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嬷嬷说完,还颇以为自己聪明机智,“世子爷,一定是这样的。不然,这两味药渣为何会不同?”
九月一听便笑了,直接将那药锅放在了地上,“这样吧,不如,你现在将这里面的白术这一味药给我挑出来,如何?我倒要看看,药都煎成了这样,你是如何能挑出来的。”
安潇潇也轻嗤了一声,神补刀一句,“不仅如此,挑完之后,还得确认这里面没有白术的味道才成。”
老夫人手上不停在转动着的佛珠,立马就定在了手掌上。
这分明就是在讽刺福嬷嬷是脑子进水了。
这怎么可能还挑得出来?
又不是刻意用了布包着,哪能挑得干净?
再说了,就算是挑干净了,这味道也不可能会去除掉。
所以说,今天福嬷嬷手上的药渣是被人做了手脚?
老夫人的心思急转,不可能!
福嬷嬷是跟在了自己身边多年的老人儿了,绝对不可能有胆子做出这种事情来。
十有*,这是遭了人算计了。
如此想着,老夫人看安潇潇的眼神,便愈发地不对了。
一定是这个丫头听到了什么风声,这才故意设计让福嬷嬷自己钻进去了。
偏偏到了这个时候,她这个主子,还不能为福嬷嬷说话。
一旦她开口,那这诬蔑安潇潇的罪名,只怕就会摊到了她的头上。
身为长辈,竟然暗算孙女,这简直就是*裸地打脸呀。
老夫人的嘴唇动了动,心有不甘道,“福嬷嬷,说,这药渣是何人给你的?将那个小丫头找来。许是她做了手脚也是说不定的。”
“对,对。一定是她。是她将药渣给奴婢的。”
福嬷嬷经老夫人这么一提醒,就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安潇潇摆手,九月退下。
不多时,先前给福嬷嬷送药的小丫头就被人带了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
“回小姐,奴婢叫二丫。”
“嗯,你在碧园当差?”
“回小姐,奴婢在膳房当差,专门负责烧火的。”
“那你看看,这药渣可是你带给福嬷嬷的?”
二丫看了一眼那药渣,头微微晃了一下,“回小姐,奴婢不懂药理,奴婢只是知道之前包着药渣子的,绝对不是这方帕子。”
没有直接否认,可是却又明白地告诉了大家,这包药渣的东西,应该是给人换了。
无端端地,这等东西,谁还会去故意倒腾一下?
又不是什么金贵之物,还需要再换换包装?
福嬷嬷的脸色一白,“你胡说什么?你当时明明就是用的这个!”
二丫似乎是被福嬷嬷的突然指责吓到了,脸色白了白,身子还跟着缩了缩。
“我没有。小姐,奴婢真的没有。”
安潇潇看着二丫一脸委屈的样子,拼命瞥着笑,这丫头的演技是不是也太好了?
“行了,好好说。”
“回小姐,奴婢当时用的是一方粗布,用了双层折过之后,包起来的。至于这个,不是奴婢自贬,这等好东西,奴婢哪里舍得用来包药渣?”
七月走过去仔细看了看,“小姐,这是上好的丝帕,也是用了两层包的。这等东西,寻常的丫头,自然是见不着的。您的库房里也有几匹,之前赏了奴婢几个每个五尺呢。”
安潇潇点点头,然后似是无意道,“祖母这里我记得也是留了几匹的吧?”
老夫人的眼皮一跳,就知道这个坏丫头一定会绕到了自己的身上。
心里头火气极盛,可是面上却又强作镇定从容。
“之前我也赏了下人不少。福嬷嬷,好似也是得了五尺吧?”
福嬷嬷只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掉进了一个深坑里,怎么也爬不上来了。
“老夫人,您要为奴婢作主呀,奴婢真的不曾换药呀。”
“是不是换药,福嬷嬷自己心里清楚。你一味地想要请祖母为你做主,到底是何居心?”
安潇潇一句,就将福嬷嬷给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了。
而老夫人只觉得胸腔内气血翻涌,眸光如同是带了针刺一般,狠狠地射向了安潇潇。
这个孙女,不给自己安上一个不贤不慈的罪名,就誓不罢休是吧?
“来人,将这老奴拉下去,先杖责二十!”
“是,老夫人。”
福嬷嬷一听,顿时倒心安了。
只是二十板子,自然是死不了人的。
当然,老夫人发了话,也就表示,自己只是挨二十板子也就罢了。
最多就是将养几日。
“慢着!”
不曾想,关键时刻,安子轩却突然发声了。
老夫人的心中忐忑,总觉得有些不妙。
这个孙子向来敬重自己,可是对安潇潇这个妹妹,却是疼爱到了骨子里的。
哪怕他以前在京中的时间不多,可是事事也不会忘了她。
如今福嬷嬷的言行,怕是让他疑心到了自己的身上。
果然,安子轩接下来的话,让老夫人顿时只觉得被人给抽了一巴掌,无比地丢脸。
“老夫人,此事既然是与妹妹有关,还是当由妹妹来做主为好。这老刁奴,胆子如此之大,竟然敢想着坏了妹妹的名声,这简直就是罪大恶极,便是直接将其打杀了,也不为过。”
老夫人只觉得一口气卡在了喉咙处,上下翻涌,却发不出声来。
“哥哥,话虽如此,不过这老奴是祖母的人。只怕……”
安潇潇说着,还表现得极为为难的样子。
老夫人一看,就更为气恼了。
这是恨不能坐实了自己不慈!
老夫人好不容易才让自己静下心来,“潇潇,她虽是我的人,可也是死契。如今在侯府里做出了这等事,也是她咎由自取。你看着处置便罢。”
“是。那就多谢老夫人了。”
老夫人看着安潇潇那一脸乖顺的模样,恨不能上去挠两下,将这张乖巧的面具给掀下来了。
“既然将人交给我处置了,哥哥,那咱们先走吧。老夫人年纪大了,还是莫要再打扰到她。”
收到了安潇潇投过来的眼神,安子轩知道这丫头定然是又有了什么鬼主意,点点头,行了礼,退下了。
由始至终,这二人对老夫人的态度都是十分恭敬。
无论是言词上,还是其它的行礼上,都是十分的规矩。
可是偏偏,却又让老夫人窝了一肚子火,觉得他们兄妹俩这是在联手对付自己这个老太婆了!
若是真的敬重她,又怎会这般坦然地将自己的奴婢给带走了?
这是想要干什么?
老夫人气得狠了,挥手便将桌上的一只描金花纹的茶盏给摔了下去。
“老夫人息怒,您的身子要紧,奴婢扶您进去躺一躺?”
老夫人没吭声,也没动。
过了好一会儿,许是觉得气儿顺了些,才慢慢地站起了身子。
“好,好一个安潇潇,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玩儿出什么花样儿来。”
话落,老夫人负气转身往里走,只是刚动了两步,脸色倏地大变,惊叫不妙。
“老夫人,您没事吧?”
她的突然色变,可是将伺侯的下人们都吓了一跳。
好在,老夫人很快又定下了心神,呢喃了一句,“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应该没事了。”
摆手让人们都下去了,她自己慢悠悠地进入里间儿,坐在了炕上。
“那个贱人早就死了,偏偏云鹤还觉得她有救!一个没了声息的死人,能有什么用?”
话落,又快速地紧紧地闭上了嘴,左右看了一眼,生怕自己刚刚的言行,会被人注意到。
老夫人的脸色极为阴郁,半晌后,才躺在了炕上,却是半天合不上眼。
却说安潇潇将福嬷嬷带走之后,便和安子轩二人慢下了脚步。
“妹妹,可是这个福嬷嬷的身上,还有什么不对?”
“哥哥,师兄说母亲中的是诅咒。这种东西,除了巫族之外,就只有苗疆的人才会。而且,也不是人人都会,也要看天赋的。”
安子轩眸光微寒,面色肃容,“你怀疑福嬷嬷?”
安潇潇摇摇头,“她就是一个普通人,不可能有这样的本事去害母亲的。我现在只是怀疑,她应该知道当年母亲出事的内情的。”
安子轩的心头也升出了几分不好的预感,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你怀疑是祖母?”
安潇潇沉默了一下,也不太确定,“祖母应该没有这样的本事。不过,不排除她是幕后的主使。”
没有这种能力,不代表了她就不会害母亲。
毕竟,当年她可是看母亲极不顺眼的。
不仅如此,安潇潇派人盯了福安堂这么久,自然也查到了一些痕迹。
老夫人一介弱女子,可是却常有武功较好的高手出入,这是不是很令人生疑?
老夫人不会使用诅咒,可是不代表了,她不会驾驭这样的人。
安子轩听到了妹妹这样直白的说辞,心底里自然是五味陈杂。
一个是自己的生身之母,一个是对自己向来疼爱的祖母。
这两个人……
“哥哥,现在这一切都还没有证据,总要再仔细地查一查的。”
安子轩点头,“所以,你是想着私下里,好好地审一审福嬷嬷了?”
“没错。我总觉得,她肯定是知道一些什么的。不审审,怎么会知道呢?”
安潇潇话落,狡黠一笑。
安子轩想到了妹妹的天赋,不由得又是长叹一声,但愿,这一切与祖母无关才好。
不然,自己都这般为难了。
若是父亲知道了……
安潇潇似乎是知道他心中的纠结,淡然一笑,挽住了他的手臂,“走吧,我们先去试试看。”
福嬷嬷自然是一问三不知。
安潇潇看着这样有些固执,还有些自以为是的老刁奴,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了。
“你以为你不说就没事了?还是说,你以为进了碧园,还能再平安地回到福安堂去伺侯?”
一句话,倒是戳中了福嬷嬷的心思。
她原本就是这么想的。
她是老夫人的人,就算是处置,也是老夫人来处置,哪里就轮得到这几个小辈了?
可是现在一对上了安潇潇那分明就含着几分讽刺的眼神,心里瞬间也便慌了。
“小姐,奴婢说了,那药渣不是奴婢换的。”
安潇潇点点头,“我知道。”
这下子,福嬷嬷的眼睛就瞪得更大了。
“小姐知道?”
“当然。因为那是我让二丫包过去的。”
福嬷嬷顿时有些目瞪口呆,绿豆般的小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之后,似乎是终于明白了。
“世子爷,您都听到了,老奴是冤枉的。”
安子轩只是静静地看向了妹妹,压根儿就不理会她。
安潇潇轻笑一声,“你以为你是清白的,就可以从这儿出去了?关键是,有人信你的话吗?”
福嬷嬷再傻,此时也知道自己是被算计了。
还被人算计得如此好,真是自己非要往坑里跳,拦都拦不住呀。
“小姐,老奴是老夫人的人。”
福嬷嬷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安潇潇掏了掏耳朵,一脸的鄙夷。
“我知道,你不用一再地提醒我。还有,你不会以为,你这么说,我就拿你没辙了吧?”
福嬷嬷的面皮一紧,心底也跟前揪了起来,她就知道,小姐从来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再说了,我既然都告诉你实情了,你觉得,你还能回到福安堂?”
福嬷嬷缩了缩脖子,说不害怕,那才是假的。
不过,她也不蠢,反正是死活不开口,她就不信,这位小姐还真敢杀了她。
“不说是吧?其实也无所谓,你不说,有些事情,我也都清楚了。比如说,当年是谁在暗中加害我娘。”
安潇潇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一眨不眨地只盯着福嬷嬷看的。
福嬷嬷的每一个眼神的转换,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不可能逃得过她的眼睛。
看到福嬷嬷的眼神开始躲闪,一双手也在下意识地抓紧了衣袖,她便知道,她猜对了。
“机会,只有一次,福嬷嬷,我希望你能说实话。”
福嬷嬷尽管已经开始慌乱了,不过却仍然不肯开口。
安潇潇浅笑,微微地俯下了身,然后薄唇轻启,“顺八胡同。”
只是四个字,福嬷嬷就吓得几乎是魂不附体了。
福嬷嬷是跟在了老夫人身边的奴婢,是死契,按规矩,除非是主子有命,她才能成亲嫁人。
当初,福嬷嬷死了相公,年纪轻轻地便守了寡,老夫人心疼她,便一直将她留在了身边。
实际上,这个福嬷嬷是早在她相公还在世的时候,就跟一个野男人勾搭成奸。
她相公死后,不仅与那个男人成了亲,还生儿育女。
现在,她的小孙子,都已经会跑了。
“你?你竟然?”
“两个孙子,一个孙女,你说,要是把他们直接都发卖了好呢,还是直接结果了他们的性命?”
福嬷嬷被人拿住了短处,自然不敢再强硬下去。
纠结了片刻之后,便无力地垂下了头,一脸的认命样子。
“不是奴婢,奴婢从来不曾谋害过夫人。”
一开口,安子轩便知道了,她果然是对于当年之事,一清二楚。
“说,到底是谁?”
福嬷嬷咬了咬牙,“当年是二夫人与人勾结,奴婢最多就只是知情,真的从来不曾动过要害她的心思呀。”
刘氏?
安潇潇此时反倒是冷静了下来。
难怪几年前,刘氏和二叔竟然堂而皇之地搬进了碧园呢。
原来就是她在暗中与人勾结,害得母亲如今生死未卜。
只怕,她以为现在母亲早就死了吧?
“事实上,自夫人进门后,便一直有人为难她。二夫人也屡次想要害她,可是不知怎地,都被她给躲了过去。后来,二夫人便找到了那位贵人,两人联手,这才给夫人下了药。”
“下的什么药?”
福嬷嬷摇摇头,“奴婢是真的不知道。奴婢只知道,那药一旦入口,必死无疑。”
“你说的贵人,又是何人?”
福嬷嬷的脸色明显白了一分,似乎是有些害怕了。
“奴婢不知道,只知道是宫里出来办差的一位姑姑和二夫人接的头。”
安潇潇看她的样子,不像是不知道的。
又或者,她只是猜测,而不能确定?
“那你觉得是哪位贵人呢?”
福嬷嬷一下子就慌乱了起来,拼命地摇着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小姐,您就别再逼老奴了。”
安潇潇的眼睛一动,“那刘氏身边的人,可知道?”
“应该是知道的。不过,自刘氏死后,她身边的人,也都去的去,散的散了。”
安潇潇倒是不急,眼神在福嬷嬷的身上转了一圈儿之后,突然问道,“老夫人是否知道此事?”
福嬷嬷被吓了一跳,“老夫人知道。”
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了实话。
“老夫人也就只是知道而已,她从来不曾动手害过夫人。”
“是呀,她只是从来不曾亲自动手而已。福嬷嬷,当初我娘怀着第三胎的时候,是谁故意在地面上泼了水,然后形成冰,害我娘摔了一跤,小产了?”
福嬷嬷吓得一个激灵,没想到,过去了那么久的事情,这位安小姐竟然都知道。
安子轩对于这件事情,是真不知情的。
原本他就住在外院,而且当时,他也并不知道娘亲又怀孕了。
“妹妹?”
安潇潇示意他先冷静下来,再度看向了福嬷嬷,“你一心想要维护那个人,可是你想过没有,你这里一出事的时候,顺八胡同那里也就出事了。”
福嬷嬷顿时瞪大了眼睛,一脸的惊恐状,“你说什么?”
“你的相公已经死了,不止是他,还有你的儿子和儿媳,也都死了。”
福嬷嬷似乎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一口气没上来,昏厥了过去。
九月上前拿银针快速地扎了几下之后,福嬷嬷悠悠转醒。
“小姐,小姐您说的都是真的?”
安潇潇的面色微寒,“我的人赶过去的时候,只救下了你的两个孙子,至于孙女。”
安潇潇顿了一下,“身中两刀,早已气绝。”
福嬷嬷好不容易才坐起来的身子,又快速地晃了晃,整个人宛若是虚脱了一般。
“现在你的两个孙子都被我安置在了别庄上。你若是不信,我自然可以让你去见一见他们。”
福嬷嬷的老脸上,已经满是泪水。
无力地摇了摇头,“不必了。报应呀!报应呀!”
“老奴当年的确是帮着老夫人做了许多对不起夫人的事,可是老奴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了夫人的性命呀。是二夫人,一切都是她出来的。”
“刘氏是我的婶婶,她为何总想着害我母亲?”
福嬷嬷苦笑一声,“当年老夫人订下的亲事,其实是刘氏与侯爷。只是侯爷当时身在沙场,而刘氏又不愿意再等,所以,便先二老爷有了首尾。说白了,她就是怕侯爷战死沙场,她再成了未亡人。”
原来如此。
安潇潇继续追问,“那宫里头的那位贵人?”
“是宋淑妃。是她嫉妒夫人貌美。”
说着,福嬷嬷抬起了眼皮,本就不大的绿豆眼儿,因为刚刚受了惊,此时看上去,更是多了几分的哀伤,“因为皇上也看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