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昏迷的时间不算很长,是第二天下午醒过来的。
玄机子死了,但死因不明,而且陶高等人目睹的情况是玄机子袭击我而不是我砍了他,加上当时我身上没有半点可造成致命伤的凶器或者药物。
话说回来,都说玄机子死因不明了,我身上有点什么东西也不重要了吧?
没有人认为那把布刀能砍得死人,就算有人怀疑也不会有证据,除了周晓秀!
我疑似杀了人,但我是自卫,我这样安慰自己。
所有关心我的人也是这样安慰我的。
我醒来后不久,李素欣和何俊也赶来看我,我问李素欣道:“李老师,你知道当年督造泸定桥的人是谁吗?”
李素欣有点奇怪,我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说道:“资料显示是凤州县令带领工匠历时一年建造成的泸定桥,当时那县令身边有一个精通河道工事的年轻人颇带点传奇色彩,叫云奇淼……”
说到这里,李素欣忽然顿住,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说道:“你和云奇淼有关系?”
我内心苦笑一声,心情复杂地说道:“云奇淼,是我家远祖。”
病房中的众人无不目露惊奇,我心里思量着,远祖的生辰是1684年,康熙44年也就是1705年,也就是说我在梦里看见的远祖那时候才19岁,着实有够年轻的,居然已经是天地会的堂主。
按照我奶奶的说法,这个远祖本来有皇帝命,而天地会反清复明是历史事实,如果他沿着那个方向成长下去,神州历史极有可能已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
但他接了周道机那把刀。
“李老师说云奇淼有传奇色彩,有很多关于他的资料吗?”我问道。
李素欣却失笑道:“他的传奇色彩仅局限在泸定桥这里,当年很多技术难关都是由他解决的,我也曾试着多找一点他的资料,毕竟这样也能增加泸定桥的传奇色彩,但花费了许多心机都没有找到相关记载,泸定桥完成之后,他就好像失踪了一样。”
我默然点了点头,想道:“毕竟是乱党,能有泸定桥相关的资料流传下来就算是惊喜了。”
左小琴嘻嘻笑道:“想不到这桥还是你祖宗督造的啊,缘分呐!”
我扯了扯嘴皮子,这缘分我真心不想要,接着问了一下昨天晚上的情况。
他们留在警局一直都很安全,而玄机子死后,那位莫名病倒的老英雄果然清醒了过来,医生给他做了详细检查后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李素欣一行人自然就摆脱了嫌疑。
何俊是今天早上醒过来的,但脸色也很苍白,并没有比我好多少。
而当他们得知玄机子竟是林宏超的生父,都是好一阵唏嘘感慨,人世间的恩恩怨怨真的很难说得清楚到底是谁欠了谁。
我把护身香还给左小琴,叫她先回宾馆房间揭了我那三张定神符,趁现在天还没黑,她们还不敢出来找我麻烦,说不定过会儿气消了这事就过去了。
李素欣他们也去忙最后的工作了,叫我好好休息。
我下床走了走,又检查了一下行李包,给张怡发了条短信息。
天很快就黑下来,我迷迷糊糊时忽见铃铛出现在床头,她的白眼瞳再次变得通红,伸手指着我,嘴巴飞快咆哮着,声音刺痛我的耳膜。
我莫名觉得心烦,想起玄机子来,心里忽然一凶,直接将刚刚放到枕头下的破邪符扔了出去,喝道:“天有天将,地有地祗,斩邪除恶,如干神怒,粉骨扬灰,敕!”
“噗”,破邪符凌空爆燃射向铃铛。
我当时就后悔了,心中大骇,但已经迟了!
那是用奶奶加敕过的工具画的特效破邪符啊!
铃铛果然目露惊恐,张嘴喷出一道红光,却不敌我引爆的破邪符,被一小团火苗击中。
“吖——”
铃铛仰天惨叫,魂体寸寸龟裂,引得房中狂风大作,所有电器全都哔哩吧啦炸毁。
我骇然欲绝,懊悔得想一头撞死,连忙拿水果刀划破了手腕冲过去,想滴血给她,却被她一掌推飞撞在病床上。
“吖——”铃铛再次咆哮一声,一头撞向窗户消失了。
“铃铛!铃铛——”我从地上爬起来,惊惧大叫,哪里还有铃铛的身影,房间里一片杂乱到处冒烟,要不是窗外透进来对面大夏的灯光,我什么都看不见。
医生护士听见动静推门进来,纷纷惊呆。
我一把撕了营养液针头夺门而出,依稀听见身后传来医生的叫唤,但我置若罔闻。
我懊恼得想死,我为什么会攻击铃铛,为什么?
而且还是毫无征兆地施展那么厉害的手段,那一瞬间,我是要将她打入无间地狱吗?我不是,我不是啊!
我一路狂奔,心里既是恐惧又是担忧,我不知道自己那一瞬间是怎么了,更担心铃铛会出状况。
我想起了鬼师和赛思婶,我怎么对得起他们?
那时的我才发觉,其实我是愿意被铃铛咆哮的,她的存在让我感觉到我还被需要着,即使需要我的不是人。
一路上好几次差点被车撞,我依然不管不顾,我只希望铃铛没事。
回到宾馆楼下时,左小琴正从里面出来,见状大惊道:“火烧云你怎么了?”
“门卡给我!”我朝她吼道。
左小琴目露恐惧,浑身一哆嗦,将门卡递了过来。
我夺过门卡冲进宾馆。
回到房间,顺手拿了水果盘上的水果刀,冲到檀木箱子前,却见箱子门户紧闭,我大叫道:“铃铛,铃铛快出来,我给你喝血,快啊!”
任我急得满头大汗,门户一动不动,我伸手去拉,门户依然不动,却将整个木箱扯得掉到地上。
我猛一咬牙,再次抹了一刀手腕,动脉血管破裂,鲜血涌泉而出,我直接将鲜血淋在檀木箱子上。
左小琴这时冲了进来,惊得面色煞白,正要冲过来,我却用水果刀指着她吼道:“不准过来!”
左小琴脚步一顿,急得泪流满面。
这时,檀木箱子“啪”的一声打开了,一道红光射出,再次穿过窗户而去,阴风刮得窗帘翻飞。
铃铛走了。
我心脏揪紧,忽觉后颈剧痛,再次失去了意识。
我醒来的地方当然还是医院,左小琴、李素欣、吕斌、何俊全都围着病床,满脸担忧地看着我。
看着他们一样焦急而担忧的眼神,我觉得万分愧疚,定了定心神说道:“我没事,大家不用担心。”
不等他们说什么,我问左小琴要了手机,说道:“铃铛出事了,我打给燕大哥问一问,你们先出去吧。”
几人面有难色,但最终还是出房去,吕斌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千万别做傻事了。”
我点了点头。
等他们关上房门后,我打给了燕书,但心情复杂一时难以开口,直到燕书叫了我好几次我才说话,将刚才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他。
我会告诉燕书并不是因为觉得和他比较亲,而是因为觉得可能只有他能给我答案。
燕书过了很久才叹息一声,说道:“我今天早上听小琴说了你们的事情,那时就担心你会有这样的变化。”
我静静听着。
“这是你必须要克服的心理障碍。社会上有一些企业会安排员工去做拓展训练,其中最热门的一项训练是蹦极,一开始几乎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不敢跳,但当他们跳过之后,心态真的会有很大的变化。”
“因为印象太深刻了,当他们后来遇到困难的时候就会想起蹦极的那一跳,想起那面临死亡的恐惧,他会有一个心声,那么大的恐惧都克服了还怕这点困难吗?他会因此获得勇气。”
我有点明白燕书的意思了,或者我对铃铛出手前的那一瞬间的心理可以归结为“我连人都敢杀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想到这里,我浑身冰冷,无论我如何否定自己,那个念头就是压制不下去。
“我想你应该有点明白了。”燕书说道:“所以有人说杀人的同时也是杀了自己,从那之后对待事物就会越来越偏激,很快就会完全变了一个人,因为失去了底线。当然,如果是一般的自卫杀人或者错杀,其实不会有这种心态转变,但现在我几乎可以肯定,你是有主观意识的杀人,虽然没有证据显示你杀了人,但你的潜意识里,已经完成了一次自主杀人的经历。”
我心脏剧跳,浑身颤抖,无法说话。
“我见过太多像你这样的例子,去年在山东有一个少女在反抗继父的侵犯过程中杀死了继父,自卫杀人,法院判她无罪。但事实上她不是第一次被侵犯,她早就想杀死继父了,只是没有足够的决心,而那次事情之后,她做什么事都表现得非常果决,可以说念头一来就去执行,终于在今年五月份因为一次口角,她拿菜刀砍死了亲生母亲。”
我听得冷汗涔涔。
“我不是说那女孩错了,而是惋惜她想歪了,矫枉过正。做我们这一行尤其要注意这种情况,不少道士都是因为被鬼怪害了亲人而走上这条路的,他们逢鬼就杀,越来越极端,遇到鬼上身就连受害人也一并打死,就此走入邪道。也是一念之过啊,你现在知道害怕知道后悔,能对我坦白,说明你还有救,但心理问题只能靠自己去克服,我也只能让你明白其中利害而已。”
我慢慢镇定下来,沉声说道:“我明白了,谢谢燕大哥。”
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但实际上我们谁也避免不了有想害人的时候,以前的我可能也就想想,但当一个人的心理底线越来越低,就不会再停留在“想”的阶段。
好人不易做,学坏却非常简单,底线降低了是极难回到原来的位置的。
所以燕书最后对我说道:“如果你不能克服这个心理,我会在你铸成大错之前将你送入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