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岳山两大主峰之一的太岳山上,真武阁前,年轻道士枯坐与刻有上善若水四个大字的巨石之前,眉头紧皱。
刚刚炼丹又被炸掉一个青铜丹炉的老道人走到王如谌身后,低头看了眼小道面前的一道道金光游离,道:“玄虚山那小子下山了?”
年轻道士嗯了一声,仍是低头望着身前的数道金光,若有所思。
老道人哦了一声,又道:“又有人要去找那个世子的麻烦了?”
年轻道士嗯了一声,又是一阵沉默。
老道人嘿了一声,道:“刚刚又炼炸了一个丹炉,倒比那个世子殿下更倒霉点。”
王如谌如梦初醒,惊讶道:“师叔,你说若是韩河山仍是失败了,那还会有人继续义无反顾的去找世子殿下的麻烦么?”
老道呵呵一笑,道:“韩河山为蛟,而蛟之上才是真龙,有没有,只在于世子殿下在那些真龙眼中的份量如何!”
年轻道士眉头紧皱,道:“就怕韩河山之后再无人敢去寻世子殿下的麻烦。”
老道惊奇道:“那不正好让我们省心不少?”
年轻道士摇头苦笑道:“可那更意味着自此之后的江湖便到此而止了啊!”
老道跟着笑了笑,却也不言语,只是抚须看向那座青竹峰。
王如谌以为韩河山之后天下便再也没有有兴趣更有能力去找陈凛的麻烦了,但年迈老道却清楚,想要杀掉北雍王的,除了那群在春秋铁蹄之下成为亡国之人的春秋旧国人之外,还有那些实力不下于陈凛的藩王们!
虽然如今天下已定,除了北雍在内的镇边三番之外剩余的四大藩王虽然同样拥有重兵,可大多久不经战,战力存疑,就算是当年集天下强兵凝聚而成的京师禁军在庙堂与民间也已经有了长刀锋钝的声音。
但不论其他藩王手下承平已久的军队与常年直面北奴西羌和西域的北雍铁骑差距如何之大,可诸藩终究是参与了春秋国战的第一代藩王,从江陵王到东越王,虽然军队规模已经远远不如常年作战的北雍大军要雄厚,可手底下终究都是留有一些压箱底的宝贝的。
江湖人欲报国仇,而诸藩王则欲以江湖为刀,就算不能一刀砍死,可如何能崩掉两三片鳞甲不是?而至于刀断不断,崩不崩那便与自己无关紧要了,反正又不是自己的刀,就算是被震的稀碎也不心疼。
而除此之外亲眼见过当年陈凛祭天的老道人心中更清楚,纠集了无数春秋中的英雄狗熊们作为天子亲卫的无瑕卫,对北雍之事,比对北奴要更加关心。
王如谌见老道人凝望青竹峰似乎入神,轻声道:“韩河山之天下第八可名副其实?”
老道人淡淡道:“天下寒武境难有人能出其右,说是第八,可当年朝廷委派东越剑林吴家与无瑕合力将其劫杀在吴州境内,排名第六的吴定难亲自出马,结果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之后韩河山仍是出了吴州,而吴定难仍是稳居第六,估计是因为着韩河山只是耐打,而吴定难更善杀吧。”
王如谌一阵沉默,伸出手欲掐指算出陈杅此次能不能躲过这一场大劫,可老道人却伸手制止道:“机缘太大,算不出的。”
年轻道士眉头微皱,道:“可当年成黄祖师算出春秋五百年,难道此次机缘竟比天下还大?”
常慎尴尬一笑,道:“可不是算错了么?”
王如谌哑然,随即笑道:“我猜殿下该不会死在韩河山手里吧?”
常慎撇了撇嘴,道:“我猜,那个世子跟韩河山该不会打起来。”
王如谌疑惑道:“王爷亲手灭的南楚和西秦,这份仇也能解掉?”
常慎笑道:“所以是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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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道士愁眉苦脸,世子殿下身负大机缘,自不是那么容易死的,就是不知道扶夏姑娘……
见王如谌似乎另有所想,常慎也没再说什么,山上虽是仙意十足,算得上是人间神仙地,可山上的人终究还只是人,而不是那神那仙,该属人间。
当年有个道家祖师为了一女子苦等十世轮回,最后舍弃了一身半圣修为与女子甘愿同坐百世夫妻而不愿去当圣人,即有先列,还是道家祖师弄出来的列子,所以玄岳山对男女问情之事一向不甚强迫,你愿修道便修道,不问长生不罢休。
而若是你甘愿成为凡人,那只不过是重回人间而已,与世间无变化,与玄岳山更无变化。
只是,常慎看了眼王如谌,又想起那个女子,默默摇头,相思不可怕,就怕单相思,白坏了机缘还得不到所求,何苦来哉?
想到这,老道人转过身去,偷偷看了眼怀中玉坠,轻呼了口气,嘴角微翘。
曾有一个女子说过,愿人如玉,更求长久。
当时年少的小道士只是微笑,说若有一日挣得大长生,何物羡玉?
当时年少,志向长生,而如今的老道人看着怀中玉坠,似乎与当年一般无二,可自己现在却觉得,既不能携手长生,那倒不如去等百世轮回。
苦着脸想了许久,王如谌又是咧嘴一笑,站起身来仙袖一挥,原本在地上不断游动着的数道金光就此消散。
见王如谌的动作,老道人惊奇道:“又悟出了什么?”
王如谌摇了摇头,笑道:“今日不宜偷看天下大势。”
老道人嘿了一声,甩了下依肩浮尘,道:“不如去猜。”
王如谌嘿嘿一笑,拍了拍身上沾惹到的杂草,随口道:“从被我炸毁的那四尊铜鼎算来已炼坏了多少丹鼎?”
年轻道士随口问,老道人也就随口答道:“刚好五尊,今日道童把硝错放进了丹鼎,结果就炸了。”
老道人虽然心疼自己的那尊黄铜丹鼎,不过也并未太过在意,毕竟炼丹么,不炸几个丹鼎好意思说自己是个炼丹道士?
而且老道人回答完王如谌后还颇有一丝得意,别人炸的都是硬度不够的青铜鼎,而自己炸的则是能跟钢铁相比的黄铜鼎,这就是技术,是普通道人能比的么?
王如谌听后大汗,这么多年来师叔确实没炸过几尊丹鼎,而自己却足足把师叔的家底给炼炸了一半。
罪过,十足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