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岳山两大主峰之一的太岳山上,年轻道士望向北方,一脸神伤,似乎失去了什么无比重要的东西。
一身青衣道袍更显仙人姿态的常慎走到年青道士跟前,仍是一副淡然模样,似乎深山老道都该是如此模样。
但很快,在南北两道庭中辈分极高的老道士伸手拍了拍年轻倒是的肩膀,然后极为罕见的安慰人道:“可记得那日陈杅下山,你观那高树随风时所说之话?”
道士一阵恍惚,低头道:“记得,虽是山岳巍巍,可总有高树随风而动。”
常慎一手轻扶胡须,点头道:“世间之人皆不过是随风之木而以,随势而动,才是自然,再者说,人终有一死,可若是将自己的一身修为能传给下一代,岂不更是好事一桩?”说完,年迈老道干笑了两声,继续道:“再说此次只是传了一身上清境而以,掌教师兄最起码还有三年之数,这些是算过的,不会差。”
年轻道士一手攥拳,抬起头望向身边老道,哽咽道:“可若是不将这身上清境传给那世子殿下,以师傅之修为那里还会落得老死的地步,纵使是白日飞升只不过是一念之间而以啊!”
青衣老道两眼闭起思索了会,然后道:“可这一念,掌教师兄却是十年为曾想过,否则当年太上真人张洞池兵解之时咱们玄岳随时是可以来一个真人飞升压下他们玄虚山的势头!可这十多年了,除了张洞池之后张庭尚飞升之外,南北两道庭,可有一人飞升?
王如谌震惊道;“道士修道修了一辈子,为的不就是证长生而以?”
低头看着那两眼含光的小道士,常慎又笑了笑,低声道道:“有时候修通了,便还想再修一世。”
拳头紧攥的小道士听后茫然,两拳松开。
天上,两只仙鹤徘徊。
小道士想争辩道:“那为何要传给世子殿下?一个连道字才刚刚会写的世子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师傅一辈子的修为?”
常慎挥袖,激起一阵磅礴气势扑向那个世子殿下曾苦练剑法的瀑布,竟是一气斩断了那足宽数丈的瀑布更击碎了水幕后的山壁!
看着那飞崩的碎石块和又恢复流动的瀑布,头顶两仪冠的老道士笑道:“青石坚硬,刀剑难伤,溪水柔和,稚童轻舀,可只要力量足够大,刀剑足够硬,纵使是青石仍会被击碎,可倒是稚童也能舀起的溪水却无论是谁也断不了的!此次传授上清境,世间除了那个生下来便踩到狗屎是天人转世的世子殿下,人间还有谁能受得了那份磅礴真气?”
小道士眉头紧锁,疑惑道:“可当年黄河泛滥,师傅不是强行让那洪水倒回黄河?”
老道士一愣,尴尬至极,停了好一会才道:“掌教师兄修道七十载方能一掌退黄河,可若是能承受上清境又要再修多少年?我玄岳山自成黄祖师以降,何曾有人在修成上清境?玄虚山自太上真人以来,有有谁修得玉清境?那张庭封不到四十岁便在如今之天下高手榜上位列第七,更算作擎玄第二,仅次于那日祭了勾陈上帝一柱青香的裴瑜!而我玄岳山虽有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勉强称作门面,可八百后来人之中,可有一人修得擎玄?”
呼了口热气,看了眼身旁那个低头不语的小道士,常慎宽慰道:“其实这些倒都是其次,反正咱们玄岳山已是百年未出仙人,不急于这一时,只是这次传功与陈杅是因为南北两道庭百年来已出了两位修得大境界之人,可都还不够,还不够将那当年被周天子洞开的天门再次关上,还不够阻止那天人下凡,凡人飞天!而今幸好有北雍世子天生神魄,足可拉开人间混沌!幸好如谌你又生而观道,足可再关天门!”
王如谌神情恍惚,望着北地那久聚不散的冲天灵气痴痴道:“当年大周天子力开天门,天下始有修仙,可在这之前,道家便已经存在了啊!”
“道祖不为修仙?!”王如谌心中一震,当年道家圣人在玄岳山上修了一座茅屋用作观道玄岳山才始有北道祖庭之称,可纵使最后那位道家圣人玄武台上阵杀上古巫神之魂白日飞升,是为玄岳山创立之始,但在那之前史籍上已有人修道飞升的记载,可若是最初的道祖建立道家并不是为了修仙,那岂不是代表南北两道庭十余万道众全修错了道!?那还了得!?
见小道士额头之上流出了豆大汗珠,常慎微怔了下,然后笑道:“如谌,你自上山来已修道十六年,可有想过一日飞升天门?”
王如谌摇了摇头,道:“未曾敢想过。”
“那你可曾想过哪一日掌教师兄白日飞升?”常慎又笑眯眯道。
王如谌看了眼一直站在身旁的师伯,面露不解,但还是点头道:“不曾想过,但自师傅修成上清境便开始想了。”
常慎点了点头,道:“古来都说修道证长生,可这世间又有太多道门同袍或隐于市,或隐于山,皆不为长生,只为了天下苍生!”
王如谌露出惊诧神色,道:“可当年在东魁山上修道二十载的景然道长下山之后却是带着族人投奔了王爷,屠尽春秋啊!难道这也是为了天下苍生?”
常慎一阵语塞,上下看了看这个平日里看道典更偷着看了各种禁书的小师侄,然后伸手扶了一把自己为了仙人风范特意留起的及胸长须,幽幽道:“他们那些人,修的是屠龙术,又是一种道。”
“修长生的是道,修屠龙术的是道,修治民术的仍还是道,道生万物,你当是假?”
常慎呵呵一笑,玄岳开山八百年,十二位掌教、无一不是道法高深之人,否则也担不起北道祖庭的名分!
可除了最初的四位祖师飞升之外,玄岳山四百年却再无一人飞升!而第十一代的成黄祖师因为修得三清境之一的玄清境而一直被天下道门当做玄岳再兴之人!可成黄祖师最终仍是选择了与上代祖师一般登仙,此登仙却不是升为仙人,而是与常人一般的死去!
天下哗然,皆言玄岳山已无再兴之气象,恐怕迟早被玄虚山给吃掉!
而在玄岳山修得玄清境的成黄祖师选择登仙之后,玄虚山天师府大天师,修得玉清上镜的太上真人张洞池却是在北奴青云门之登仙台上阵杀三天彻,最后虽是兵解登仙台但却硬生生的将那原本就薄弱不堪的江湖砸的粉碎,为一场春秋还未落幕的中原赢得了十余年的喘息之机,更使得玄虚山成为了当朝最为倾重之地,更为南道祖庭增加了一份重量!
常慎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百家兴盛的春秋之时,只是一定神,远处那由掌教师兄传功引起的冲天灵气尚存,一切似乎刚结束不久,只是常慎心中清楚,身为北道掌教的师兄,已是活不过三年!
不过若是那陈杅与如谌真的能合力关上天门,让天上事归天上管,人间事归人间管,纵使自己这个北道祖庭的道众们全部下山种田甚至参加一直驻守在北疆防线上的北雍边军也是值当!
天下之事,已参合进了太多天上之人。
常慎微微一笑,转过身去,抬起头望着远处天边一只仙鹤翱翔,大角峰旁更有淡紫如风!
年迈老道轻声自语道:“一云,一鹤,一淡紫,一何必再求天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