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离开北京返回海南,考取导游证
《周易》第一卦第六爻,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淫不可久也……
当我坐在黄色的面的里回头看见中国人民大学这几个金字在夕阳的余辉中闪闪发光,并慢慢离我远去的时候,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怎也也收不住……
我的女友就坐在我的身旁紧握着我的手,我完全没有了知觉,以至于站台的告别我至今都没什么印象,我只是哭,眼泪一直流淌到石家庄……
当我稍微恢复知觉的时候,我明白这一走也许再难返回,北京,还有我今生的挚爱,彼此不再互相拥有。
T15次开了一天一夜,把我这恍恍惚惚的人送到了广州,接着就是14个小时长途汽车还有2个半小时的船,才把身心疲惫的我送回海南。经过这几天的折腾,人困马乏,全身脏兮兮,背着大包的行李,俨然是到宝岛找活的民工。在公共汽车上,旁边女士的玉手抓着手绢紧捂鼻子,下车以后我才醒悟过来,已经好几天没洗澡了。七月的天,一身的汗臭沁人心肺,我自己吸一口气都要背过气去。但不管怎么说,我终于到达了海口。我这山里的娃,91年的天子骄子、高考英雄、庙堂之器,回到我们的省会海口这陌生的城市,一下子很迷茫,也不知道人生的方向究竟在哪儿?
原以为工作应该好找,一流的大学,极好的专业——土地管理,父母也很有信心,可当我们找到当时省局领导的时候,却根本不是我们想的那样,领导只是一堆的官话。原本可以留在北京,在房管局有个体面工作的我,为了实现自己报效家乡的信念和照顾父母兄弟,放弃了爱人和应有的稳定工作,回来却像一个被抛弃的孤儿……..
早年的国土局并不是很显赫的单位,只是农业厅的下属机构,坐落在深深的小巷,一座三层旧楼,我和父母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幢小楼,然后跟工作人员打听局长的办公室。到底是机关衙门,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那么的冰冷,如果说像庙里的天王夜叉,倒有些过分,但总感觉欠了他们很多钱。我们衣着打扮十分平常,局里的弟兄们更是爱答不理,他们行色匆匆,仿佛在躲债主,最后还是一位大姐把我们带到了局长办公室。这大姐就是天上的菩萨啊,让我们顿时感觉特别的温暖,她问我母亲:“你们找局长有什么事呀?”我母亲赶紧说:“小孩毕业了,来找工作,学的是土地管理。”大姐问:“什么大学啊?”我母亲略显自豪地说:“中国人民大学。”大姐笑着看了看我说:“不错,不错,要好好努力!”我当时胆子很小,脸涨得通红,十分羞涩地点点头,脑袋抬得很低。
我们在局长办公室门口等了一个多钟头,都快10点了,局长大人才闪亮登场。局长是地道的海南人,矮胖,头发和皮鞋油光锃亮,真是有上有下,闪耀夺目,看那气势与其说是人民公仆,不如说是旧上海滩的大亨。我们赶紧尾随局长进入办公室,小心翼翼,只把半拉屁股轻轻地坐在长条红木沙发上。
我老实巴交的父亲双手抖着把两包中华递给局长,局长看也不看,只是坐着整理他的办公桌,我们只能静静的等待局长的指令。半天,局长忙完他的杂活,点了一支烟,斜靠着老板椅,问我们:“你们来找我什么事?”我母亲忙说:“局长,我孩子今年从中国人民大学土地管理系毕业了,希望能到咱们国土局工作。”“哎呀,这事可不好办,”,局长不慌不忙地说:“我们省局目前人员超编严重,不能再要人了。”我母亲忙说:“我们听说咱们局是刚成立的单位,有些科室缺人,再说咱们孩子学的专业对口,是国内最好的土地管理专业,局长,你就帮帮忙吧。”局长狠吸了一口烟,深吐了一大口烟雾,立刻办公室云里雾里,我不住地咳嗽。局长说:“哎,你们有所不知,是,单位成立时间不长,科室增加是真,但领导的关系进来的人也不少,很多科室超编严重,我也很头疼,这不,省里领导又批条推荐人了,我都不知往哪个科室塞!”母亲又说:“可咱孩子确实就是读这个专业啊,还是人民大学的,不来这里能去哪里呢!”“这我都知道,我也相信他也是个人才,我们政府也十分重视人才,但目前确实没有岗位,只能等等,有什么消息我会通知你们,我也帮你们想想办法!”局长说完,又跟我父母聊了点家常,了解我们的一些情况,最后让我们等他消息,我们于是满怀希望的回了旅馆。
由于我父母都是山区小县城的职员,靠工资吃饭,还得供着我们三兄弟读大学,兜里没几毛钱,我们住在一个非常便宜的半地下室小旅馆,味道很差并十分潮湿,一天的费用才25元,虽然艰苦,但我们并没有什么感觉,吃的也是尽量节俭,够饱就行。我妈每餐还特意为我多点个肉菜或鱼。即使这样,住久了也扛不住,一天,二天,三天……,一个星期过去了,一点消息也没有,打电话过去总是等等看。眼看钱下去不少,我父母着急了,决定再次登门。找到局长,局长还是一样的从容不迫,非常坦然:“事情不好办呀,我这里庙小,确实没有岗位了,不然你就回你们乐东去,我给乐东的局长打电话,让他安排?年轻人先到基层锻炼嘛,有机会我们省局一样欢迎你回来。”父母再怎么恳求,局长的话就这么些,最后来了个送客。我的事情看来是没啥转机了,回到旅馆,我母亲哭了,只埋怨自己的无能。我对我母亲说:“妈,我会在海口扎根的,我会混的很好的,你放心吧,这世界上就没有难的住我的事!”后来,我父母又通过老乡多方打听,才知道今年有五个毕业生同时进入了省国土局,他们读的学校都很一般,有两个竟然还是专科生,父母愤恨不已。那老乡私底下说:“这社会是要靠钱说话的,想进省国土局,一般都得准备个三五万!”原来是待价而沽啊,我父母只有低头叹息,95年的三五万,这对老实巴交的夫妻来说绝对是天文数字!那一夜尽是母亲的哭声和父亲的叹息声,就像万千钢针,刺痛了我的心肺,我第一次失眠了…….
人的命运似乎是天注定的,临毕业前的那个月,有一天晚上做梦,竟梦到我举着导游旗,拿着喇叭,带着客人们爬上了八达岭长城,谁知这梦竟然就是我一生的宿命!醒来时梦境仍记得十分清楚,导游!在那时导游还是一个很陌生的职业,中国的旅游才刚刚起步,导游并不多,一般人压根就没想到有这个职业,但不知什么原因,它竟能入我梦中,这也许就是老天的安排吧!
靠钱找工作,我肯定没戏,在面对这人生的困境,想到老天给我托的梦,我要靠自己的劳动和汗水,打下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第二天一早起床,我不顾彻夜未眠,立刻问我爸要当导游的事,我爸也想起这档子事儿,反正政府工作今年暂时是没指望了,先找点事干吧。我爸对我说:“咱们乐东一个老乡在旅游局当处长,我已经找人联系过他了,我们去找他问问该怎么办。”我们都已等不及,刚吃过早饭就直接前往我老乡的家。那是一幢八层旅游局机关小楼,老乡住在六楼,没有电梯,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的家。由于今天周末,老乡也在,鉴于之前的遭遇,敲门时我十分紧张,没一会儿门就开了,一位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笑着把我们带到屋里并让落座,上茶,一如接待多年失散的亲人,我们心里一阵的温暖,仿佛连绵阴雨天见到了太阳。叔叔姓王,在旅游局工作,处级干部,我们随便聊了聊家常,就进入正题,叔叔让我首先报名考个导游证,他再帮忙联系旅行社的工作。
又要考试!人的一生会面临无数次考试,但这是我人生中至关重要和改变我人生轨迹的一次!我把所有的精力投入这场决定命运的考试中,动员了全身所有的细胞,七八月天,冒着热浪,读呀背呀,终于堂堂人民大学的学子,成绩优异,获得了职业人生的第一个证,也是最后一个证:导游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