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斑驳,行人三两。
路灯昏黄,人影稀疏。
街角路口,走来一个年轻女子。
淡黄的长裙,蓬松的头发。
是汪芳。
那个不知道怀了谁的孩子的女人。
只是她与之前或拘谨或娇羞,又亦或者是冷静淡漠的本来面目都不同。
现在的她,面色苍白得甚至不用再加装饰,白得病态,没有一丝红润的色泽。
失去血色的双唇用鲜艳的口红装饰了起来。
整张脸显得格外不协调。
尤其是她那双眼睛,眼白上满是血丝,眼神中尽是不知所措与惊恐。
她双手抱胸,脚步慌乱,视线左右摇摆。
仿佛四下黑暗里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注视着她,让她不敢有丝毫停留。
她已经被梦魇缠身有一些时日了。
或者也不是梦魇,因为有时候在她没睡着的时候,她好像也能看到一些让她惊恐万分的东西。
或许她睡着了,或许也没有,她自己也不清楚。
她的精神和意志已经要崩溃了。
有时她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梦里还是清醒着。
她不敢一个人呆着,所以一到晚上她就想出门,想走出来,周围的行人会让她感觉好一些。
这一切的一切都始于几周前,在她得知自己怀孕吃了打胎药以后。
原本她以为自己会像之前一样,不慎怀孕只要吃下药就会一切都没事了,自己又可以做回那个自由的女人。
但,从那以后,她的噩梦就开始了。
各种各样的噩梦,让她从梦中惊醒。
一开始她还以为只是意外,毕竟做梦这种事情,谁都控制不了。
但,慢慢地她发现,每一晚,每一夜,每一次睡眠中,都有噩梦。
她一次次地从梦中惊醒,而后无法再入睡。
她试过用安眠药助眠,确实有效果,可睡眠时间越长,梦境中的恐惧也就随之越久,她渴望醒来。
每次惊醒就像是溺水之人得救一样,让她稍微喘一口气。
每次醒来总是一身汗水,不论她把空调开得再低,都是这样。
太折磨人了。
有时她甚至无法醒来,意识维持在半梦半醒之间。
意识醒来,有些模糊,身体却丝毫无法动弹,像是,鬼压床一样。
有时不仅仅是梦中有大恐怖,在清醒时,应该是清醒时。
只要没有灯光或者房间里有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汪芳就觉得那黑暗里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
让她心里发毛,浑身冰冷。
空荡荡的房间里,那一处黑暗里,似乎潜藏着未知的恐怖。
如同附骨之蛆,明明黑暗没有变化,可她却觉得黑暗在蔓延、在扩展,在,吞噬她。
她分不清到底是房间里的黑暗在蔓延还是她心里的恐惧在蔓延,或者两者都有。
她不敢前往黑暗处探寻那里到底有什么东西,所以她只能够将房间里的灯光全部打开,然后躲在被窝里。
可即便是躲在被窝里,她心中的恐惧也丝毫没有减少。
房间里很安静,可安静久了,除了她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汪芳还觉得好像有什么声音传来。
她分不清到底是从哪传来的,像是直接从心底浮现的声音。
她细细听了,那声音好像是,啼哭。
是的,啼哭。
婴儿的啼哭。
无论她怎么捂住耳朵,都无法阻止她自己听到那啼哭。
于是,她跑出来了。
跑到了大街上,来到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车水马龙,汽车的轰鸣声和喇叭声似乎让她心中的恐惧有减少。
灯火阑珊,街边的灯火闪烁和建筑上的霓虹灯好像驱散了一些黑暗的恐怖。
她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
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走去哪,可夜色渐渐深了,人们会回到家中休息,街上的汽车会慢慢变少,建筑上的霓虹灯迟早会熄灭。
她能去哪?她该去哪?
她不知道。
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哪,她也无心在意自己在哪。
恐惧时刻萦绕在她心头,她不敢停留。
她双手抱胸,浑身微微颤抖。
即便到了夜里,室外温度依然不低,还很闷热。
可她却觉得浑身发冷,那种寒冷好像是从心底涌现的,时时刻而在侵袭着她的意识和身躯。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或许在下一秒她就要精神崩溃。
可是她却害怕死亡,是的,她害怕死亡。
所以她没办法选择一了百了地死去,她还年轻,她还有许多快乐没享受过,她还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每个人都会死,她知道,她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也会人老珠黄而后死去。
但不是现在。
她还年轻,她还想继续像之前自由快乐,放纵自己。
可是能怎么办?
自己已经变成了这样子。
她想回到从前,可她毫无办法。
......
心中恐惧无限,汪芳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
她的视线四下扫视着,生怕有未知的东西在跟着她。
接着,她走到了一家店门口,一家让她觉得眼熟的店门口。
她停下脚步,双手抱胸,看着这家店。
这是?
从玻璃门外看去,店里有几个人坐着,其中一个男人的侧脸极为眼熟。
是那个老板。
那个拒绝了自己的帅气老板。
但现在她也没心情想那么多东西了。
虽然如此,但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后,她还是转身走了过去。
因为看着这家店,看着那个男人,她惶恐不安的内心居然奇怪地有了一丝安全感。
于是,汪芳伸出颤抖的手,推开玻璃大门,走进了店里。
门口,马候正在看书。
叮铃铃。
突然响起了一阵轻微的铃铛声,马候抬头看着眼前的女子。
而后从怀中摸出他的八卦罗盘,指针定定地指向了刚进来的这个女人。
“嘶......”
马候眼神惊疑不定。
种种异象表明眼前的这个人不正常,但他又没办法具体看出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不过看她的神态和表情,马候心中倒是有了答案。
被鬼缠身?
只是他现在身上没有带上辅助道具,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他转头看了一眼林凡,然后出门而去。
林凡也注意到了进门的这个女人。
依旧是淡黄的长裙,蓬松的头发。
林凡认出她来了。
他皱着眉,看着她,以及,她身上的东西。
自从第一次她来店里,林凡就注意到她身上因果未解的强烈混乱交织感,那感觉就像是一盏刺眼的灯,时刻让他感到不适。
毫无疑问,她,罪孽深重。
等她死后,必定会受到地狱中极为恐怖的刑罚。
但没想到,这才没过多久,她就已经在为自己种下的恶果而受到惩罚。
呵......
真是,天作孽尤可怜,自作孽不可活。
林凡就这样冷漠地看着她,心中没有产生一丝一毫的怜悯。
至于小倩,她的视线就没有转向汪芳一分,仍旧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外。
这人要死要活,是死是活,全都与她无关。
但其实,她的视线是有所转移的,只不过不是看汪芳。
汪芳一步步走近林凡,因为她发现,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只要自己越靠近眼前这个男人,自己心中的恐惧便越是有所缓解,这让她感到如释重负。
仿佛溺死之人在水中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她拼了命地想要死死地抓住它。
于是,汪芳越来越靠近他,步子越来越快。
林凡眉头微皱,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女人,眼中闪过一丝黑雾。
而后汪芳就感觉脚下仿佛被灌了铅一样,有万千重量,使她再也无法靠近他一分。
“不.....不......不......”
汪芳慌了。
“求求你,帮帮我......”
眼泪从她眼中流下,她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能让自己心中的恐惧减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走不动了。
但她很慌,她想要得到安全感,她想要得到帮助。
“求求你......”
她一只手伸向近在眼前的林凡,一只手捂着胸口。
“帮帮我,帮帮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求求你了,呜呜呜......”
看着她这幅可怜样子,林凡心中没有半点同情之意。
现在知道哭了?
现在知道怕了?
早干什么去了?
只想着自己的贪图享乐,却从不顾忌后果,如此自私自利,凭什么?
你是快乐了,那么因为你的自私而受罪的,人,该怎么办?
他们不无辜吗?
他们甚至连睁眼看这世界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甚至连呼吸这人间的空气的机会都没有。
林凡看着她身上的那个,婴儿。
不,它甚至连婴儿都不算,它根本没有发育成人形的机会,就被剥夺了生的机会。
一团血红的,连皮肤都没有的,东西,附着在她身上。
它双眼空洞,张着猩红的嘴,无声地嘶吼着。
它仿佛有无穷的怨念,这不仅仅是它一个的怨念,而是集合了之前所有被她打掉胎儿的怨念。
林凡清晰地感知到它所散发出的无穷的怨恨。
它还不会说话,所以只能无声地释放着它的情绪。
那股怨恨之重,哪怕是林凡,也觉得深重到不可背负。
这时,马候从门外进来,他手上沾着湿漉漉的液体,往眼睛上一抹,朝那个女人身上一看。
“嘶......”倒吸一口冷气。
随即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知道这是什么。
只有因外力导致无法正常出生,从而胎死腹中的婴儿才有可能产生。
这是,怨婴之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