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兰度背靠在屋子旁边,正在打造一面盾牌。
这面盾牌以橡木为底,用皮革镶边,正面整整齐齐排列着蓝色的龙鳞,缀连整齐,排列有序,花了希兰度许多功夫才把那些鳞片逐一清洗干净、整理清楚。整面盾牌工造水准出色。在卡修斯眼里,这手艺已经算得上是相当好的工匠了。
“做得真好。”卡修斯怔怔地抚摸着巨龙鳞片。
“你说你的弓不是你自己做的,那是谁做的?”希兰度想起这茬。
“我们用毛皮和上庭人换的。”卡修斯解释,“‘上庭’,他们来自大湖的南方,横跨整座湖面前来交易。并不是很常见。”
“对,因为湖很大。”希兰度看过戴芙洛出示的那张地图。
“和那个没关系。”卡修斯纠正,“商船怕的是湖怪。”
见希兰度困惑地抬起头,卡修斯连忙补充。
“湖怪是浴神湖里的可怕魔怪,它是湖上天神的死敌。当城邦的诸神在湖中洗浴的时候,在湖的底部找到了通往不朽的关键,但这时候,‘湖怪”出来惊走了祂们,令祂们无法获得不朽。
“通往不朽的关键……”希兰度品味着这个词汇,“你还知道什么更多的吗?”
“有人称之为‘神性’。”卡修斯神秘莫测地说,“……我没有资格谈论这个,我只不过是芸芸凡生。”
说到湖上众神,希兰度望着那些在远处冷冷注视的城邦祭司,他们戴着动物形状的皮缝头套,狼头、羊头还有鹿头之类。
感受到他们不善的目光,卡修斯抹了抹汗。
“之前说好要献祭的,结果就那样把他们放走,没关系吗?”它四蹄跪在希兰度身边。
“没关系,我和他们说过了。”希兰度宽慰它。
为了让埃利亚纳安全离开,希兰度不得不向那些叛军保证,会再给他们带来另一个龙祭司,以便他们献祭,同时完成先前的约定。
“那家伙会去哪呢?”卡修斯想到埃利亚纳的样子,“这人很不靠谱。”
希兰度脑海中浮现出埃利亚纳的原话:
——“我做事小心,绝对不会耽误您的任务,而且保证会帮您大忙!”说出这样的话,并带着女祭司逃走的样子。
“他……去哪都能找到出路的。”希兰度喃喃道。
另外,根据埃利亚纳临走时留下的信息,圣月的最后一天是所谓的“复活之日”,在那一天会举行所有重大仪式。如果龙祭司们想拿原珀宝珠做什么事情,最晚在那一天也会完成。
因此……希兰度最多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对了,她知道这营地的位置。”半人马担忧。
“我叫埃利亚纳给她眼上蒙住,再带到远处,确保万无一失。况且……这些叛军已经举旗反抗龙之国,迟早会引来瑞安尼亚的报复。如果我能在瑞安尼亚夺回圣山的力量,重挫龙之国,那才是真的给他们帮上忙了。”希兰度叹气。
“圣山的力量?是什么?”
希兰度给它看自己手背上的原珀圣痕,三道略显明亮,一道已经黯淡无光。
“一旦我寻回宝珠,我有信心摧毁整个瑞安尼亚。”
“原来指的是原珀!”卡修斯闻言,心中一动,“能够引召大自然的力量。我听说精灵族也懂得使用类似的法术。通称『狂野之风』,精灵们引动这种纯粹的力量吹拂大地,所到之处,贫瘠土壤便染上新鲜绿意,垂死植被起死回生,花草植被茁壮健康,充满生机活力。让精灵所生活的地方欣欣向荣。”
“还有这种东西。”希兰度一惊,这连阿比盖尔也不知道,而且听起来相当强大。
“确实。”卡修斯严肃地点头,“当精灵作战时,狂野之风又成为可怕的武器。数名精灵智者召唤翠绿风暴,席卷大地,掠过军阵。刹那间,兵士从里到外变作树木,头盔甲胄中伸出绿叶枝丫,剑盾顷刻间腐朽易碎,不堪一击。龙类亦避之不及,若被狂野之风浸染,也会浑身藤蔓交织捆绑,形态异变。”
这么说……是一种改变本质的法术吗?希兰度思索着。精灵明智长寿,在西方的群山和森林中建立了繁荣的文明,但他们同时也性情孤僻,看淡世俗,不好争斗,和龙之国的咄咄逼人形成鲜明对比。
他手中的盾牌已经基本编造完成。
希兰度试着一手持矛,一手持盾,感觉不错,只是仍需多加练习,而且蓝色有些醒目,他又用一张切割过的兽皮蒙上。
“这东西带不进瑞安尼亚的。”卡修斯提醒,“御门龙能闻出龙制品。”
“是啊,不过……”希兰度微笑,他想起湿毛狗包裹里那些用来消除气味的药草。埃利亚纳用不上了,恰好可以给这龙鳞盾牌使用……
他转向旁边正在追尾巴的湿毛狗,它背上光秃秃的。
“你包呢?”
“汪汪。”湿毛狗一脸无辜。
“在大河渡口。”希兰度背上盾牌看埃利亚纳那副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没把东西安顿好,而湿毛狗赶着被召来,那些东西应该都落在渡口处了,并且毫无防备。
此时的大河渡口,情况有些混乱。
大鳞龙袭击造成的恐慌还未完全散去,许多人不敢靠近河边,商队滞留在市镇内,焦急万分,他们在这里每耽搁一会,市场的情况就会剧烈变化,从而造成无法想象的损失。
紫袍祭司离开了渡口,这是最大的问题。
士兵们只能在军官的带领下勉强控制局势,一边要继续打捞沉船,一边还要管理市场,即便他们竭尽全力,心思活络的人们还是趁着夜幕降临开始寻衅滋事。
街市上亮起灯火,将这里照得明如白昼,闹市喧嚣吵闹,商铺门前车水马龙,比白天更加热闹,因为许多人起床了,习惯下楼出来走动。这些渡口本地的居民早已见惯大风大浪,即便对白天的混乱有所耳闻,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日子还是要继续。
于是唯一紧张难安的,只剩下河岸边上的大象。
它对市镇中传来的喧嚣表示非常烦躁,不断扇动耳朵,发出阵阵鸣叫,尾巴扫来扫去。
吉列尔兀自呆呆地站在装着公牛的马车旁边,从中午到现在,已经好几个小时过去了。但是他一动也不动,因为那个带剑的男人叫他在这里呆着,等他回来,那么,他便听从。
他很饿,也很累,但是不能乱动。
马车里的公牛喘息着,夏夜的蚊虫在它身上乱飞,等它咽下最后一口气。
周围的人们过来问他在这干什么,吉列尔一句话也不说,呆得像块木头。他们懒得在他身上耽搁时间,又四散退开,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河边的士兵看到他和大象在这里,也好奇地走过来,大声叱问,他只是抬头,愣愣地看着他们,照旧一言不发,好像听不懂他们的话一样。军士们见他不惹事,也懒得自找没趣。
于是,仍在留心他的,只剩下那些市镇里的泼皮无赖了。
原先在吉列尔旁边的马车上有一只背着包的湿毛大狗,就像守护神一样坐在车篷地上发呆。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但不知道为什么,它忽然把包撇到车篷上,随后跳下马车,一边吠叫着一边窜走,速度极快,几乎不像是一条狗。
等了好久,直到晚上,等到江边的士兵们陆陆续续去吃饭,而他们也确认湿毛狗不会回来后,便重新聚集起来,准备动手。
这些地痞的目光在吉列尔,马车和大象身上扫了一圈,交头接耳,好好观察了阵。确定吉列尔孤身一人后,便自如地凑上来跟他搭话。
“喂,小子,你在这干啥?”
吉列尔看了那人一眼,一句话也不说。
“去看看马车上有什么。”为首的无赖一招手,两个男人便嬉笑着走到马车边,爬到车上,把帘子揭开。
“别动!”吉列尔沙哑地开口,太久没说话让他几乎忘记该怎么发声,“别动!”
他们怎么可能停下,其中一人直接钻进马车里,发出惊喜的叫嚷:“嘿!我看到一个玉匣。”
“玉匣!快拿出来给我看看!”人们高兴起来。
“什么,是玉石做的匣子吗?”
“我们要发财了!”
“嘿嘿!”先前钻进马车的男人,抱着沉重的玉匣从车里钻出来,眉飞色舞,兴高采烈。他站在车辕上,高高举起手中的匣子,给大家展示着。
“真漂亮!”
“拿下来看看。”
就在这时,大象动了,它摇晃着长鼻,迈步朝他们冲来。
“啊耶!”他们赶紧朝两边避开,抱着玉匣的男人也迅速从车辕上跳下。
吉列尔冲过去,拦住男人的去路,伸手抓住玉匣,用力地把他往自己怀里抢。
“滚!”男人大叫着,使劲和吉列尔争夺着玉匣,“给我滚!”
大象发出鸣叫,冲他撞来,用长鼻猛击,直接把男人撇倒在地。吉列尔趁势把玉匣夺过来,紧紧抱在怀里。
“把大象赶走!”
“戳它眼睛!”泼皮们叫嚷着,他们手中有长短棍棒之类的武器,见玉匣值钱,恶向胆边生,索性从两侧朝大象围过来,用力往大象头脸上砸去。
砰!砰!大象发出声声痛苦的鸣叫,吉列尔听到大象的声音,几乎流出泪来。
他硬着头皮,抱住玉匣,独自往外面跑去。
“他跑了!”
“别管大象了,快追!”
地痞们一惊,赶紧尾随着吉列尔,往市镇外面冲去。
朦胧的月光下,吉列尔抱着玉匣,越跑越远,在江滨沙岸上踩出一串长长的足迹,清晰可辨。而无赖们的脚步紧随其后,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打算。
吉列尔又累又饿,疲惫不堪,他又难过又想哭,头晕目眩,踩到一块石头,将他脚掌刺破。他大叫一声,往前扑倒在地。
“嘿!”
“快去拿那匣子!”人们见玉匣跌落在沙子上,连忙加紧脚步冲过去。
吉列尔在地上爬行,全身压在玉匣上,蜷缩起来,跪在地上,俯身紧紧把玉匣抱住。
“放开!给我放开!”
“赶紧滚啊!”泼皮们拿起棍子,用力抽打吉列尔的背部。
砰!
每打一次,吉列尔的身体就剧烈颤抖一下,他光秃秃的背上留下长长血痕。
“打!”
吉列尔惨叫一声,但身体依旧紧紧抱住玉匣。
“打死他!”
他的脸上流出泪来,咬紧牙关,浑身力气绷紧。
“打他头,打他头!”
“他不动了,他装死!”
“打!用力!”
之前被大象打伤的男人落在后面,看到同伴们正在痛打那个男孩,兴奋地握紧拳头。
“打得好!”
很快,兴奋就被诧异所取代,因他听到身后怪响阵阵。
等他回过头时,只看到一根长矛朝自己飞来,其上刻痕古朴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