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这世人慌慌张张,不过图碎银几两。
可偏偏这碎银几两,能解世间万种惆怅。
世人爱财,能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对钱财不感兴趣的人,必定是不缺钱的人,又或者这世上真有那么几个人,无财也偏不爱财,凤毛麟角罢了。
你我皆俗人,于是我们绞尽脑汁,想尽办法,终日的奋斗拼搏,不过是为了能多赚些钱而已。
为了生,为了活。
孟姨是这样,于是她在这个满头华发的年纪仍旧出来工作挣钱。
生活不易,却又充满了让人留恋的世间万般事物。
所以说,
生活,真是个让人又爱又恨的东西。
于是就有人为了钱财,不择手段,任建闲就妄想一夜暴富,不劳而获,最后走上歪路。
这也才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跪地悔恨,嚎啕大哭。
有人说,浪子回头金不换。
诚然,一个人的为人处世的行为准则、意识形态绝非三两天能形成的,就像冰冻三尺绝非一日之寒。
任建闲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这么多年,早已养成了各种恶习,思维固态地局限于痴心妄想,而不知脚踏实地。
在昨晚巨大的惊恐之下,他是不是真的有所悔悟,谁都不知道。
包括孟姨。
她也不能确定眼前跪在这里的任建闲是不是真的愿意改过自新。
但她希望是如此。
有人说,父母是隔在我们和死亡之间的帘子,父母尚在时,我们和死亡好象隔着什么,没有什么感受,因为父母挡在我们和死亡中间。
当父母不在时,我们才会直面这些东西,不然我们看到的死亡是很抽象的。
孟姨能照看他的时间不多了,倘若他一生都是这样毫无改变,那她也无颜在死前将他托付给任何一个人。
自己走后,是死是活,全靠他自己。
若果他愿意改过自新,那么,再给他一次机会又何妨?
毕竟这是她怀胎十月的亲生骨肉,
虎毒尚不食子啊,虽说这些年来早已对他失去信心和期望,但......
更何况,林凡也愿意不追究这件事。
擦干满文遍布的脸上的泪痕,孟姨对他说道,
“起来吧。”
“嗯......”
任建闲摘掉口罩,抹去了脸上的泪,爬起来站在孟姨身前,心中满是愧疚,低着头不敢正视自己的母亲。
“你要谢谢小凡给你这次机会。”
看着眼前这个似有不同的儿子,孟姨缓缓说道。
“嗯嗯......”
任建闲不停点头附和,接着走到柜台前面。
林凡正静静地坐在柜台后面看着。
“谢谢林老板,谢谢,是我鬼迷心窍,是我不懂事,对不起,林老板,对不起。”
任建闲不停鞠躬道歉,态度极为诚恳。
“嗯,自己把握机会好好努力吧。”林凡没有再多说。
“我会的,我一定会的,谢谢你,谢谢......”
孟姨看着他道完歉,也走上前来,
“没什么事的话,你先回去吧。”
“好,妈,那我先走了。”
任建闲向孟姨点头,随后又朝着林凡鞠了一躬,最后低着头转身,
捡起地上的手机,看着手机上的维未读短信,任建闲百感交集,却又无可奈何,
出门而去。
“唉......”
孟姨叹了一声,
“谢谢你,小凡。”
“嗯。”
接着,孟姨默默走到门口,将大门打开,此时温度还不热,打开门通通风。
她再把锁眼上插着的纸条处理完,拿起拖把准备完成今天的工作。
没吃早饭,也无心再吃了。
也许是心怀愧疚,孟姨今天打扫得格外认真,地板上的每一处都细细拖了几遍,地面光亮如新,甚至还倒映着模糊的影子。
拖完地之后,她又拿起抹布细细擦着柜子和桌子。
......
而林凡则从保鲜柜里取出了一瓶酸奶喝完后就上楼休息养神去了,毕竟昨晚被当做工具人之后消耗颇大。
他面朝窗外,躺在二楼的沙发上,闭眼休息,慢慢恢复着精力。
临近中午,孟姨放下手中的抹布走到后厨准备午饭。
林凡此时也差不多下楼准备吃午饭,他坐在沙发上,手里继续看着那本《百年孤独》。
不久,孟姨将准备好的饭菜端上桌子,照旧四菜一汤,随随便便。
饭桌上,两人吃得很安静。
孟姨愁容散去大半,眼中似乎不似之前的浑浊,但她几次欲言又止,却始终没有将想要说的话说出来。
见她没说,林凡也就没去问,但他似乎心中有了大概的预感。
人们都说女人的第六感很准,因为相比于大部分的男性,女人心思都更为细致和敏感,所以她们总能从一些细微的角度观察出一些东西。
但林凡的预感却是更为准确,自从地狱之行后,他的内心越来越通透和远鉴。
对于这个世界的万事万物,林凡有着独属于他的见解。
古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指的是用左右眼的神经运动来预示凶吉,这是一句俗语。
其实,每个人在某些时候、某个特定的时候,都有可能会突然迸发出一个莫名的预感。
有时候你见到一个明明是你从不认识的人,却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有人说他或许是你前世未放下的羁绊,今生见过之后,就了结了前世的因果。
有时候你和一个人告别,你可能会突然有一种感觉,这将会是你们之间最后一次见面。后来,时间轮转,你们各自忙碌,果真就再也没有见过。
预感总是倏然来临,灵光一现,好像一种确凿无疑的信念在瞬间萌生,却又无从捕捉。
人生就是这样,充满巧合与意外。
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忙忙碌碌寻寻觅觅几十载,总会遇到一些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而你需要做的,只是淡然处之,一笑泯江湖。
这样你才不会活的太累。
饭毕,
林凡接着上楼休息去了,闲来无事的日子就是如此平平淡淡。
他知道他平时不必刻意去寻找,答案终有一天会出现在他面前。
收拾完碗筷,孟姨喂完猫继续完成她上午未完成的工作,书柜、茶几、后厨,除了她没钥匙的楼梯储物间,其余地方全部都被打扫了一遍。
经过一下午的忙碌之后,看着这干干净净的大厅,看着这工作了两三年的地方,孟姨心中充满感慨与不舍。
还有那个年纪轻轻却仿佛充满了秘密的林凡。
孟姨摇了摇头,现在终究是年轻人的时代了。
她知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无论如何始终是要告别的。
海子说,
我们最终都要远行,
最终都要与稚嫩的自己告别。
告别,是通向成长的苦行之路。
孟姨年纪大了,人生六十多载,她已经经历了太多风风雨雨,太多告别,而如今不过是再一次的告别而已。
她能坦然接受,包括接受即将到来的归途。
告别,是结束也是开始,是痛苦痛也是希望。
她知道,
面对告别最好的方式,
就是好好告别。
......
孟姨收拾好心情,进入后厨为林凡准备晚饭。
傍晚,
林凡走下楼来,
看着似乎有些不一样的一楼,心中了然。
饭桌上,
孟姨今天特特别准备了一桌菜,样多,量少。
饭桌上,
两个人仍旧安安静静地吃着饭,孟姨却不再欲言又止。
饭毕,
放下碗筷,
孟姨低头轻声而坚定地说道,
“小凡啊。”
林凡看向孟姨。
“我想了很久了,今天的事始终是我儿子的错,也是我的错,虽然你大度不和他计较,但我们始终还是不能就这样安安心心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的。”
孟姨用苍老的面容看向林凡,
“我在这也工作了两三年了,我年纪也大了,不能一直待着不走,现在我是时候该走了,我决定把市里的房子卖了,回老家县城去住,这个想法我早就有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明天就不再来了......”
“这个月的工资就不用了,也没做多久,就当是我为我儿子赔礼道歉。”
早已猜到的林凡没有多想,点头答应,
“好,这几年辛苦你了,孟姨。”
这几年孟姨除了做好了自己的本质工作以外,很多时候更是作为一个长辈在关心自己,林凡能感觉得到。
“哎,应该的。”
孟姨点了点头,随即像是又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会,踌躇说道,
“如果你店里急着要用人,需要再招人的话,我有一个小侄女,今年毕业了,是咱榕城商学院的,现在也是在本市,刚好她也在找工作,人挺聪明能干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让她来你这面试?”
林凡想了想,点头答应,
“行。”
“哎,那好,那谢谢你了,我也没别的什么事情了,你去休息吧。”
“嗯,那您也早点回去吧。”
“好,你去吧。”
林凡起身,经过柜台,揉了揉两只小猫后,随即上楼去了。
孟姨起身收拾好碗筷,擦干净桌子,喂好猫,又拖了一遍地。
最后,她站在大厅里扫视了一眼周围,将钥匙放在桌上,熄灭一楼的灯,关门而去。
“喵~”
大厅里的两只猫也仿佛知道了什么,站在门口,看着孟姨远去。
二楼画室,
林凡站在窗前,目送老人离开,路灯下,老人满头华发,被生活和岁月压弯了腰,
向着前方、向着终点、向着尽头一点点走去...
林凡只是站在窗前,
静静地看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