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你。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蕴含了一种直入心底的动人力量。
这力量叫信任。
毫无保留的信任。
唐曜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他不明白,仅仅三面之缘,程紫儿为何会对他信任到如此程度。
五年前的悲痛往事,南下中原的绝密刺杀,陆溪风的复仇之路,那么疯狂,那么艰难……她到底为何义无反顾的相信自己?
仅仅是自己救了她吗?
可自己救她的原因,却只是对她心存愧疚啊!
在家国有别的前提下,自己能将这祸及大隋根基的复仇……深埋于心,不管不顾吗?
唐曜突然感到自己陷入了一种极其残酷的选择当中。
于情,他理解陆溪风的复仇。
于理,他却深知这复仇会给大隋根基造成何等的破坏。
天下本就祸乱四起,各地义军纷纷打明叛隋旗号,若是在这样的时局中,再突然加入陆溪风这样的武功高手,前去刺杀大隋皇亲以及军方重臣……
唐曜的脑海里,渐渐的浮现出一副无比混乱的图画。
比如眼下所在的长安城,若是陆溪风的刺杀成功,代王杨侑命丧在他的圆月弯刀下……那么,长安城在群龙无首下,必定引发大乱。
这原本处在乱世外的关中,将不再是避世的桃花源,而且,还有极大的可能,会引发长安新一轮的权位交替。
到那时,乱上加乱的长安,又将会是一座何等凄惨的古城?
再以长安为例,推想洛阳、襄阳、扬州、九江等等大城,又会发生怎样的混乱?
“……”唐曜不敢再想下去了。
那样的画面,让他整个人都如坠冰窟。
……
嘭!
就在唐曜刚刚从那些混乱猜想中回过神来的瞬间,屋外却突然传来一声有人翻墙落地的轻响。
唐曜立即将脑海中的纠结暂且搁下,看了眼程紫儿后,便小心翼翼的走向房门,并顺手拾起地上一根类似门闩的木棍,摆出了一招‘三环套月’的剑法起手式。
脚步声越来越近。
吱呀----
房门被推开,一头白发的陆溪风又一次和唐曜正面相对。
四目直视的一瞬间,唐曜觉得理所当然,而陆溪风,却眉头紧皱,显然没料到唐曜会在这里。
正欲开口询问时,唐曜却突然向身后退去,且边退边挥手喊道:“大哥,有话好好说,不要打我!”
“……”陆溪风表情一滞,更是不明所以。
唐曜又续道:“令妹在屋里,她很安全,你别冲动啊,我没有恶意的……”
在吃过两次突袭的亏之后,唐曜不得不作此准备,要不然,这家伙没准又要对自己出手了……前两次侥幸的凭借膻中穴内的混合真气抵挡了他的攻击,要是下一次他不打膻中穴,那自己岂不是要去见阎王?
“溪风哥哥!”
这时,程紫儿终于跑出里屋,直接扑到陆溪风身边,无比关切的看着他。
“我没事。”陆溪风一如既往的孤傲,但声音却平和了很多,很显然,他只是在程紫儿面前,才会有这样的些许改变。
“怎么会没事……溪风哥哥,你身上好多血啊……”程紫儿语带哀伤的呢喃。
唐曜这时也看清了陆溪风的凄惨模样,他身上的夜行衣,已经被利器划破了数之不尽的口子,在昏暗的烛光下,还能看到衣服上呈暗红色的大片鲜血。
此外,还有他那一头白发,以及紧握手中的圆月弯刀,都沾染了极为刺目的血迹。
“都是敌人的血。”陆溪风简短的解释了一句,便拉着程紫儿的手向里屋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唐曜能感觉到,他体内的伤势,已经到了极其严重的地步,要不然,他绝对会质问自己……为何会出现在他的秘密据点内。
唐曜暗叹一声,对回头看向自己的程紫儿说道:“紫儿姑娘,既然令兄已经回来,那在下就告辞了,只希望紫儿姑娘莫要忘了在下适才所说的话,希望……唉,希望你们能安全的回到龟兹吧……”
唐曜说完,对程紫儿微微一笑,便转身离开,心中的纠结,让他不知如何面对程紫儿。
对她的愧疚,以今天的数次相助,应该可以抵消了吧?
至于陆溪风的复仇……唉!
唐曜深深叹息,实在不知自己应否保密。
嘭!
唐曜翻过石墙的声音,传入到昏暗的屋内。
程紫儿将陆溪风扶到床上,立即将唐曜去客栈救她,以及燃放五色烟花的几件事接连说出。
陆溪风听后,原本一直紧皱的眉头,瞬间舒缓下来。
只可惜,已经走到永安渠边的唐曜,并不能看到。
……
冒着风雪,走在长安城坊间的街道上,唐曜现在只想快些离城,好返回剑阳宫后山,和肖洋叶心然一起祭奠仙去的齐风长老。
半个时辰后。
唐曜终于抵达北里大街,并行至长安城东门之一,春明门近处。
可是……
还没走到城门口,唐曜就发现有很多人从城门处折返回来,且唉声叹气的议论着什么。
“唉,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原本到亥时才关的城门,今日居然在戌时就关了……”
“就是啊……本来还想连夜到渭南去,现在看来,怕是要明早才能起程了……”
“平常守城门的士兵,都是城防军的人,可今天却换成了代王府……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咦?代王府……我听说代王府今天遭到了刺客的袭击,两个时辰前,代王府的人还在迎来客栈,和那刺客大战过一场,只不过后来那刺客跑了,提早关城门应该就是这个原因吧?”
“咳,管他是不是呢,反正今晚是出不了城了……趁着时候正好,不如去醉春楼快活一把……”
议论声渐渐远去,唐曜已是目瞪口呆。
城门……居然关了?
“他娘……”唐曜差点吼出一句粗话。
若是城门关上,那他还如何出城回山?
唐曜加快脚步,决定到城门口亲眼看看。
一刻钟后,唐曜欲哭无泪。
却是城门处,大队士兵守在那里,人人手握长枪,严阵以待。
唐曜脸若黑炭,满心焦急,此时此刻,叶心然必定还在后山苦苦等候着自己,若是自己无法回去,那她还如何以杏花酒去祭奠齐风长老?
想起杏花酒,唐曜右手下意识的摸向腰间。
“咦?酒葫芦呢?”唐曜猛地低头,发现腰间空空荡荡,哪还有酒葫芦的影子?
……
同一时间,迎来客栈三楼,原本程紫儿住宿的贵宾房内。
那一脸大胡子的男人,刚好从敞开的窗子一跃而下。
落地时,大胡子男人感到右脚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挪脚一看时,却发现一个酒葫芦正安安静静的躺在雪坑里。
而且,在酒葫芦朝上的这面,还刻有一个道家的太极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