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反问句。同样的柔和眉眼。同样的咄咄逼人。
孟回的眼神倏忽变得幽远。他喝了一口茶。薄薄的唇瓣缓缓张启。却是意味不明的一句话:
“你觉得呢。”
他望着连舟。连舟也望着他。连舟的眼神比他还要淡。她道:“你不会是想说。你是接到了我给你的威胁信。觉得我不是那么狠的人。此番拿顾霁初威胁你。肯定是遭遇到了大的麻烦。所以。你马不停蹄地想要來帮我。”她轻扯唇角。“对否。”
“你怎么……”后面的“知道”二字。被连舟生生打断。
她道:“你是要说我怎么知道。”她笑靥如花。“我当然知道。因为你是何其深情的一个人。你看我有难。肯定会赶过來帮我。然后趁机说些话哄哄我。我沒脸沒皮地又跟着你了。沉陷于你的温柔陷阱不可自拔。”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神很静。连世界都好像静了。
孟回感觉。有些东西。他好像。真的失去了。
她又笑了:“收起你的这套心思吧。我以前觉得还蛮欣赏你的心机叵测。现在你的一举一动。我都觉得恶心。连虚假的和平。都不想维持下去了。”
是了。以前在宣殷的时候。她还肯跟他喝茶聊天故作太平。现在。连看他一眼。都是污目了。
孟回静静地喝茶。
在那个瞬间。连舟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是顾霁初。忧郁的眉目。水墨一般。孤寂的眼神。
然。她对他。已经失去了怜惜乃至探究的心情。
乌木窗外。有鸟。在低低地飞。
孟回放下茶杯。然后就那么看着连舟。看着看着。他的眼睛就有些失焦。最后趴在桌上。似是晕过去了。
连舟微愣。将一根手指放到孟回的鼻子下。探鼻息。
还沒死。
幸亏沒死。她呼了一口气。若是孟回死在这里。她就会被孟府的人。追杀至死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探他的鼻息。明明。一个人猝死的可能性那么小。
正待她把手指移开的时候。一双略显冰冷的手。抓住了她的指尖。
孟回低喃:“我快死了。扶我上床。”
似是知道连舟的犹疑:“我若死了。那沙漠莲。你一辈子也休想找到。”
连舟本是极不喜孟回这种语气的。可钟离钰命悬一线。短时间内她着实无能为力。故。她忍。
她将孟回扶至床上。准备转身离开房间。这时孟回却伸手揽连舟的腰。把她拽至床上。鼻息相对。呼吸可闻。孟回缓缓睁开眼睛。说:“别走。”
连舟有些恼地推他。而孟回却箍住她。不让她动弹。
“我很累。别闹。”
他把她揽在怀里。复闭上眼。感觉到连舟挣扎的力度甚是明显。孟回心里。闪过一丝淡淡的失望。与不悦。
他睁开眼睛。眸目深沉。道:“莲舟。我中了媚药。”
“混蛋。”连舟轻斥。
“所以。我需要女人。沒有女人。我就会死。而如果我死在你这里。你会很惨。钟离钰也救不活。因此。”他双目灼灼。“你得救我。”
连舟眼里闪过一丝难辨的光。随后她神色如常:“我可是个青楼女子。污了你身子可不好。楼下有大把的女人。我给你找几个上來。”
孟回额头上布满了薄薄的细汗。他摇头:“不好。远水解不了近火。”随即。他覆上连舟的唇瓣。
他辗转深入。她敛去了平日的刺。不反抗。不抵制。一味顺从。
他的身体很热。可心。却有些冷。甚至当他去解她的衣服时。她也只是很平静地望着他。从头到脚的温顺。她的青丝散开在玉枕之上。丝滑如锦。却又似藤蔓。将孟回的心。勒得生疼。
她好像有点害怕。唇瓣轻咬。却好像为了什么。不得不将心里的酸楚咽下去。
然后随时准备。承欢于他。
那时候孟回甚至想摇她。
你怎么不像以前那样反抗我。你为什么要这么顺从。
她那么讨厌他。却为了救钟离钰。不顾一切。
那个人在她心里的分量就那么重吗。重到她抛弃尊严。抛弃骄傲。也要拼命守护。
他忽的就觉得自己这样。真沒意思。
无聊透顶。
他沒有动她。翻了个身躺在里面。他的声音听起來很闷:“你先出去。我累了。想睡。”
连舟从善如流地退了出去。她一身男装走在街道上。仰头望着一碧如洗的天。内心澄明。
就孟回这厮。她还不了解。
假言对她说中春药。实则是想试探于她。看她敢为钟离钰付出到哪种地步。她本可以不理会他的言语。甩开他夺门而出。然。却将计就计应承于他。
她不过是失了一个吻。而他。却很明显地伤到了心。
男人对以前拥有。而现在得不到的东西似乎都有一种执念。丢弃女人之后还会时不时回头探看。当女人在那里黯然神伤茶饭不思。他们会升起对自我魅力肯定的一种快感。而当女人决绝远去时。他们反而会思念起以前的光阴。甚至千方百计想追回。此之谓。得不到。越想要。
后面这种女人对男人而言。就像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丢了之后心有余念。
只是女人未曾沒有清醒透彻的。你既视我为可有可无。我何苦对你情衷托付。
日月更迭。人世风景大好。值得眷恋的尽数可在。你如何以为。我还会恪守原地。痴痴守着过往岁月。为你等到新月变圆。
连舟意态自若地在客栈里吃了午饭。走回房间的时候。已是日头偏西了。
与孟回这厮的相处委实有些不甚对劲。明明是彼此争锋相对的两人。却是一个在床上睡觉。一个在桌前翻书。
连舟看着看着书的时候。忽听床上传來一声唤:“母亲……”
声音艰涩。有些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