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真心(1 / 1)

女子慢慢起身,韩佑一把钳住她的脖颈:“你脖子上的掐伤是怎么回事?”

女子“啊啊”两声,指指他另一只手上的银针。

韩佑道:“赵解秋掐的?可我记得,他惯用银针和剑术,怎么会动手掐人?”

女子手垂了下去,哀哀地望着他。

韩佑看她脖上的淤青,两个指印深深凹下去,再进两分便可毙命,只有手上功夫很深的人才能做到这点。

他回头看堂兄的尸体,目光移到他右手手势上,拇指和食指弯曲,正是擒住对方喉管的动作。

他陡然醒悟,不由大怒,手上用力道:“你帮着外人杀了你堂叔?”

女子奋力摇头,韩佑道:“那也是你帮着他逃跑的?你帮他逃去了哪里?难道……”

他又看向那排书架,甩开女子,大步上前查看,果然有打开的痕迹,登时又惊又怒,女子又朝他跪下,他想也不想便挥出一掌:“你好大的胆子!”

这一掌若是打实了,女子的性命便没了。幸而这时赵昔已赶到院内,见到屋中这一幕,长鞭飞出缠住女子的腰一带,助她躲过一劫。

赵昔没有想到韩佑身为正统世家的掌门,居然如此不顾人命。况且韩家武功要求练功之人心境平和,步步皆有余地,怎会变得如此毒辣?

韩佑一见到他,眼中精芒毕露,嘿嘿冷笑道:“正要找你,你倒送上门来了。”

说话间已急不可耐,欺身上前拍出一掌,掌力挟裹劲风,赵昔使长鞭相抵,他竟然一把抓住鞭尾,贯注内力迫使对方脱手。

赵昔眉头一蹙,长鞭在两股内力作用之下断成数截。

韩佑再往前打出三招,俱是韩家正统掌法,他已练至炉火纯青的地步,威力不可小觑。赵昔避其锋芒,连连闪躲。他的金针术需在敌人数尺开外才有优势,剑法手头又没有趁手兵器,一时之间只能与这人僵持。

而韩佑掌法虽然扎实,然而稳重之余缺少机变,尽管明白只要近身赵昔便难以反击,但三招连连落空,更使他浮躁起来,不知不觉只盯着对方而动,反而隐隐落了下风。

赵昔便瞅准他招数的空隙,耍了个破绽,韩佑正急不可耐,立刻抢了过来,赵昔趁机绕到他身后,也不还击,而是退到了庭院中。

屋内狭小容易被压制,到了较空阔处,赵昔游走起来便更为灵活。

韩佑追至院中,待要重新拉近两人距离,忽见赵昔掷出一物,正冲自己门面而来,以为是他的银针。他听堂兄说起赵解秋当年凭借金针术中一招“梅花三弄”,顷刻间杀死数位武林高手,对这武功颇为忌惮,立刻回身护住要害。

谁知那物打在他身后门栏上,哪里是什么银针,不过石子罢了,不禁又羞又恼。恰巧此刻又传来赵昔淡淡的讽刺道:“原来代掌门如此惧怕我的银针功夫,早知如此,我便早施展出来了。”

这代掌门的称呼亦是韩佑的心病,他心头气血翻涌,吼道:“丧家犬而已,韩家岂容你放肆!”

说着向赵昔扑来。赵昔见他双目赤红,发须尽竖,顿时明白是何处蹊跷。于是向后跃开十尺,运起内力,在韩佑纵身迫近之时,甩手将唯一一枚银针打入他丹田大穴。

针打入的同时他也中了一掌,但掌力已因银针的效用减弱五成,他又运起内力抵挡,勉强还能站立。

而韩佑则在中针后跪倒在地上,抑制不住大吼,似是极为痛苦。

赵昔喉咙口已溢起腥甜,被他强压下去,道:“韩掌门,你要生死种,怕不是为了你夫人吧?”

韩佑兀自痛叫出声,他脸上,手掌脖颈处裸露的皮肤漫出细小的血珠,十分可怖,分明是走火入魔的症状。

赵昔咳嗽两声,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道:“生死种药性霸道,若单纯为了续命,毁了根基,得不偿失。我原以为你不清楚它的功效,现在看来,你是借救你夫人之名,治你自己的走火入魔!“

韩佑已成了血人。他放下双手,脸上经脉凸出,居然哈哈笑道:“好大夫,好神医!那你可知道,我是为何走火入魔?”

赵昔道:“韩家武功,沉稳持重,虽进益缓慢,却有抚平心智,修身健体之效。你若单练本家武功,怎会变得焦躁易怒,连你的招式,都比寻常要狠辣十倍?”

韩佑嗬嗬低笑,他的血肉经络以极快的速度损毁着,整个人趴倒在地上,唯有神智还清醒着。

赵昔接着道:“韩家武学讲究大器晚成,你却心急求成,所以另练了一门功夫。以你本门武功为主它为辅,刚开始能够进益神速。可是它们毕竟属性相克,而你贪恋它的好处不肯停练,走火入魔是迟早的事。生死种正是专为你这种人制的。”

赵昔平摊开手掌,那里有一枚蜡丸:“你若服下,三五日间便可无事。”

韩佑眼睛一瞬不瞬盯着那药丸。

赵昔又道:“不过你可能不知道,这东西还有个别名,叫作‘化功散’。”

韩佑瞳孔一缩,赵昔道:“吃下去后,你一身功力散尽,从此便像个普通人了。”

韩佑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他知道赵昔说的七成是真,即便是假的,他也担不起这个风险。韩家的掌门,怎么能是个普通人?三四十年的武功,一朝散去,又有几人能承受这样的落差?若当真功力化尽,即便苟活下来,也是生不如死。

他自知大限已到,既然无药可救,便看着赵昔,哑声笑道:“赵神医,站在那看着别人生死不能的感觉如何?你自以为看透一切……你可知有人自始至终都在骗你?”

他居然得意起来:“韩音那小孽种,你待他可真不错呀,不顾自己安危救他出去……你可知道,他早跟我商量好,帮我拿到生死种,我放他母亲出狱。三个月前我们就商量好了。”

赵昔本不欲理会,但是眼前兀的闪过韩音方才见到他的神情,没有获救的欣喜,反而十分紧张,便道:“我凭什么信你?”

韩佑支持不住,倒在地上,道:“凭什么?就凭我没有当场将他打死,而是留了他一条命。就凭你们轻轻松松就进了韩府的大门。对了,韩音是不是还知道我府中通往后门的密道的入口?那也是我告诉他的,我留下他,就算你逃出韩府,有他在你身边,生死种迟早是我囊中之物。不过既然这东西救不了我,我告诉你也无妨。”

“淞县城中你们‘偶遇’,你以为你们是萍水相逢,其实不过是我派他守株待兔,而你恰好送上门来而已。半年前你在淞县附近的商洛山坠崖,尽管武林盟有意遮掩,但怎么拦得住真正消息灵通的人呢?”

赵昔道:“光凭这些也不足以说明。”

“还不足以说明?”韩佑嗬嗬笑道,“待我想想,你在淞县被武林盟的人追捕,是因为韩音落下一张你写的药方子泄露了踪迹,他亲口对我说,这张药方是他故意落下的,为的是尽快将你逼到洛阳来,你信不信?”

韩佑视线都被血水模糊,但他还是盯着赵昔,一字一句道:“还有昨晚,那小子到你房中,是不是再三问你生死种的下落?谁知你就是不肯坦白,你若老老实实把生死种拿出来,哪还有今天一番周折,你也不会知道真相了。”

他见赵昔面无表情,明白他是把自己的话听进耳朵里了,发出刺耳破碎的笑声道:“可怜哪!赵解秋,比起我,你再三地被身边人背叛,你才最可怜哪!哈哈哈哈……”

赵昔看着他道:“再三?”

韩佑却已说不出话来,身子痉挛几下,两眼发直。忽听一声哭喊:“爹!”先前藏入房屋内的姑娘跑出来,跪在韩佑身边,泪流不止。

韩佑两个眼睛转了转,盯了她一会儿,渐渐没了气息。

赵昔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将韩佑一双眼合上,随后道:“此地不宜久留,你要不要跟我走?”

姑娘拭了拭眼泪,转过头看了看他,忽而道:“你的手……”

赵昔的左手紧握着那枚珠簪,因为太用力,尖端划破皮肉,血顺着指间淌出。他松开手,用袖口将簪身擦拭干净,收回怀中,对那姑娘道:“韩佑死在这里,你若被他们查出帮过我,肯定不会好过。不如先跟我出去,我替你寻一处容身之所。”

姑娘沉默不语,拿出手帕,将韩佑满是血珠的脸擦干净,又看了一会儿,起身道:“公子若不嫌我拖累,就请带我走吧。”

赵昔道:“好。”说着带她运起轻功,依照来时的路来到花园中,然后打开密道。

韩府众人只知在地面搜索,对这些暗道一无所知,二人顺利逃出。

两人躲进小巷中,赵昔撕下袖口将受伤的手包扎好,姑娘问他道:“你要去哪?”

赵昔道:“去城东门口。”

姑娘道:“你是要去找……冰姨的儿子吗?”

赵昔猜她说的冰姨便是韩冰,便道:“他叫韩音。”

姑娘颔首道:“是的。我见过他,三个月前,他来过一趟韩府。”

赵昔转头看她,姑娘道:“我爹虽然犯了错,但人之将死,他说的未必都是骗你的。”

赵昔笑了笑,手掌的伤还在作痛,他说:“是啊……所以,更得去要一个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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