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续道:“他其实。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薄凉的。他可能看起來有些清傲。可是在我面前。他永远只是那个唤我为阿璃的小弟。从他陪我到宣殷之后。我就再也沒在他面前自称过本王。”
他的声音声音许是受了凉风的影响。变得有些苍白的冷:“他定是不知道的。他若是知道。早就该來了。”那个曾经桃花眼绚烂的男子此刻抓着自己的头发。显得有些语无伦次。“你说日后。他若知道我死了。会怎么样。”他抓住连舟的手。“小舟。你一定不能让小孟知道我是被他父亲害死的。你就告诉他。我是突然生病。身体力虚。暴病而亡的。”
连舟看着唐璃骨指泛白的手。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好的。我答应你。”
唐璃忽然就长长舒了一口气。阳光之下。他的脸是接近透明的苍白。他忽然挪了挪唇。露出一抹明媚的笑意:“小舟啊。你派人告诉孟叔叔。如果我死了。让他在我死的时候撒花。千万不可以撒纸钱。烧也要烧花。要一百种花。包括月季。芍药。桃花。莲花。菊花。还有梅花等等。你告诉他。这是我的遗愿。他承诺。会让我达成的。”
连舟抿了抿唇。闷着声音“嗯”了一声。
唐璃的这个要求十分刁钻。春夏秋冬四季之花全算在内。他得意地笑了笑:“孟叔叔这次可得费脑子了。好想看到他找不到花时气急败坏的样子。”
连舟强忍泪水。尽力勾出一抹会心的笑:“你可真够坏的。”
唐璃又开始咳嗽。连舟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他道:“其实我早知道孟叔叔会对我这样了。”
连舟听他这么说。顺着线问道:“既然早知道。为什么不早些除了他。你是因为还对他抱有期望吗。”
“可能吧。我其实知道他的企图比任何人都大。只是我始终无法对他下手。人常说权利会彻底颠覆一个人。在很久以前。小孟也对我这么说过。他还说。对我。他永远不会变。他也相信。我不会变成他不愿意看到的样子。所以我很难对孟叔叔下手。我害怕小孟会和我反目成仇。我怕他对我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我是一个迫不及待要杀掉曾经帮我的大臣的昏君暴君。”
连舟愣了。原來。他一直低估了唐璃和孟回的感情。不是情人却至死不渝。不是亲人却无隙信任。他们一起并肩走过了这么多年。她看得出唐璃对孟回割舍不下的情感。
唐璃说到这。又笑了笑。
无论世事如何变化。他们依旧是十二年前的那两个孩子。在大雪漫漫的宣殷皇宫中拥抱着相互取暖。雪花一片一片地落满他们的肩头。他们望向彼此时。眼里。是最纯净的自己。
属于他们之间的感情。如雪一般。洁白。安静。在生命的那么多个年头里。化而为水。丝丝浸润。
他眼睛忽然又空寂起來:“小孟是很讨厌女人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连舟想起很久眼前孟回对女人的近乎病态的排斥。望着唐璃摇了摇头。示意不知。
“他其实不是讨厌女人。他是讨厌主动接近他的女人。尤其因为他的容颜而对他念念不放的女人。这是每个做过娈童的孩子。最本能的反应……”
“他做过娈童。”连舟明显受惊不小。
唐璃点头:“他以前在宣殷皇宫。颇受宣殷太后的喜爱。太后。极喜欢貌美稚嫩的男孩子。也就是利用这一点。小孟挟持了宣殷太后。我才能逃脱宣殷牢狱般的生活。我才能重新站起來。有勇气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说这话的时候。他有些眉飞色舞的神韵。仿佛又活过來似的。
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下午。十一岁大的孩子一刀抵在中年女人的颈子上。稚嫩的脸是超乎年纪的狠戾:“再动。我就杀了这个老女人。”
男孩子的身体还小小的。美丽的脸上眼睛睁得很大。下巴抬起。嘴角微微扬起一个浅淡弧度。
似乎在一生的每个角落。他都是这样的。睥睨。英勇。内敛的风华里。也是不可遮饰的清冽孤绝。
然而。其实他是很温柔的。这个孩子。沒有阳光明粲的笑容。却有最素净的心魂。最柔软的眉眼。在生命的多个年头里。并过他的肩膀。与他一段风雨同尘。
自始至终。这个孩子。都沒有抛弃过他。
记忆中是他儿时脆脆的声音。。阿璃。我们是兄弟。是比亲兄弟还要亲的人。总有一天。我们不会再受人的欺负。等着吧。
于是他就一直等着。等着那孩子排兵布阵。安排人马暗桩。等着他冲破城门。将玉玺奉至自己的面前。等着他成长。等着他变得越來越有魄力。等着他学会如何去爱一个人。等着他在受伤之后。越來越坚忍。
等着他们的感情。经过岁月的洗礼后。如珍藏树下的佳酿。越发醇香醉人。
等着有一日。他们各自成亲。他们的孩子。承欢膝下。他们像两个不满足的固执的老头。相互攀比着。乐此不疲地说着自己孩子的优点。
“啊。好想再见他一眼啊。他去了战场那么久。不知道有沒有受伤。不知道是不是受伤了。不知道有沒有变瘦……他的消息。我一点都不知道。”他变得有些忧伤起來。
连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然而却见唐璃眼睛又亮了一下:“他不來。也是好的。他若看见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肯定会很担心。甚至可能会去找孟叔叔。然而我是知道的。他见到我时。定是不会袒露心声。他会调侃。”唐璃模仿孟回的语气。“说了要你别老和女人待一起。死性不改啊真是。”唐璃笑笑。“他有时候。喜欢以教训我为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