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无勋关于那个李家,所有的印象,都来源于李幼菱。
但是作为一个叛逃出家族的人,李幼菱显然不会对尚在稚龄的儿子将一切悉数坦白,所以在她的讲述中,李家只是一个稍微有点钱的家族,祖上是做黑商的,沿袭到了这一脉,由天生比较有威严的母亲打理。
是的,由母,却不由父。
李家的老夫人,她也姓李,从小在李家长大,不过却是老太爷于饥荒战乱的年代,从外面捡回来的小孤儿。感念老太爷的一饭之恩,她在李家一待,就是一辈子。
李家这辈要继任的老爷,年幼时是天真儿童,年轻时是风流浪子,年长后是一问不知,家中大小事务具由夫人打理着。
所幸老爷虽无能,但他却最信夫人,不然在那个动乱的年代,所有人的口诛笔伐,但凡老爷生出一丝犹疑,都可能要了整个李家的命。
在外人眼里,李家的老夫人是罗刹,是厉鬼,是那要颠覆王朝的武则天,野心庞大地将夫家、恩家握在手里,死了也是要下阴曹地府的。
然而在李幼菱的口述中则不然,这个被外妖魔化了的女人,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有对她的孩子说过。
真正强大的人,不看他说话的言辞有多锋利,看他对身边人有多温柔。
所以顾无勋知道,颜路是一个很强大的人。
李老夫人身上还保留着上个世纪的某些痕迹,盘发描唇,深色唐装,狐狸围脖,精致得像是随时能走进一个高级宴会,开始一场宾主尽欢的交际。
车门打开灌入的冷风将她从假寐中惊醒,她睁开眼睛,看着低头跨入车厢的顾无勋,眉眼间不自觉地温柔起来。
“孩子......外面风很大吧。”
顾无勋顺手捋了一把颜路乱糟糟的额发,不咸不淡地应了声,仍旧全身心系在颜路身上。拉着他坐下,又抓着他的手哈两口热气,搞得颜路脸上一阵燥热,挣扎了两下挣脱,又将他推远了些,脸偏向窗外,当自己不存在。
顾无勋见状笑意更深了。
这两人一旦开始腻歪,就有一种旁若无人的气场,满车厢都要溢满粉红色的泡泡,简直看得人眼瞎。李老夫人干咳了两声,决定单刀直入。
“你们两个的事,我听你舅舅说了。”
颜路心里紧张得要死,手指无意地捏着裤边,顾无勋倒是终于将注意力放到李老夫人身上,微笑:“劳老夫人费心了。”
“你不用这么气我,我不是你舅舅。”
老夫人轻笑着摇摇头,语气温和,却陡然使顾无勋绷紧了神经,终于正色起来。
“你命途坎坷,流落在外这么久,有我的错,有你舅舅的错,也有你爸妈的错。”
“如果爱上了一个人,并为他放弃所有是错,那我母亲的确是错了。”
“爱上谁,是没错的。”
李老夫人突然叹了一口气:“你如今的年纪,比你母亲那时还要大,我相信很多事情你都有所了解,关于未来,关于以后,孩子,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颜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了头,一脸讶异地看着李老夫人,顾无勋拍拍他,道:“可能要让老夫人失望了,我并没有做那么长远的打算,陪着他做他想做的事,和他一起应对生活中出现的种种问题,就已经无暇去顾念其他。”
李老夫人先是一顿,而后又失笑,像是恍然大悟一般:“也许是我已经老了,跟不上你们小辈的思维。不过那件事的确是你舅舅做的不对,我代他向你们道歉。”
颜路吓得连连摆手,顾无勋却代他接了:“你们懂了就好,以后也烦请不要再来打搅我们了。”
“打搅?”李老夫人蹙眉:“可是我并不觉得这是在打搅你,我们只是,在接一个至亲回家。”
“抱歉,这个至亲觉得你们家门槛太高,他跨不过去。”
“那都是对旁人而言的。”
“那我想问,什么人,才不是‘旁人’?”
......
颜路默默攥紧了顾无勋的手掌,就像从他这里汲取力量似的。他向来强大,可那是在背对顾无勋时,现在和他站在对立面的是顾无勋的外婆、舅舅,他在这个世上仅存的血脉至亲,可是为了他,他在抗争。
“你要想清楚,有李家做后盾,你会得到更多,也会攀得更高,我们对你关爱也好弥补也罢,给你的,绝对不少。”
李老夫人正色道。
“而正如你所说,假使我能从你们那里能得到很多,可是那都不是我最想要的。”顾无勋一字一句道:“要我放弃颜路,不可能。而我自己想要的,没有你们的帮助,我也能得到,去不去那个顶峰,全看我自己,而不在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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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温暖的车上下来,被冷风一吹,又通体生寒了。顾无勋心疼地给颜路拢上了大衣,从后面环住他,亲亲他的头顶,颜路却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一把从他怀里挣脱,瞪圆了眼睛看着他:“刚刚那样......是通过了?”
“什么通过不通过的?”
顾无勋有些不乐意,又把他捞回来,裹进自己的大衣里:“是摆平了,摆平了一个飞来横祸,知道么?”
纵观整个c国娱乐圈,也只有这位顾影帝能把一个从天而降的巨大靠山说成“飞来横祸”了。
“你拒绝了回李家的邀请啊。”
“话没说死,我妈祭日我肯定要回去,带你一起,顺便再去那些人渣坟头上踩两脚。”
“你拒绝了这么大一个靠山啊!”
“胡说,我最大的靠山不就是你么?”
顾无勋拥着他往回走:“我亲爱的靠山颜导,你看我们今天心情都大起大伏的,累得慌,就不要再做楚霁的解语花了,回家给你煮火锅好不好?”
“不好!”
颜路拒绝:“你没看大楚和岑桐那样,他们闹矛盾了,我怎么能坐视不理?”
顾无勋心说,你不是不理,你是太理智,到最后还不定给两人理成啥样,他还是跟着为好。
两人磨磨蹭蹭去了分开的地方,找到了倚着车窗做颓废状的楚霁,车轮碾过一地抽了一半的烟头,驶去了城郊的茶馆。
当楚霁支支吾吾花了整整一个小时将事情原委说清,顾无勋微博刷到无内容可刷,颜路终于搞明白,一拍桌子:“你是说你喜欢岑桐?”
“哎哎哎......”楚霁对这事儿本来就心虚,吓得差点打翻了茶碗,手忙脚乱地叫颜路停下来:“你......你声音小点儿。”
于是颜路又压低嗓子问了一遍:“你喜欢岑桐?”
楚霁脸色爆红,捂脸垂头,不言。
于是颜路的三观就被刷新了。
顾无勋看得好笑,拉过头揉揉头,在他耳边这般如此,如此这般地小声道了一番,颜路听后便瞪他:“你也早就知道了!”
就是瞒着他。
“这两人青梅竹马长大,又朝夕相处为伴,志向愿望毫无分歧,家里又是世交,只怕在别人眼里,他俩早就是一对了,要不然你以为他们多大年纪了,还没被家里人催过婚是家庭开放呢?人家早就预定好了!”
颜路瞬间脑补出了两对磨刀霍霍向猪羊的野心家父母。
“你以为这两人是兄妹情深,可是得深到什么样一大小姐每天啥事不干就窝在楚霁办公室里,一世家公子甘愿毫无颜面地被人用鞭子甩屁股?”
颜路再次脑补出了一对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郎情妾意只差点破的小鸳鸯。
他有点儿怀疑人生。
楚霁还在心塞塞地抱怨,为了岑桐他这段时间痛下决心减肥,每天吃的比鸡少,跑得比马远,终于又回到了他颜值的巅峰时期,可是还是没能换来岑桐一个好脸色,这让他十分怀疑是不是岑桐外面有马......阿不,人了。
颜路安慰他,这和颜值不颜值的没关系,如果单是颜值而且和他对比的话,那岑桐估计得包下大半个公司的人。
所以主要还是两人思想上的矛盾。
“岑桐是一个很要强的人,当年《超级歌手》输给江瑞是她的心结所在,也是她之后这么多年为之奋斗的目标,当然她的目标最后达成了,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得出江瑞和她的差距。可是那临门一脚不光彩,也让她的‘堂堂正正’打了折扣,她会生气,不开心,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我知道啊!”楚霁道:“她的梦想什么的,我都懂啊,但是这件事真的不是我做的,要是我,我下手会那么轻吗?”
颜路默,原来差点让江瑞身败名裂石沉大海的一招,在这位眼里居然还是“轻”的,看来江瑞把他得罪得狠了。
“这都是李家啊,李家的错!是他们横插一腿啊!”
楚霁还在争辩,突然想到什么的顾无勋动作一顿,脸色微变,像是想到了什么,所幸颜路现在忙着开导楚霁,并未注意到他。
终于意识到造成这对小鸳鸯出岔子的罪魁祸首可能就是自己,为了避免日后事情败露受到更严厉的惩罚,顾无勋决定主动出击,亲授楚霁自己多年潜心编纂的追妻宝典。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