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非常抱歉,本店已经打烊了。”
半晌没再听到声响,童静从柜台后探出脑袋,神情有点懵,等了那么多天,在要放弃的时候,她又来了。
凌若晴扶着玻璃门的扶手,劫后余生后,凭着一股不想后悔,想要马上见她的念头,强撑着快要崩溃的神经站在了这里。
至于原因,她已经不想再去深想,是讨厌也好,喜欢也罢,她现在只想见她,听听她的声音。
眼眸迷蒙地看着她走出柜台,朝自己快步走来。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外面冷。”
凌若晴缓缓松开扶手,但是在来的路上她就用完了全身的力气,现在连站都站不稳。
童静关上门,挂上已打烊的木牌子,回头见她好似随时要倒下,忙扶住她肩膀,关心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全然褪去了平日的冰冷和淡漠。
“能自己走吗?”
她慢慢地松开手,点点头,尔后又摇摇头。
“我牵你过去好吗?”童静说,随即皱眉:“怎么这么冰,你的手。”
她牵起凌若晴的手,一双手沾着初冬的寒意,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她皱起的眉宇透着怜惜,捧起她的手贴住自己的脸颊。
凌若晴知道自己的手有多冰,她想要缩回手。
童静握紧她的手,眼睛含笑道:“别动,没事的,我火气旺,很快就能暖回来。”
凌若晴还是抽回了自己的手,别过头不让她看见自己的情不自禁,说:“我是来买面包。”
“你想吃什么,不知道卖完了没有,我帮你找找。”童静也不勉强她,柔声道:“你先坐一会,我先泡杯红茶给你暖暖身子。”
电水壶里的水很快就烧开了,她先用热水烫一遍茶包,倒掉水,再重新注入八分满的热水,端到凌若晴的面前。
“慢点喝,别烫着了。”
童静就倚在柜台边上,被紧身牛仔裤包裹的两条长腿随意放下,宽松的套头毛衣让她看上去悠闲又慵懒,隔着一层氤氲的热气看着她,与她随意聊着。
“是刚下班吗?这么晚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到车。”
“我自己开车。”
“确实,自己有车会方便很多。”
“嗯。”
“这么多天没见你来,还以为你不来了。”童静摸摸鼻子道。
所以我可以理解为你是想要我来吗?
“这几天,出差了。”
“这样啊。”童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那我就安心了,不是在生我的气就好。”
凌若晴捧着杯子,一口一口地啜饮,没有接话。
这样类似课堂上一问一答的聊天模式,让童静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因为不知哪一句她听了会不高兴,聊起来也没了和别人时的随性。
于是,有这么段时间,她安静地喝茶,她倚靠柜台,偶尔抬头看看天花板,偶尔看向门外寒风作作没几个人的马路,偶尔侧头看向坐在那一声不吭的人儿。
很安静,但不难受,反而因这份宁谧,心头的某一处变得十分柔软,格外珍惜这短暂的相处。
凌若晴放下杯子,喝得再慢,茶也有见底的一刻,氛围再温馨,心里再不舍,也有结束的时候,可是要说的话,始终没能说出口。
“再喝一杯?”童静问。
“不用。”食指抠了抠桌面,她站起身说:“我回去了。”
“哦。”童静直起身:“面包,还要吗?”
凌若晴已经忘记了这个临时找的借口,提着手袋的手指紧了紧,她点了点头:“嗯。”
“那你等一下,我去看看还有哪些。”
童静走到架子前,看了一下问:“甜甜圈,土司面包,红豆奶油面包,你要…”
“那个贱人在哪里?”
店门口突然传来混杂的脚步声,以及男人粗蛮的叫嚷。
那个声音童静至今难忘,就像那个清晨,一群人突然闯进她的出租屋,夺走了她的所有,从此开始你追我藏的日子,犹如地下道的老鼠。
不管她再怎么厉害,独自面对一群穷凶极恶的男人,也是毫无胜算,所以身子已经深深埋下遇到这些事后要做出的反应,几乎是立刻她就扔下面包,打算在那些人看到她之前,自后门离开这里。
可是刚迈开脚步,她的脑袋闪过了什么,她似乎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是她,那个女人还在前面。
久见不到童静,那群人已经开始暴躁地砸东西。
他们突然闯进来,凌若晴起初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是看他们的举动和激动的神情,还有那身怎么藏都藏不住的横肉,就知道,他们绝非是单纯来买面包的善类。
身居高位的她,以前也曾多次出面处理过在酒店闹事的例子,但每次身边都有保安和其他同事陪同,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直面危险。
知道这时候绝不能慌,让自己冷静下来后,她悄悄伸手进包里,可是很快就有人发现她的小动作,粗壮的手腕上纹了一条龙的男人走过来扯住她的手。
“你想干什么?打电话报警?”
“别碰我,滚开。”抓住自己的手劲很大,凌若晴挣不脱,两道细眉拧起。
“你是谁,童静那女人在哪里?”
童静是谁?是她吗?这些人的目标是她吗?她为什么还不出来?已经逃走了吗?
“放开我!”她冷声道。
这个男人的触碰让她恶心,没多想的抬起脚往对方的小腿踢去。
“臭女人,你踢我,妈的。”高跟鞋坚硬的头部让男人吃了亏,疼得脸扭曲了一下,扯住她的手就往柜台摔去。
凌若晴短促的叫了一声,预想中的剧痛没有来临,而是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妈没教你对女人要温柔?”耳边是同那天晚上一样低哑的声音。
她微微仰头,可她却没有看她一眼,攀住她手臂的手不禁揪紧。
那些人的暴力,让童静一阵火大,可是这时候只能隐忍,因为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同时又松了一口气,幸好出来的及时。
她拿开凌若晴的手,扶住她站好,就没有再管她。
童静走到屋内唯一坐着身形矮小,但一双鹰眼却比其他人都要阴冷危险的男人面前。
“彪哥,你要找的是我,请不要伤了我的顾客。”
“急什么?只要你出来,她自然会没事,还是说她是你朋友?”被唤作彪哥的男人眯了眯眼道。
“朋友?在我被你们缠上的那一天开始,那些玩意就跟我没关系了,我这不是怕有个差池,到时得吃官司。”
显然最后一句话起了作用,因为身份特殊,他们这些人最怕这类麻烦缠上身。
停了停,男人道:“我们还有事要处理,就先委屈这位小姐在这里多待一些时间了,只要不做多余的动作,你就能安安全全的离开这里。”
达到了警告的目的,童静暂且不用担心她的安全,说:“不是一个月结一次,现在才月初吧。”
“一个月结十八万,你上个月结了多少?八百?怎么,逗我玩?”
“我也想多还点,可是你手下的兄弟不停破坏我的工作,没有工资哪里来的钱还?”
“没钱?”男人点上一支烟,冷笑道:“那就去坐台,凭你的姿色,一年内就能把债还上。”
“我只懂得如何取悦女人。”童静耸耸肩道。
“少他妈废话,由不得你选,要么现在还钱,要么就给我去坐台!”
“多少?”一道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她欠你们多少钱?”
凌若晴一直留意这边的动静,从他们的对话中可以得知,这些人是来追债的,童静欠他们钱,数目还不少。
没给时间她去想童静一个女人怎么会欠下这么大笔的债,是什么事逼得她去借高利贷这些问题,就听见男人让童静作选择。
钱,童静肯定是还不上,不然也不会有现在这一幕,那她就是要去坐台?
她看向那个瘦削的背影,记起那双牵过自己的手,对自己笑的笑脸,还有那灼热得让自己颤抖的吻,大脑里在叫嚣着,她不要她去坐台,不要任何人去碰她。
凌若晴稳了稳气息,不去看童静,说:“你们不就是要钱,她欠你们多少?”
“你是谁?”男人斜眼看她道。
“是呀,你是谁,不懂少跟我瞎掺合,想要安全离开就闭嘴!”童静漠然道。
“多少?”
“你有钱?”
“多少。”像一台复读机,凌若晴重复着这一句。
男人摸摸下巴,伸出三根指头。
“三十万?”
“呵呵…”
凌若晴蹙眉,“三百万?”
“你有钱?”男人朝她一步步走去。
一直伺机而动的童静在这时候动了,借助脚尖发力,抬起身子一脚踹在旁边一人肚子身上,趁那人弯下腰之际,往架子上一甩手之前摸去储藏室事先藏在毛衣下的玻璃瓶,在彪哥听到声响转身之前,揪住他的头发往后一扯,泛着冷光的玻璃尖顶在他喉咙上。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彪哥的一众手下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老大就让人牵制住了。
只有凌若晴看得一清二楚,童静的每一个动作,都深深映在她眼中。
“如果我是你,绝不会做这样的事,太蠢了。”彪哥说。
“没办法,不这么做,你就不会好好听我说。”
“她说她有钱,可以替你还债,以后你就自由了,可以继续上学,也不用东躲西藏。”
“可事实是我连她的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你觉得她真有能力还那三百万?”童静无谓道:“就算有也不过是换个债主,彪哥,欠你们的钱,我会想办法还,但请不要太着急,有话道,兔子逼急了还能咬人,你说是不?”
“想办法?就靠你那几千几百一个月的工资?”
“那也是钱不是?只要我还活着你就有希望收回钱,反正我现在两手空空,说不定哪天头脑一热,你的三百万就泡汤了。”
“你威胁我?”
“你要这么想我也不介意。”童静松开他,翘唇道:“我说,你们真不走?待会警察进来了,我会说出什么样的话可就不能保证了喔。”
警笛声越来越近,在这样的夜里,听着格外亲切。
“记住你说的话,下次再拿不出钱就给老子乖乖去坐台!”
撂下一句狠话,彪哥带着一群手下在警察来到之前,迅速离开了面包店,消失在夜色中。
“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