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丽将军楚乔要被册封为妃的消息在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卞唐国土,慎南、滇西、粤林、云漠等地集体反对,南域之地反对之声若雷,靖安王、端庆王、华阳大公相继起兵。
这些当初洛王兵变时尚能坚守不出,詹氏兄妹擅权专政时也能韬光养晦的皇室宗亲们瞬时间暴跳如雷,打着清君侧、除妖女的旗号,率领着十八万南域大军,一路浩浩荡荡的向着京都而来,一路上官府郡县无不开门相送,无人敢于出面阻拦。
孙棣早就料到会有此事,事先抽调了二十万东军,由徐素率领阻挡在邯水江畔,十万狼军防守帝都,各条驿道关卡全部被把守的严严实实,帝都犹如铁桶,刀枪剑弩雪亮森然,静候来犯的南域虎师。
万事俱备,唯欠东风,一切都已准备停当,只等三日后的策妃大典。
秋风肃杀,因为要筹备凤游台的典礼,整个唐京城从前日前就已经实行宵禁。此时此刻长街空旷,空无一人,秋风卷着落叶扫过挂着黑幔的梧桐高木,像是一群绕着黑夜翻飞的黄蝶。
孙棣的司空府上,一名宫廷内侍衣着的男子跪在地上,以内侍特有的尖细嗓音说道:“楚大人昨晚和梅香姑娘吵了一架,惊动了小陛下和潇公主,后来奴才亲耳听大人对小陛下承诺说不会离开大唐。”
孙棣眉梢微微一挑,问道:“你可听清楚了?”
“清清楚楚,梅香姑娘哭的很大声,小陛下还拔了剑,楚大人还烧了大夏司马大人的书信。”
“梅香是今早什么时辰离开的?”
“天还没亮就走了,那个叫多吉的年轻人送她走的,楚大人说,说她回学府城了。”
孙棣点了点头,过了许久,方才沉声说道:“她走了也好,留在这里,总是碍事。”
男子长身而起,目光清冷,拿出两根金条放在桌子上:“回去好好办差,我不会亏待你。”
“多谢孙大人!”
内侍退下之后,孙棣招来一名亲随,斟酌了半晌,方才缓缓说道:“你立刻带人出城,寻找楚大人贴身侍女梅香的下落,若是她返回学府城,你就一路护送她回去。若是她反其道而去其他任何地方,你知道该怎么办。”
那人声音低沉,立刻答道:“属下遵命。”
说罢,转身就出了门,不一会,门外响起一声马嘶声,就此消失在茫茫长街。
孙棣推开窗子,只见月亮弯弯的一勾,好似女子额上的素眉。
“但愿……一切顺利。”
风平浪静的过了两日,朝野之上文武百官同时缄默,除了最初有几个翰林院的学者和二十多名御史台的御史有一些激烈的反对之外,其余的一概无言。不是屈服于孙棣的官威之下,就是害怕如今手握兵权的楚乔,对于那几个顽固不化的老臣,孙棣本来想亲手将他们收押,谁知秀丽军却抢先一步,将那些人关入大牢。
孙棣知道的时候微微有些担忧,这些人虽然顽固,但是毕竟是对大唐真正忠心的臣子。秀丽军对楚乔敬若神明,还不知道这些人会遭受什么罪。
他为此曾私下进宫,希望能劝劝这位未来的监国太妃,结果却吃了闭门羹。他知道之前做的事也许被楚乔知道了一些,是以也不敢太过于激进,只能暗中托付尚理院的官员对那些老臣多加照顾。
今晚注定是一个无法安眠的夜晚,因为明天就是楚乔的策妃大典,也是大唐开国以来的第一次皇室冥娶,是以礼部彻夜赶工,仍旧在努力完善着凤游台的修建。而其他百官,则各怀心思的安坐家里,没有人知道明日过后大唐会是一个怎样的走向,这位和各国权贵都有着千丝万缕的紧密联系的女子会将大唐引往一个怎样前程,她究竟是忠贞的臣子,还是窃国的盗贼,她是要保持原有的社会制度,还是要效法在燕北时建立一个全新的大同政权?没有人知道。
明天过后,大唐还会姓李吗?
这个晚上,无数人都在这样想。
秀丽军营一片安静,战士们丝毫没有因为外界的各种声音而有半点怀疑和动摇,冷月的清辉洒在偌大的军营之中,平日操练的空地上一片清寂。
贺萧的大帐幕帘微微一动,一个穿着黑色披风,风帽将头完全遮住的人影就走了进来。
贺萧正在案前喝酒,穿着寻常的褐色衣衫,头发散开,前襟微敞,露出半边古铜色的肌肤,有着平日难得一见的落拓和粗犷。见到来人,眉头微微一皱,却并没有做声。
来人一把将风帽摘下,露出一张秀丽的脸孔,微微一笑,说道:“深夜在军营中饮酒,我记得是犯军规的。”
贺萧见了她,也不说话,只是低下头来继续喝酒。
楚乔走上前去,在他的对面盘膝坐下,微仰着头说道:“不请我喝一杯吗?”
“桄榔”一声,贺萧随手丢过去一只酒碗,也不给她倒。楚乔倒也不恼,坦然的倒了一碗,仰头喝下去,只觉得入口辛辣,好似一汪火炭冲入嗓子。
她微微皱了皱眉,说道:“好烈的酒。”
见贺萧还是不说话,她稍稍正色道:“是不是我不来见你,你就永不会再来见我。”
贺萧微微扬起眉来,目光在她的脸上转了一圈,突然声音低沉的说道:“我真的很奇怪,你现在还能笑得出?”
“那有什么,比起我们当初防守北朔,现在的情况不是好的多吗?”
贺萧定定的看着她,突然一晒,转过头去说道:“是,好的多,大权在握,一朝上位,的确好的多。”
楚乔微微将身子探前,双目如同漆黑的星子,冷冷的说道:“贺萧,你也如此想我?”
虽然心底明知是怎样的,可是那一团火却怎么也息不下去,贺萧与她目光直视,面容很是冰冷,带着几分愤怒,却又有几分怒其不争的心疼。
楚乔半跪起来,身子探过身前的小几,伏在男子的耳边,轻声的说了一句话。
贺萧初时还未太在意,可是转瞬之间,脸色蓦然大变,猛的抬起头来,震惊的望着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
“贺萧,”楚乔淡笑着看着他,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和冷静。
“你肯不肯帮我?”
年轻的将军沉默许久,终于嘴角渐渐露出一抹笑来,伸出手,就像这么多年的很多次一样,两人蓦然击掌,然后紧紧的握起一个拳头。
夜幕清冷,唐京城外的荒凉驿道上,一队人马正在急速狂奔。突然前方出现一骑人影策马狂奔而至,似乎正是向着己方而来。
为首的紫衣男子顿时勒马,只见那匹马飞速而进,马上的人原本正在狂奔,骤然看到他,顿时面色大变,惊讶、喜悦、不可置信等神色一一滑过,终究噗通一声从马背上跳下来,跪在地上大哭道:“四少爷!”
……
这个晚上,注定不是个适合安眠的夜晚,无数的筹谋博弈在暗夜里你推我阻,静候着明日的那一场盛典。
夜,如此漫长。
雄鸡破晓,天际一轮红日高升,照彻世间乾坤朗朗。
国子大殿上,白发苍苍的汝南王语调颤抖的宣读了先皇的遗诏,颤巍巍的拜倒在了大殿的玉阶之上。
楚乔穿着宝金榴花九彩云锦海纹凤翔吉服,头插十八只赤金凤玉宝冠,腰缠金章紫绶碧玉腰带,因为是冥婚,吉服以黑色为主调,九彩皆以玄青、暗紫、墨绿、铁红、乌金、檀灰、深蓝、冷橙、白银为绣线,上绣墨色鸾凤,遍纹金纹云海小图纹,璎珞也以墨石、蓝宝石、月光石、和田玉为主要装饰。整个人看起来庄重古朴,又透着几分沉重和压抑,让人不敢逼视。
鸾凤车从国子大殿起驾,一路出了章御广场、碧绶天台、蔷薇主道、安华门、琼华门、太卿门、泰安门,出了金吾宫,进了内城豪门的青云路,然后上了绕着唐京的天启街,一路向着太庙前的凤游台而去。
沿途百姓跪伏于地,见到车驾无不高呼千岁,那些额头深深的埋在地上,尘土溅起,像是一片灰黄的风暴。
秋叶寂寂,黑幔包裹了整个唐京城,天空又高又蓝,太阳苍茫且遥远,一切都像是一场浓墨山水,盛世繁华如同尘埃碎土,一层一层的蒙上了过往的几番血腥。
马车停住,凤游台由三百六十六阶白玉阶所铸,高近百丈,站在上面,可以俯视整个唐京城,连同那座巍峨庄严的金吾宫,也似乎踩在脚下。
“咨尔楚氏,秀毓名门,祥钟世德,知书晓理,恭顺谦和。秉德佑而温恭疏,知古今而性喜善,淑惠安和,进度有则,特下此喻,晋锡荣封太皇贵妃,辅政监国,后绥永福。”
庄严的声音回荡在青天白日之下,一只赤足真金打造的黄金凤冠端端正正的摆放在前方祖庙的方台之上,凤印、朱笔、玉玺等物一一放置其上,那是世人所仰望的金玉权柄,只要上前一步,握在掌心,这天地间就再无人能轻易伤害到她。
她站在高高的凤游台上,下面是万千跪伏的身影,在那些仰望的目光之中,有嫉恨、有怨毒、有惊惧、有害怕、有犹豫、有彷徨、还有一丝殷殷的期盼,但是,就是没有让她觉得温暖的东西。
脚下的玉阶那般冷,天上的阳光也是冰寒的。
礼部尚书跪在她的身前,手里端着黄金印绶,七旬老臣将头低下去,年迈的膝盖微微发抖。
长风呼啸而过,天际飞过成群结队的雄鹰,她仰起头,看到了唐京那座巍峨的城门,朱红色的铁墙,高耸的城楼,历经千百年风雨的古老城池似乎也在望着她,等着这历史性的一幕。
只要接过,只要接过,这天下,就将有四分之一掌握在她的手中。
那一刻,她突然又看到了那双眼睛,清冷的、却又炙热的,他的笔锋清俊,带着犀利的光芒,龙飞凤舞的写道:切要等我!
切要!等我!
册封的王号突然齐齐奏响,像是万千头犀牛同时长啸。
唐京北城外,一骑战马遥遥的孤立在桥头,枯黄的秋草随风摇曳,旭日初升,将千万道金黄的光芒洒在荒原之上。
他一身紫袍,青玉束发,眉目清俊,一双眼睛宛若深湖,看不到半点波涛和水波。
一阵风吹过,细小的风悠悠吹进脖颈上挂着的一串铃铛,嗖的一声,扬起一个细小婉转的声音来。
“记住,我在等着你呢。”
我在等着你呢……我在等着你呢……
旭日穿破云层,千万道霞光忽至,万象更新,一派锦绣!
“轰隆!”
一声巨响突然从南城门处传来,连太庙一时间都被震动。
万顷昏黄尘埃自南面天际汹涌而来,几乎遮盖住了天上的旭日,鸣金警号传遍王师,驿马疾奔向祖庙祭台,马上的兵勇仓皇叫道:“靖安王兵临城下!徐素大将军投敌变节!靖安王兵临城下!徐素大将军投敌变节!”
一瞬间,全城仓皇,所有人面如土色,孙棣站在台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一片。
礼部尚书噗的一声摔倒在地,手中的凤印印绶落在汉白玉的石阶上,发出璀璨的金黄色熠熠光辉。
楚乔一步步的走下来,站在孙棣的面前,孙棣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她,目光像是幽深的寒潭,带着说不出的冷寂,却又有着莫名的畏惧。
“孙大人,”楚乔拿出一张信笺,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的全是朝中大员的名字。
“这是这段时间秘密私通靖安王等叛逆的京都大臣的名单,还请你马上去处理一下。”
楚乔话音刚落,场中的几名大臣顿时面如土色,孙棣愣愣的接过,疑惑的看着她,似乎直到此刻,他才真的看清了眼前的这个女人。
“我马上要率军出去迎战靖安王,城内和皇上的安危,就托付给你了。”
“京畿守军不过十五万,可是敌人的人数……”
楚乔打断他道:“我们还有徐大将军。”
“徐大将军不是......”
“徐大将军做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孙棣顿时愣住了,他愣愣的看着楚乔随手撕掉身上富丽堂皇的吉服,露出里面一身银白色的贴身铠甲,满头珠翠也被她几把摘落,以一块青色头巾包裹住三千青丝,随即上了贺萧牵来的一匹战马,带着秀丽军的将士呼啸而去。
皇城内外十五万守军早已严阵以待,少女一身戎装,脸上再无那种沉寂冷漠的气息,飞扬的光彩犹如浴火重生的凤凰。她仗剑而行,昂首立于城下,冷喝道:“开城门!”
那一瞬间,恍若是天地初开的第一道光线,美的让人有流泪的冲动。
孙棣看着那座巍峨的城门缓缓洞开,千万只马蹄掀起了万千混黄的烟尘,向着十里之外的战场,雷霆而去。
天地为熔炉,万物为薪碳,乱世早就英主,而她,就是所有人觊觎的那柄利剑。
冷风不断的在耳边穿梭而过,她再一次想起了李策临死前在她耳边所说的那番话:
“我死之后,朝野定会大乱,詹氏兄妹不过是纸虎,皇室宗亲才是真狼。孙棣为人偏激,若有异动,你切勿听从,拿着我给你的扳指前往邯水,徐素看见之后会听你号令,铁由的狼军也会听你指挥。”
“乔乔,你一生多羁绊,若是因为我的死,再一次牵绊住你的脚步,那我活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闭眼。”
“你,切莫让我失望。”
……
眼角酸涩,楚乔抿紧嘴角,痛击马股。只见旷野之上两军已然交锋,徐素身先士卒,一身铠甲戎装犹如盛世战神,手握一柄大刀,身后竖着一面大旗:杀叛逆,诛奸臣。
“杀!”
狼军发出震耳欲聋的疾呼,天地玄黄,大唐永钧帝继位之后的第一场动乱,终于彻底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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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钧元年十月初八,王假意登位,诱使靖安、端庆、华阳大公等人起兵,发兵十八万至邯水关。一路部从云集,慎南禁稷营副将方怀海、滇西西军上将田汝贾、夕照副统领刘暮白、怀城参将朱炅、邯水将军徐素相继归于麾下,兵力扩张至四十余万,一路势如破竹,直杀京师。王闻讯,脱吉服,披甲胄,开南昌门,率军迎敌。
方怀海、田汝贾、刘暮白、朱炅、徐素等人见到王旗,顿时竖起诛奸大旗,倒戈攻寇。王控弓挽剑,率军拼杀,斩敌三万余数,余者皆降。靖安王周允死在徐将军剑下,年五十七。
两日后,王挂凤印于宫门,以不敢以女子之身擅权之名,跪太庙前请先皇收回成命。第二日,永钧帝至,感王与李唐之恩义,特准其奏,去太皇贵妃之称,授大唐一等世袭封王,赐玉册、金宝、一品蟒袍,封号秀丽。”
————《唐书*秀丽王传*一百二十七卷》
宫门之前,楚乔一身白色披风,安静的立于宫门暗影之下,天色将暮,黄昏鸟飞,她整个人被笼罩在淡淡红晕之中,看起来安静且平和,丝毫没有半点驰骋疆场的凌厉和锋芒。
孙棣的车马刚刚出宫,就看到楚乔,顿时停了下来。他缓缓走下车,一时间,竟然不知该从何开口。称谓想了许久,看着她淡笑自若的样子,终于还是垂首道:“楚大人。”
“秀丽军皆以在卞唐安家落户、生儿育女,就不再是我的私人军队了,我将他们托付给孙大人,我自己就再不是秀丽军的统帅了,大人之称,切勿再提。”
楚乔淡淡的说道,声音很是温和,可是见识过她厉害的孙棣却再也不敢如曾经一般对之轻视了,他点头道:“大人说的是。”
楚乔笑容淡淡的说道:“当日公然反对我册封的几位大人该放出去了,陛下年幼登基,正是收买人心的好时机,这个诏书,我就不代陛下下了。我走之后,孙大人切勿忘了尚理院大牢内的那几个忠臣。”
孙棣答道:“臣谨记大人教诲。”
“孙大人,刚刚的话,是大唐秀丽王对你说的,现在,我楚乔还有几句话想要对你讲。”
孙棣顿时一愣,缓缓抬起头来,只见女子面容秀美,脸上隐现几丝难言的华彩,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请讲。”
“你也知道,帝王之路,永远容不下妇人之仁。那么无论我是大唐的皇妃还是大唐的亲王,都不会对燕北和大夏的政治倾向有什么影响,一旦时机成熟,大战必不可免,绝不会因为谁的私交,就能消泯统一的进程。卞唐内部如今虽然所有的反抗兵力都已经被消灭,但是你们仍旧不可大意,大夏和燕北之战必不可免,未来天下大势是何走向,你我都无法揣测,只能尽自己全力扭转局面,保护李策的孩儿血脉还有大唐的千古基业。”
孙棣看着楚乔,眉心微微蹙起,带着几丝愧疚,沉声问道:“楚大人,我如此算计你,你为何还将监国重任交到我的手上。”
楚乔微微一笑,淡然道:“原因有三:一,铁由掌管狼军和京畿军,徐素将军掌管京外兵马,他们都是忠心不二的臣子,你只是一介文官,即便有辅政大权,但却无调兵之能,更无皇室宗亲这个身份,你想要造反,一无切实名分,二无军权相辅,必不会成功。”
夕阳照在楚乔的脸颊上,好似披了一层红缎金沙,她继续道:“二,唐京刚刚经历数场大战,民间需要休养生息,洛王和靖安王相继倒台,皇室声威盛隆,你不得民望,无法掀动民变,缺乏篡权的时机和舆论。”
“至于第三,”楚乔微微一笑,眼睛狡黠若灵狐,光芒璀璨,笑吟吟的说道:“我相信你。”
孙棣的心脏骤停,他看着楚乔,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相信你,李策也相信你,虽然你行事孤僻偏激,但是你却是对大唐对李家最为忠心的臣子。李策死前说你是辅政第一人选,我深以为然。”
她从怀里拿出两封书信,交给孙棣道:“这是大夏七皇子赵彻和青海王诸葛玥的亲笔书信,表示愿意和大唐结为盟友,你的政治地位将会得到两方势力的绝对支持,不必顾忌国内舆论对你的威胁,我也会全力支持你,相信你一定能好好的将皇帝抚养成人。”
孙棣手指微微颤抖,缓缓接过那两封书信,只觉得重若山巅。他突然跪在楚乔面前,沉声说道:“大人放心,孙棣必定誓死效忠李唐,大唐若有闪失,我愿以死谢罪。”
“孙大人万万切勿如此。”
楚乔将他扶起,诚挚的看着他,静静道:“你是李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他相信你,我便相信你。”
夕阳如血,莽原似铁,孙棣站在巍巍城墙之上,看着楚乔在贺萧平安等人的护送下出城而去。金黄色的荒原上迤逦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清丽的少女跃马扬鞭,像是一只跳出禁锢的鹰,白袍猎猎翻飞,如同一双巨大的羽翼。
那是一只鹰,谁也不能将她的翅膀斩断,除了她自己,谁也无法强迫她停留。
这一刻,孙棣突然理解了那位挚友多年的固执,这世间有如此人物,果然令天地为之增色。
他仰起头来,深吸一口气,似乎又看到了挚友吊儿郎当的笑颜,一脸猥琐的靠近他的耳边,嘿嘿笑着说道:“你猜猜胡大人家的三小姐身上的皮肤有没有脸白?”
秋风簌簌,万物飘零,这是个肃杀的年月,却也是个丰收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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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头,诸葛玥一身锦袍,高高的骑坐于马上。
方褚沉声说道:“主人,楚姑娘来了。”
话音刚落,一队人马突然在地平线下出现,为首的少女一身白色披风,眉目含笑,迎风策马而来。
“小姐!”
梅香原本坐在石头上,见了楚乔顿时开心的跳起来,多吉也开心的上前几步。楚乔等人转瞬就到了眼前,她跳下马,和梅香拥在一起,梅香一边哭一边说道:“小姐,我还以为你骗我呢,我还以为你真的不来了。”
菁菁平安等人也开开心心的和多吉奔到一处,相询别来的经历。平安更是将当日的那场大战绘声绘色的描绘而出,大有得意之色。贺萧没有家眷,也不愿意留在卞唐,就也随楚乔而来,他和月七等人虽然不曾碰面,但是互相早已耳闻对方大名,是以不一会的功夫就熟悉了起来。
唯有诸葛玥脸色铁青的站在原地,冷冷的看着和梅香驱寒温暖的楚乔,两排牙都几乎咬碎了。
终于那非人的目光惊碎了某人的久别重逢,她笑着走上前去,诸葛玥刚一动,她立马乖乖的举起两只手,大叫道:“投降!最后一次!我保证!”
诸葛玥伸手欲打她给她点教训,可是比划了半天却不知道往哪里下手。看着她缩着脖子闭着眼睛的模样,有些别扭的怒道:“你为什么不还手?”
楚乔睁开眼睛,嘟着嘴,看起来十分可怜:“我在承认错误嘛。”
“你还知道自己有错?”诸葛玥斜着眼睛瞅着她,也不管周围下属们看热闹的眼神,竟然很没人道的伸手掐住楚乔本来肉就不多的脸颊,沉声说道:“敢不给我回信,长能耐了是不是?”
“我没有空!”楚乔苦着脸为自己辩解。
“没有空回信却有空烧我的信?”
楚乔仰着头继续为自己辩护:“如果我不作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孙棣不会相信的,他不相信,靖安王他们就更不会相信的。”
“所以你就连梅香也给骗了?”诸葛玥瞪着她,很犀利的继续追问:“你确定你当时真的不是那么想的?你确定你不是最后一刻良心发现又改了主意?”
“怎么会?”
楚乔委屈的大叫:“我是一个立场那么不坚定的人吗?”
说罢,她转头向周围看去,却发现自己的下属们全都很狗腿子的背叛了她,忙不迭的点头,意思是:别怀疑了,你就是!
楚乔鄙视的看了他们一眼,连忙转过头来,对自己以后的饭票车票房票钱票等等票陈诉道:“别相信他们,我的革命意志当年是全军最坚决的。”
诸葛玥不屑的看了她一眼,牛光闪闪的说道:“算你识相,不然的话我就带兵把李策老窝端了,我看你给谁当皇妃。”
你就吹吧。
楚乔在心里小声的说,表面上却还很识相的说道:“那是,我怎么会呢?我说话算数,绝无反悔。”
诸葛玥很臭屁的昂着脑袋,大男人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哇!”
一声孩童的大哭声突然自跟随楚乔一起来的一辆马车里传出,诸葛玥等人一愣,楚乔连忙跑过来,掀开马车的帘子,只见两个奶娘正抱着一个四五个月大的婴儿,那孩子显然是刚刚睡醒,正在做每日的必修课:哭。
楚乔连忙将孩子抱在怀里,很是熟练的哄起来。
“这是什么?”
诸葛玥面色阴沉,冷冷的问。
楚乔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很是老实的回答:“孩子。”
“我知道,”诸葛玥的气越来越不顺,怒道:“这是谁的孩子。”
楚乔想起来还没跟大家解释,说道:“这是李策的三儿子,叫李青荣,不过以后我们可能需要给他改一个名字。他的母亲是詹子茗,李策去世前将他托付给我,说害怕这个孩子将来在宫里会遭到迫害,所以托付我带他出宫。”
“李策的儿子?”
诸葛玥皱着眉上前瞅了瞅,只见那孩子唇红齿白,一双眼睛黑漆漆的,正憋着嘴很委屈的把玩着楚乔风衣上的穗子,小眼睛叽里咕噜的乱转,果然很像那个故去的故人。
他的心里生了几分苍凉,正想说话的时候,那孩子突然看到了他,黑漆漆的眼睛转了一圈,顿时放开嗓门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声啼哭,手脚乱蹬,显然是不爽到了极致。
“怎么了?哭什么?”
楚乔纳闷的说,梅香也跑上前来,问奶娘道:“孩子是不是饿了?”
奶娘连忙摇头,说刚吃完不久。梅香翻了翻孩子的襁褓,也没见尿湿,楚乔却突然福至灵心,转头对诸葛玥说道:“孩子可能是讨厌你。”
诸葛玥脸色一青,怒道:“为什么讨厌我?”
“你走远点试试,可能是这样。”
某人真的很不能接受,他皱着一双剑眉说道:“凭什么?我又没打他?”
“有的人就是很没有人缘的,可能你就是这样。”
“是啊,姐夫,你就走远点吧,也许荣儿看你害怕。”菁菁在一旁添油加醋。
“为什么呢?”月七很小声很无力的反驳,十分忠心的拥护自己的主子:“其实少爷看起来也挺平易近人,和蔼可亲……”
只可惜,他自己都底气不足,越说声音越小。
终于,诸葛玥在众人的排挤下远远地走了老远,李青荣果然骤然停止了哭声,虽然刚才哭得太猛了,现在还有点一时收不回来,在小声的抽泣着,但是已然有浅浅的笑纹了。
不一会,一伙人突然爆发出来一阵笑声,原来是小家伙玩月七的剑柄磕了头,正在愤恨的拼死咬着月七的肩膀。
诸葛玥远远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远处的众人,心下腹诽道:死崽子,跟你老爹一个模样。
楚乔不知什么时候嗒嗒的跑过来,紧挨着他坐着。
月七等一群动动脚天下就要颤两颤的人物仍旧在为一个婴儿手忙脚乱,不一会就听梅香指着向来木讷的方褚叫道:“哎呀,孩子拉了,你先抱着,哎呀我让你抱着你就抱着!”
楚乔抱住诸葛玥的手臂,将脸贴在他的肩膀上,侧着头靠着他,长吁一口气的说:“总算结束了。”
“累吗?”
“还好。”楚乔闭上眼睛,金红色的光洒在她的脸上,有着一层璀璨的光:“只是怕你担心,一直跟自己较劲说要快点再快点。”
诸葛玥还是很怨念,继续追问:“为什么不看我的信?”
“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她微微仰起头,对着诸葛玥笑道:“我当时也没有信心,害怕会失败,会死,害怕自己看了你的信,就再也没有继续坚持下去的勇气了。”
楚乔笑颜如花,她人生之中似乎很少这样笑,没有任何牵挂,没有任何负担,她笑着说:“你是我的软肋,会让我不愿意坚强。”
诸葛玥看着她,面色渐渐柔和下来,他伸出手揽过她的腰,声音低沉,淡淡道:“在我身边,你不用坚强。”
说罢,低头就吻在了她的唇上。
“哎呀!羞死人啦!”
菁菁的尖叫声突然响起。
天地那般辽阔,深秋的季节,一片明黄的锦绣。
风从远处吹来,吹过铃铛,小小的声音呢喃的响起:记住,我在等着你呢。
我在等着你呢,我在等着你呢,我永远,都在等着你呢……
“诸葛玥,你为什么不进城,我策妃时穿的那身衣服漂亮极了!”
“等着,等我将来给你更漂亮的。”
“说话算数啊。”
“算数。”
“耶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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