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时舟已经回了病房去了,他在离开的时候,再也没有回头了,纪意跌坐在一旁,她抬手摸了摸脸,还是有些湿润,他的眼泪还残留在她脸上,她相信,傅时舟说到就会做到,他说不会再烦她了就真的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了。
她明明一直期盼有这样的结果,可是,当傅时舟真的这样说之后,纪意探出手抚上心口,她竟然觉得好像非常失落了。
不,她只是还没习惯他不在的生活,她相信,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总有一天,她会真的放下这段感情,因为她跟傅时舟已经走入了一个死局中,与其这样如鲠在喉一辈子,还不如就此放开手。
纪意回到病房的时候,已经快八点钟了,莫竟还没有回来,病房里非常安静,只听到那一边莫竟舅舅睡觉发出的呼吸声。
傅时舟正坐在床上正在看报纸,最新一期的财经报纸,他见她进来,只是看了一眼,就飞快地低下头,似乎连看她一眼都不敢了。
纪意拖过椅子坐了下来,她有些茫然,好像努力了很久,终于达成了目标,接下来却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她就一直静默着坐在一边。
最后还是傅时舟收起报纸,尽量放轻声音道:“我现在已经能照顾自己了,你如果有事情,可以先回b城。”似乎怕她说什么,傅时舟又飞快补充道:“放心,我说过不会动周柏岩就是不会动他。这些天,已经足够了。”
他该庆幸的,至少他还有这段时间的回忆足够支撑着他度过余生了。
他不愿意回归到正轨生活,就想这样蹉跎下去了,什么事业啊家庭啊,少了一个辛意,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吸引力了。
纪意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等你出院我就走,放心,我也没有其他的意思,多呆几天少呆几天都是一样的。”
少了傅时舟的执着,他们之间似乎再无话可说了,纪意这才发现,其实两人之前能够像普通朋友一样相处,全是傅时舟一个人在努力,一旦他选择放开手,他们之间会快速回到熟悉的陌生人这样的阶段。
很奇怪的是,即使两个人什么都不说,好像也不会觉得尴尬,纪意坐了一个多小时之后拿着包走了。
没过一会儿莫竟回来了,他在病房里晃了一圈,装作不经意的问傅时舟:“纪意去哪里啦?”
傅时舟没有回答他,莫竟觉得自己真是自讨没趣,耸耸肩准备走的时候,傅时舟突然叫住了他,他起身下床走到莫竟面前。
莫竟要比傅时舟矮一点,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问题,总觉得自己在傅时舟面前就是一个小喽啰,被他这样注视着,总有一种胆战心惊的感觉。
“莫竟,你听好了。如果你对她不好,背叛她了,我是不会放过你的,无论你有什么理由,我都不会让你好过。”傅时舟启唇道,他说话时面无表情,声音也没有很大,但莫竟就是平白无故的打了个冷颤。
他还是咬着牙嘴硬回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还真是巧了,他就准备拿到钱之后把纪意甩了。
傅时舟看着莫竟,突然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莫名让人觉得阴森,“莫竟,我就是在威胁你,所以不要跟我讲道理,你只要记住我的话就好。”
莫竟快气笑了,“怎么着?还能把我杀了?”
傅时舟看了他一眼,转身回到病床,沉声道:“我为什么不能?”
没有了她,是死是活对傅时舟来说都是一样的,他给不了的东西,如果她觉得别人可以给她,他会选择放手,但这个人要是伤害她了,他哪怕做一次杀人犯又有何不可?
他跟她之间,总是要有一个人幸福的。不是吗?
莫竟听了这话的确是被吓到了,他暗自骂了句神经病,又赶紧像是逃命一样冲出了医院,走在路上,莫竟越想越不是那么一回事儿,这要钱不要命显然不符合他做人的规则,他相信,傅时舟的确是做得出这个事的,到时候无论他是不是怀有目的,傅时舟都不会放过他,想着账上还有孙可瑶给的几十万,莫竟又咬咬牙跟孙可瑶打了电话。
“我已经按你说的把纪意追到了,你赶紧把剩下的钱打给我!”莫竟走在路上低声吼道。
孙可瑶正躺在床上,一听这话直接把电话挂了。
莫竟听着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嘟的忙音,气得跳脚,孙可瑶的心思他不是不了解,她不是没钱,但就想多折磨傅时舟一会儿,所以才迟迟不给钱。
不得不说傅时舟的威胁还是很有用的,至少莫竟现在就慌了阵脚,如果他不知道傅时舟是怎样的人,可能就只把他的那番话当成霸道总裁的邪魅宣言,但这些天他足够看出来了,傅时舟是打心底里喜欢纪意,而且他也听孙可瑶说过,傅时舟那是在商场上杀伐决断的主,就是后来为了他那女朋友辛意不知道做了多少出格的事,这就足够说明着,他对自己爱的人非常在乎,莫竟都不敢想象,如果他后来把纪意甩了,傅时舟会怎么对付他?他敢保证,傅时舟绝不会感激他。
想来想去,莫竟都不觉得自己这小身板可以承受得起傅时舟的怒火,他回了酒店赶紧收拾了衣服,给表哥打了电话也打了钱,让他去接舅舅出院,做完这一切之后,莫竟连夜买了机票飞到了别的城市。
他懒得管这个烂摊子了,人总是趋利避害的,他总不可能为了跟孙可瑶那么一点友情,就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吧?别说他还没喜欢上纪意,就算他真的喜欢她了,他也要走的,被傅时舟看上的女人,他哪里敢染指?傅时舟是绝对不会伤害纪意,但他肯定会伤害他啊!
早上,纪意没有按时起床,因为她辗转反侧到凌晨才入睡,这一下就睡到了十点多。
病房里来了个不速之客,傅时舟在看到来人的时候,怔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姿态道:“你怎么来了?”
孙可星坐了下来,即使是精致的妆容仍然无法掩盖疲惫,她环顾了一下病房,笑了笑,“你居然会住这样的病房?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肯定不会相信。”
“所以,你来就是参观我的病房的?如果这样,你可以走了。”傅时舟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孙可星了,这次再见语气还是不怎么好。
孙可星没有在意他这番话,只是注视着傅时舟,过了一会儿才抚着小腹说道:“我怀孕了。怎么样,要不要恭喜我?”
傅时舟显然诧异了一下,孙可星跟丈夫结婚多年仍然无所出,早就传言孙可星不孕的传闻了。
“所以说,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绝对的,所有的不可能在人为的努力下,都会变成可能。”孙可星脸上都是母性的光辉,一副很满足的样子。
傅时舟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语气还是跟之前一样,“好不容易怀孕了,不在家呆着,到我这里干什么?”
“我只是听说了一个传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所以特地来跟你求证。”孙可星顿了一下说,“我听我丈夫说的,他说你有新欢了,这个新欢还是刚毕业的学生?”
傅时舟绷着脸道:“让他闭上嘴。”
“这么说真的有这么一回事咯?”孙可星轻笑了一下,后来又很认真道:“恭喜,虽然你从来不把我当朋友,但我是真的为你感到开心。”
傅时舟也不愿跟她多说这些事,只是瞥了她一眼说:“我想,这不是你今天来的目的,说吧。趁我还没有烦你之前。”
孙可星听了这话脸色也开始严肃起来,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说道:“傅时舟,我最近得到一个消息,可瑶她回来了,她在报复孙家,我还听说她好像有在查你的事情,听说这件事之后,我试图联系过你,但你的那位钟特助说你去了外地,我就让人查了一下,发现你住院了,我怀疑你受伤的这件事跟她有关。”
傅时舟心里有些震惊,但是没有表现在脸上,他在仔细琢磨孙可星这番话,她说的肯定是真话,但害他的不是周柏岩吗?难道中间有什么是他忽略了的?
“具体的我还在查,但很不巧的是,我查到了跟你住同一病房的这个人,算了,你看照片吧。”孙可星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傅时舟。
傅时舟将信将疑的接了过来,只是看了一眼,整个人都愣住了,照片中的两个人正在交谈,一个是孙可瑶,另一个是……莫竟!
竟然是他!
他紧紧地捏着照片,指甲边缘都在泛白,既是疑惑但更多的是恼怒,只要稍微动下脑子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孙可星看着傅时舟这样,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后怕的,毕竟傅时舟这个人报复心太强了,虽然心里畏惧,但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傅时舟,我好不容易怀上孩子还要飞过来的目的你知道了吧?孙家现在是我哥哥掌权,早在几年前,孙可瑶就跟我们无关了,族谱上都没她的名字了,所以,如果她做了什么让你恼怒的事情,你可千万别赖在我们孙家头上。可以吗?”
这一次也是哥哥让她过来的,毕竟整个孙家,她跟傅时舟还算有点交情。
傅时舟没有说话,他已经怒到了极点,一只手慢慢紧握成拳。
孙可星见状又赶紧道:“总之她孙可瑶已经不是我孙家的人了,她做的任何事跟我们都没有关系,这就是我今天要跟你说的,傅时舟,孙家已经经不起你的下一轮打击了。”
过了片刻,傅时舟将照片藏在了枕头下面,面无表情地对孙可星说:“我知道了,你告诉你哥哥,让他宽心。”
孙可星听了这话总算放心了,她也没打算久呆,赶紧拿起包就准备走了,只是人刚走到门口,又转过头冲傅时舟笑道:“还是恭喜你找到喜欢的人了,希望到时候有那个荣幸参加你的婚礼。”
傅时舟压根就没注意到她说什么,他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仔细回想这一段时间的点点滴滴。
孙可星也没在意,走出病房,刚走出这一栋楼的时候就看到纪意走了过来,她这段时间在查傅时舟的踪迹,自然也知道这个人就是傅时舟的新欢,于是她试探着叫住了她,“纪小姐?”
纪意正急匆匆的,想要快点到病房给傅时舟送早餐,听到有人叫她,随着声源处寻过去,看到了站在一米多外的孙可星,不由得一怔,她是认识眼前的这个人的,就是当时在傅时舟办公室的那个女人。
“纪小姐,有时间吗?”孙可星还是想给自家公司多加一层保险,傅时舟本来就喜怒无常,如果她能说动这个纪小姐,到时候傅时舟也会顾忌一点。
十分钟后,纪意跟孙可星坐在了医院旁边的一家奶茶店里。
“我是孙可星,我应该算得上是傅时舟认识的人,就不自称是朋友了。”以孙可星的眼光来看,这个纪小姐还是长得蛮漂亮的,不过还是比不上当初的那个辛意,不过这也没什么,只要傅时舟喜欢就行。
纪意很谨慎的点了点头,“孙小姐你好。”
她还是很介意眼前的这个女人的,即使知道傅时舟跟她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事,但作为女人来说,她真的很介意。
孙可星当然也察觉出纪意的疏远,她也没在意,喝了一口热牛奶,“纪小姐,你应该有听说过辛意这个人吧?”
傅时舟当年的那件事整个b城但凡是有头有脸的人都知道,她不相信纪意不知道。
纪意迟疑了一下,点了一下头。
“当年傅时舟刚接手傅氏的时候,那时候傅氏还是个烂摊子呢,他算是很困难的了,而我因为自己的一些原因,曾经跟他提出过一个合作,傅时舟当时没有拒绝我,后来我去傅氏,被辛意撞见了,就是那天辛意出车祸去世了。坦白说,这几年我心里还是很愧疚的,总觉得如果不是我的话,她不会出意外的。”孙可星眼里真的全是愧疚。
纪意忍不住道:“……这跟你没有关系的。”
孙可星听了这话笑了笑,又道:“多谢。后来,辛意走后,傅时舟并没有答应跟我的合作,再后来,他就开始报复曾经伤害过辛意的人,比如我曾经的堂妹,又比如我,因为我让辛意看见了他最想隐瞒的事,当然,后来他又帮了我,在外人看来,他就是疯了,我们当时都在说,他只是一时受不了而已,可是他就这样五年了。纪小姐,我不知道这番话会不会让你反感,傅时舟这个人我还是很怕的,站在女人的角度,我甚至有些鄙视他。”
“可有一点是我不得不承认的,那就是他爱一个人的时候,绝对是全心全意的,纪小姐,不管傅时舟曾经对我还有我丈夫做过什么事,我都是打心底里为他感到开心的,因为他终于走出来了。”
“他曾经做了什么?”纪意低着头很艰难地问道。
孙可星一怔,随即笑道:“你答应保密的话,我就告诉你。”
纪意抬起头,看着孙可星,微微颔首。
“他花了两年的时间,让傅氏回到了鼎盛时期,就在我们所有人都以为他放下之后,他查出了我堂妹做的一些事,唔,堂妹被家里娇惯得太骄纵了,她让人去辛意的家乡散播流言,被傅时舟知道了,我猜他一开始就知道了,但他就是忍了两年,后来,打击孙家,那时候孙家差点就不在了,他就只提出了一个要求,就是把我堂妹赶出去。”孙可星想起当年的事情,还是心有余悸。
纪意听了闭了闭眼睛,放在桌下的手慢慢攥紧。
“当时傅时舟的家人也有为难她,后来只听说,傅时舟基本上就没怎么回过家了。”
孙可星说完之后见纪意一直低着头,心想,自己这番话大概会让她有些不舒服,但她不得不这么做,于是道:“纪小姐,b城流传的关于傅时舟的那位女友的传言不一定是真的,我想,你一定也听说了不少,我想,傅时舟他对你绝对是认真的。”
纪意还是没有说话。
“纪小姐,我先走了。”孙可星站了起来,想起什么,又对纪意说:“纪小姐,能请你帮个忙吗?”
“什么?”
“如果傅时舟有一天因为我堂妹而打压孙家,麻烦你帮忙说句好话,可以吗?”孙可星当然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无理,可孙可瑶做的事情显然已经超过了傅时舟容忍的范围了,她真的怕殃及到孙家。
今天之所以跟纪意说这些,只不过是这些事情在b城圈子里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大家都知道。
纪意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像是没有听到孙可星说的一样,孙可星其实已经有些后悔了,见纪意没有给答复赶紧走了。
整个奶茶店,除了正在算账的老板,就只有纪意一个人,她坐在沙发椅上,心里的难过越来越浓烈。
她无法去评价傅时舟做的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只是总感觉那被封闭的难过一点一点泄漏出来了,通过别人的诉说,她好像慢慢一点一点的体会到了傅时舟当时的心情。
以前不是不在意,只是刻意不去想这个问题。
她在想,他就算再痛苦,比得上她吗?他就算再痛苦,至少还活着。
现在看来,他们都是一样的。
没有谁比谁好过,没有谁比谁痛苦。
爱情这种事就是一把双刃剑,除非从来不曾怀有爱,可她肯定,他是爱她的,既然怀有爱,那么,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看着爱人的尸体,也是任何东西都不能磨灭的痛苦吧。
她失去了生命,他可能就此孤独度过余生。
原来,他们都是最最可怜的人。
纪意回到病房的时候,傅时舟正坐在床上发呆,见她进来,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他正处于天人交加中,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莫竟的事情,因为他不确定她知道之后,会不会对她又是另一大伤害,可他不能不顾及她的感受,但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傅时舟也不能忍,只要想到莫竟可能是因为某种目的才能她在一起,他现在杀了莫竟的心都有了。
无论如何,对傅时舟来说,现在第一考虑的是纪意的心情。
他想了想试探着问道:“莫竟人呢?”
纪意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道:“不知道去哪里了,手机也关机了,怎么了?”
傅时舟想了想,咬咬牙道:“你喜欢他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纪意一头雾水,不过很快就想到孙可星说的那番话,难道傅时舟已经知道了?
傅时舟实在不能忍下去了,他想,她就算痛苦也只是一时的,总比一直被人蒙在鼓里要好,于是下床走到纪意面前,认真道:“刚才有个人过来了,她告诉我一件事,孙可瑶回来了,我怀疑孙可瑶是来报复的,然后你看这个……”傅时舟转身从枕头底下拿出照片递给纪意看,“你看,这个就是孙可瑶,她怎么会跟莫竟在一起?难道只是巧合吗?小意,我不会让欺骗你感情的人好过的。”
纪意怔了一怔,想着傅时舟既然已经知道了,她再瞒下去也没有意义了,于是将照片还给他,“我知道的。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假装跟莫竟在一起的。”
傅时舟不可置信的看着纪意,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像是有人打了他一下,脑子一片空白。
“你……知道?”
纪意点了点头,诚实回道:“之前瞒着你是因为……”
她还没说完,就被傅时舟打断了,他连连后退,脸色一片惨白,“我明白了,你是怕我查,怕惊动了钟愈,所以你就假装跟莫竟在一起……你是为了周柏岩……”
傅时舟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
他如此狼狈,如此痛苦,她竟然都是假装跟别人在一起的。
而她之所以选择这样,是因为另一个人男人。
从头到尾,他的感受,她从来都不在乎。
“你……”纪意上前一步想要看看他到底怎么了。
傅时舟抬起头来,双目赤红,“不用说了,你放心,我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我知道了。
你真的不再爱我了,真的不再在乎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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