简单而满足的。因为在那里。我不会吃皇宫的鱼。我体内的毒素沒有扩散。可是一进皇宫。大小菜色里面总会有孜落须。而我百吃不厌。
身在帝王家。果真是不该有爱好的。
母后说。在父皇无情抛弃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彻底地对父皇死心。她曾经为了他奉送了大好青春。她的计谋。她的身体。她能给予的所有所有。
可换來一个这样的结局。
她认为。只有把一切掌控在自己的手中。才不会有人伤害得了自己。
我几乎无法埋怨她。只能朝她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我想古怪这个词。最适合形容我们母子。
她看到我笑。忽然就哭了。她伸出手想來抱我。我闪身一避。语气冰冷:“皇后娘娘保重。”
然后我昂首离开了皇宫。不管她在身后如何哭得痛心疾首。如何大声叫着“钰儿母后后悔了。母后不该设计你。你回來啊”。
我不知是哭是笑。走了很远。途径一处山脚的时候看见一池湖。
人生多像这池湖水。人们希望能有一个平静不受惊扰的生活。却总是会被四起的山风。偶然的沙土。恶意的石砾砸伤。浊水洇荡。再也不复初生时的纯净。
即便悬浮的浊液会在旷久时日下一点一点沉淀下去。晃荡的水波可以被静穆的时光抚平褶皱。湖面如镜。似无波澜。可是经历过苦痛的人终是懂得的。湖底积累的沙砾石块。是多么尖锐而不容忽视的存在。
当生命中突如其來的苦难一日日频繁。硕大的石子穿过宁静的湖面抵达湖底。湖就这么大。苦涩占据湖床。就会有明净的湖水溢出去。
我睡了很久。久到第二天。太阳浓烈地升起。
注:引号内为于于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