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简浔自简义口中得知古氏已原谅了简君平,还一早就去求了崇安侯,说自己不忍简家的血脉流落在外,愿意看在陆氏腹中孩子的份儿上,许她进门,以后与自己共侍一夫后,果然第一反应便是古氏还真是个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的大傻瓜,也不知道简君平是怎么哄她的,应该不止苦肉计罢?
可不管简君平用的什么法子,她自己的枕边人自己还不了解么,分明就是哄她的权宜之计,她还真当真了不成?还有陆氏,摆明了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昨儿两个才初次见面,就已经在变着法儿的给她上眼药下绊子了,等真进了门,岂有她的好果子吃?
这么一想,古氏还真有些可怜呢,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前世今生帮着简君平助纣为虐时,就该想到迟早会有报应降下的,所以,怨得了谁呢!
简浔因又问道:“那祖父怎么说?”总得祖父这个一家之主点了头,陆氏才能真正进得崇安侯府的门。
简义道:“侯爷一开始还很生气,说自己若稀罕庶出的孙子,家里早哥儿满地都是了,让二爷自己惹的祸,自己了结去,别把人弄回来脏了咱们家的地儿。架不住二夫人一再的恳求,到底还是松口答应了,说同意陆氏进门,只是他绝不会为了这样的破事儿亲自出面,让二爷自个儿与武定伯府交涉去,若武定伯同意,也就罢了,若不同意,反正事情闹开了,最丢脸的也不是咱们家。”
崇安侯这样的态度,简浔本该喜闻乐见的,但想到万一祖父不肯出面,武定伯恼羞成怒之下,便让陆氏“病死”了,甚至更激进一点,让陆氏“不堪受辱羞愤之下自尽了”,反过来再找崇安侯府的麻烦,自己岂非功亏一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只得皱眉道:“光二叔出面,怕是不够分量与武定伯说话,武定伯也不会信他的话,不然,让爹爹出面试试?爹爹是世子,又长兄如父,他说的话武定伯总该相信了。”
父亲只消说上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家父早已在替二弟筹谋选官,只如今家里正值孝期,总得等孝期过了之后再说’,也就足够了,好歹先把陆氏一乘粉轿抬进来,至于之后的事,宇文倩那边要把简君平表里不一之事传开,也需要一定的时间,届时简君平名声都坏了,选官之事自然也只能再一次搁浅了,且还怪不得任何人,武定伯自然也是无话可说。
简义迟疑道:“大爷也恼着二爷呢,说他怎么这么不争气,白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还说夫人在世时待他差了吗,竟在夫人的孝期内做出这样的事来,良心都被狗吃了……指不定也不肯替二爷出这个面呢?”
简浔想了想,道:“连二婶那般恨二叔的,尚且能短短一夜便让他哄转过来,何况父亲?义叔设法把这话透到二叔耳朵里去,他自然会来求爹爹的,事情自然也就成了。”
所以有时候心软也不全是坏事,就是如果有可能,她真不想让父亲趟进这摊浑水里来,所以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我知道怎么做了,小姐只管放心。”
自知道简君平的口蜜腹剑狼子野心后,简义清除仁智院一批丫头婆子的同时,也不着痕迹往文安院安插了人,所以如今简浔要知道二房的什么事,或是想往二房传个什么话儿,还是很容易的。
傍晚时分,简君平果然拖着病体,到仁智院求简君安来了。
兄弟两个屏退下人,关起门来说了良久的话儿,简君安却不过弟弟的哀求,尤其被他那句‘人这一辈子总得遇上个真爱,方算是不枉此生,大哥有幸,早早就遇上了大嫂,我与古氏却只有夫妻之情,没有男女之爱,如今好容易遇上了,实在不想错过’打动,到底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明儿一早就同了他一道上武定伯府拜访去。
简浔知道后,方暗自松了一口气,他们这边有父亲帮忙出面了,陆氏那边也绝不会坐以待毙,定会想尽各种法子让自己得偿所愿的,何况陆氏还不是孤军作战,还有生母和胞弟竭力相助,事情是想不成都难。
翌日,简君安果然打早就同简君平一道去了武定伯府,一直到午时才回来,兄弟两个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却是武定伯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后,先就嚷嚷着要亲自去家庵打死陆氏,然后再问简君平一个‘逼奸良家妇女’之罪,连带简君安都吃了他好一顿骂。
还是陆氏的弟弟死活劝着,方劝得武定伯暂时息了怒,不由分说打发了兄弟两个。
所幸陆氏的弟弟稍后追出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也打心眼儿里不想姐姐委屈做妾,回头传了出去,武定伯府乃至陆氏一族的其他小姐姑娘都不用做人了,有个做妾的姐妹很光彩么?
可有什么办法,谁让他姐姐自己心甘情愿呢,那他作为胞弟,只好竭尽所能的帮她了,所以他回去后,会好生劝说恳求武定伯,从旁协助他们的,只是简君平除了以后加倍对他姐姐好以外,现下是不是也该拿出一点诚意来?
如此你来我往了好几个回合,武定伯终于松了口:崇安侯府给武定伯府三千两银子做为聘银,迎陆氏进门做二房夫人,她生下来的孩子,也与嫡子享受同等的待遇。
这样的条件于简君平来说,并不算难办,他手上握有先崇安侯夫人的一半嫁妆,哪怕公中不肯替他出这三千两,他自己也拿得出来,至于让陆氏做二房夫人,生的孩子与嫡子一样待遇,他就更乐于见到了,本来他就觉得委屈了陆氏和她腹中的孩子,能替他们母子多争得一点好处,他巴不得,何况以后他便也是武定伯府的女婿了,多少也是一重助力。
可简君安却觉得大大的不妥,嫡庶尊卑不分,是乱家之源,二弟饱读诗书,怎么可能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果然是被真爱蒙蔽了双眼与心智,还是想让父亲再打上一顿?
古氏更是满心的悲愤与委屈,明明简君平一开始与她说的就是陆氏为妾,生下孩子来,若是女儿便罢,若是儿子,就养到她名下,绝不让陆氏沾上一分一毫,不然她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被哄转回来,就是想着,与其让陆氏在外面她鞭长莫及,以后越发勾得简君平神魂颠倒,倒不如将她弄到自己眼皮底下来,慢慢的磋磨,一得了机会,便直接弄死一了百了,反正做正妻的要收拾做妾室的,多的是法子,届时她自然就可以一出如今的恶气了。
万万没想到简君平竟是哄她的,实在可恶至极!
可这会儿再向自己的娘家人送信,请他们为自己出头张目已经错失了最好的时机,何况她娘家在天津卫,一来一回怎么也得十来日,届时黄花菜都凉了,又有何用,竟是只能把希望寄托到公爹身上了。
崇安侯分别见过长子和次媳后,禁不住又是一顿大怒,让简君安传了话给武定伯:“嫡庶不分乃祸家之源,只要本侯活着一日,就绝不会允许崇安侯府发生这样的事,若伯爷实在不肯通融,那此事便不必再议,是要上公堂还是金銮殿,都随伯爷的意,本侯就当这辈子只生了一个儿子便是!”
武定伯听了后,权衡再三,只得忍气退了一步,不再坚持让陆氏做二房,反正这个女儿的本事他多少知道,以后的日子也还长,会发生什么变数谁说得准。
于是距离那日古氏带了简浔姐妹几个出城游玩不过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陆氏便让一乘粉轿,悄无声息的抬进了文安院。
这下文安院热闹了,古氏觉得自己此番受了大委屈,简君平不说应该加倍对自己好,看也不看陆氏一眼,至少也该对自己比对陆氏好才是,于是加倍的霸着简君平,简君平不在时,就一味的给陆氏立规矩,让陆氏进门才短短几日,便晕倒了两次。
简君平却觉得陆氏分明更委屈,好好儿的千金小姐,却委身做了他的小星,光这一点已足够委屈了,她还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生母让送回了老家的庵堂去,此生都不得再出来了,只能骨肉永别不说,胞弟的婚事决定权还落到了一向深恨他们的嫡母手上,注定以后会娶个与自己二心的妻子,后半辈子都毁了。
亦连本该她的陪嫁都大半让嫡母给昧下了,只差让她净身出门,这样的委屈,都是为了爱他,为了与他长相厮守,她才心甘情愿承受了下来的,他不加倍的补偿她,不加倍的对她好,他还是个人吗?
于是在陆氏第二次晕倒后,简君平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与古氏大吵了一架,将她屋里砸个乱七八糟的不说,还在简沫哭着进去说自己害怕,求爹娘不要再吵了时,打了简沫。
让本就满心怨恨与后悔的古氏怒上加怒,大叫着:“为了贱人和她腹中的贱种,你竟然动手打我女儿,如今是贱种还没生下来,你的心已经偏得没边儿了,等明儿贱种生下来后,你岂不是更要杀了我们母女,为贱人母子腾地儿了?我跟你拼了!”便不管不顾的冲上前,与简君平对打起来。
唬得文安院上下都是面无人色,眼见劝不转二人来,又不敢上前将盛怒中的二人拉开,古氏的贴身嬷嬷无奈之下,只得一跺脚,抱着简沫跑去了景明院向崇安侯求救。
崇安侯闻讯后,又气又恨的忙忙赶到了文安院,方终于让简君平与古氏停了下来。
待问明前因后情后,崇安侯更是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后悔当日不该同意陆氏进门,那女人一听便知不是什么好人,是好人也就不会让嫡母给发配到家庵里去了,何况武定伯府早从根子上已坏了,他怎么就糊涂到想着事情不出也已出了,如今只求能将损害降低到最小,何况古氏都周瑜打黄盖,不说什么了,他又何必再做这个恶人,如今好了,果然闹得家里鸡犬不宁了!
后悔之余,更多还是对简君平的失望,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连最基本的修身和齐家都做不到了,更遑论治国、平天下?以前他一心以次子为傲,便是出了之前他不念骨肉之情那件事后,他也仍相信他的品德和能力,当他是一时糊涂,只可惜如今看来,他哪是一时糊涂,他根本就是糊涂到家了,只不过以往他的小聪明将他的糊涂全部遮掩住了而已。
就这样,他还敢妄想齐人之福,妄想出人头地,将来有朝一日位极人臣呢,他还是别出去丢人了!
再次将为简君平选官的念头打消了。
不好管儿子的屋里人,便借古氏之口,禁了陆氏的足,既是为了让古氏眼不见心不烦,不再折腾陆氏,也是为了免叫陆氏真被古氏折腾出个什么好歹来,还明令简君平这些日子都歇到外书房去,方算是让文安院暂时清净了下来。
简君平见不到陆氏了,十分着急,惟恐古氏变着法儿的给她气受,一个主持中馈的当家主母,要为难一个才进门几日,连夫家人都认不全的妾室,简直不要太容易。
但让他更着急的,还是外面竟开始有了‘崇安侯府的二爷孝期与人苟且,表里不一’、‘原来崇安侯府的二爷竟是这样一个伪君子’、‘听说崇安侯府的二爷孝期纳妾,纳的还是另一户同等门第人家的小姐,好好儿的小姐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委身做妾,可见当中必定有猫腻’……之类的流言。
他忙遣了人去打听这些流言的出处,虽然心里已猜到,流言的源头应当是睿郡王府,毕竟那日的事,自家的人不会也不敢传回去,就只有睿郡王府的县主及其左右才知道了不是吗?
偏他前阵子一直焦头烂额,也顾不上去理会这些小节,竟至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简君平的人出去打探了一番后,没有打探到流言的源头,反而打探到,流言已传得更离谱更详细,连陆氏是武定伯府的小姐,当时他们两个是被古氏‘捉奸在床’,陆氏还早已珠胎暗结这样的话都传开了。
这下简君平如何还不知道自己是让人算计了,原本他已觉得奇怪,当日忽剌剌的,简浔何以要出城去游玩赏花,还在热孝期,这样的行为理当杜绝才是,偏她就一心缠着古氏要去,去了后又中途改道,好巧不巧就将他和陆氏堵了个正着,还有宇文修,当时冲进去也太可疑了,睿郡王府的县主更是来得那样巧,如今回头想来,分明全是算计好的。
至于算计他的人,除了他的好大哥,还能有谁?倒是没想到,大哥这么多年都不声不响的,竟还有这等心计,还有脸说他‘不念骨肉亲情,良心都到哪里去了’,他自己又好得了多少!
简君安,你既无情,休怪我不义,大家且走着瞧罢,我纵现下奈何不了你,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日,我会让你后悔的!
简浔倒是没想过简君平能一直看不出他是被算计了,这么明显的事,他只要不是傻子,回过头去略一细想,便什么都能明白了,何况他从来不是傻子。
可看出来又如何,原是他自己立身不正在先的,她不过只是略微推波助澜了一下而已,便是他真回了祖父要细究,也全是巧合,且父亲的确什么都不知道,而她开了年才五岁,也没有人会想到事情是她做的上头去,所以,简君平就算知道自己被算计了,吃了亏又如何,一样只能哑巴吃黄连,打落了牙齿和血吞!
等简浔侧面得知简君平在国子监的恩师召了他去证实流言,对他十分失望后,心情就更好了,父亲和恩师都对自己失望了,名声还坏了,后宅更是一团糟,简君平还有什么未来可言?
以后甚至都不用她做什么了,她种下的种子便会自发长成参天大树,将二房摧毁得面目全非,实在可喜可贺。
除了简浔心情好,崇安侯府其他主子包括简沫在内,心情却都不好,连带下人们说话也不敢高声了,崇安侯府的气氛倒比段氏刚去那阵子更沉闷了些。
如此进了腊月,虽还没出段氏的小祥,上下这么多人年却是要过的,下面的田庄铺子也陆陆续续送了一年的账目收益来,每日侯府的各个侧门角门都是车来人往,总算让崇安侯府恢复了几分昔日的热闹。
腊月二十三小年夜的阖府团圆饭,也如期吃了起来。
崇安侯几个月以来心情就没好过,人也老了几岁,但一身的威严与峥嵘却是不减,待残席撤了,便正色看向简君安道:“开了年出了正月,你便为段氏守满九个月了,也是时候该将续弦的事提上日程了,你早日迎了新人进门,府里有了主持中馈的人,再有你二弟妹从旁襄助,也就不会像这几个月般,里外都乱糟糟的了。”
这话说得简君平与古氏脸上的笑容都勉强起来,一个想的是,待新大嫂进门了,再生下嫡子来,爵位与家产岂非越发没自己的份儿了,自己还要怎么翻身,怎么报仇?
一个则想的是,公爹这话只差摆明了说自己不配主持中馈,弄得家里乱糟糟的,难道是厌了自己,那可真是太糟糕了,夫君的心已摆明不在她们母女身上了,再失了公爹的心,这个家还有她们母女的立足之地吗?
可他们除了攥紧拳头,攥紧帕子,什么都不能说,别说大哥是侯府世子了,就是寻常人家的儿子,年纪轻轻妻子死了也是要续弦的,岂有他们反对的余地。
只能在心里越发怨恨起彼此来,简君平怨古氏没脑子,当日被人当了枪使都不知道,若不然他岂能陷入如今的困境?古氏则怨简君平心比天高,贪花好色,怎么没见苍蝇去叮无缝的蛋,因为知道叮了也白叮啊,如此的薄情寡义,还想当世子,下辈子罢!
简君安这次倒是没再说什么要替段氏守够三年的话,虽沉默半晌,终究还是松了口:“儿子但凭父亲做主。”
简浔在一旁闻言,着实松了一口气,等新母亲进了门,生下弟弟,将府里的中馈都主持起来,父亲也越发能独当一面后,二房便可以滚蛋了!
心情大好之下,连看同桌的简沫都顺眼了不少,与宇文修一起玩儿时,也大度的让她加入了进来,以致稍后大家散了时,简沫还缠着简浔,要去仁智院跟简浔一起睡。
简沫这些日子过得实在称不上好,父亲不管她,母亲倒是一刻看不到她就要让人去找,却十句话里有九句都是对她说简君平如何薄情寡义,她如何悔恨交加,让她一定要争气,娘如今只有你,后半辈子也只能依靠你了云云。
她哪里听得懂这些,每每都会因为害怕哭起来,不明白好好的家,好好的爹娘,怎么会忽然就变成了这样?如果有可能,她真的不想再待在自己家里了,所以才会简浔一对她释放出善意,便立时想跟了简浔睡去。
只可惜简浔敬谢不敏。
暂时不对付简沫是因为觉得胜之不武,却并不代表她已忘了前世那些事,大家还是时刻保持距离的好,省得对彼此都不利。
次日,宇文倩忽然到访。
与上次的轻车简从不同,这次她大包小包带了半车的东西来,宇文修和月姨得到消息后,忙忙赶去了二门处接她,见了人后月姨先就笑道:“县主这程子隔三差五就打发人给哥儿送东西来,如今我们屋里的东西已是用不完放不下了,怎么今儿又送了这许多来?”
宇文修的关注点又不一样,上下打量了姐姐一番后,道:“他解了你的禁足令,同意你以后亲自来看我了?”
宇文倩闻言,嗔道:“什么他啊他的,不会叫父王啊!”
见弟弟又长高了些,还懂得关心自己了,眼角眉梢都带出了喜意来,道:“老侯爷和世子在吗,我今儿是奉父王之命,给侯府送年礼来,顺道接你回去过年的,自然要亲自见一见侯爷与世子,与他们打个招呼才是。”
这话一出,月姨欢喜得声音都变了调:“县主是来接我们哥儿回府过年的?可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如今王爷是同意接哥儿回府过年,等与哥儿慢慢处出了感情,哥儿也越来越出息,越来越优秀后,必定又不一样,总算哥儿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宇文修对回王府过年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道:“浔姐儿一起去吗,浔姐儿一起去我就去,不然我哪里都不去。”
说得宇文倩着急起来,这个傻弟弟,他知道她为了能接他回去过年,做了多少努力吗?现在哪是他赌气的时候!
月姨更急,跺脚道:“过年都是与自己的骨肉至亲一起过,浔小姐怎么可能同了哥儿一起回去,难道哥儿就不想与县主一起过年不成?县主对你那么好,而且你与浔小姐日日都能见的,也该分几日来陪县主才是。”
正说着,简浔闻言也来了二门处,宇文倩想着弟弟摆明了最听她的,如见救星,忙上前拉了简浔的手,小声道:“我奉我父王之命,来送年礼顺道接弟弟回去过年,可他却说你去他才去,你快帮我劝劝他罢,我为了能让父王同意他回去过年,做了好多事,好容易才让我父王同意了的,可不能就这样白白浪费了。”
当日宇文倩回了睿郡王府后,拜睿郡王妃所赐,次日睿郡王便知道了她昨日偷偷跑去崇安侯爷看宇文修之事,立时便下令禁了她的足。
宇文修如今寄养在崇安侯府学艺的事,整个王府才多少人知道,她一个小丫头却不声不响直接跑去了崇安侯府见弟弟,得提前多久就开始打听布置?偏事先还一点马脚风声都未漏出来过,这不是摆明了对他这个父亲耍心眼儿,不信任他这个父亲吗?
一想到自己向来天真无邪,对自己全然信任与依赖的宝贝女儿竟会对自己使心计了,睿郡王便浑身都不得劲儿,免不得又迁怒了宇文修一回,果然是个讨债来的,先是让自己颜面尽失,受人胁迫,如今又让大女儿还没见过他,已学会了他目无尊长的做派,实在可恶!
宇文倩才不管父亲别扭不别扭呢,她只知道记忆里娘亲怀着弟弟时,每天都很高兴,也不止一次对她说过,待弟弟生下来后,一定要对他好,保护他,照顾他,那她就要遵照娘亲的话,竭尽所能照顾保护弟弟,至于父王对弟弟的迁怒忌讳和不闻不问,她简直不能理解,是他愿意生在那样的时刻吗,父王既那般爱重思念娘亲,难道不该加倍对弟弟好才是?
所以她虽被禁了足,打发人往崇安侯府给宇文修送东西反倒不避人了,横竖父王什么都知道了,她还有什么可避的?也是借打发人往崇安侯府送东西的机会,她完成了简浔托她的事,将简君平和陆氏的一应行径,慢慢儿的传遍了整个盛京城。
之后,宇文倩见离过年一日近似一日了,又生出了接宇文修回家过年的念头来。
弟弟是父王的嫡长子,不管父王喜不喜欢他,大年三十晚上的年夜饭,还有正旦一早去太庙祭祖时,父王身边最近的位子,都该是属于他的,凭什么要拱手把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让给别人?
就算他不想要,也得是在父王明明白白承认了他,给了他之后,他明明白白的拒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哪哪儿都不明不白!
宇文倩于是着意讨好起睿郡王来,日日都亲手熬了燕窝粥让人给他送去,又每天坚持给先睿郡王妃抄写经书,之后更是假借梦见先睿郡王妃之名,“天真无邪”的问睿郡王:“娘亲拼了性命才生下来,等同于失而复得的宝贝,父王难道不该越发爱屋及乌,越发疼爱看重他才是吗?”
又说这么多年了,好歹也该让宇文修给先睿郡王妃上一炷香,让她亲眼看一看自己临走前最大的牵挂,如今已长大了才是。
好说歹说,总算说得睿郡王闷声同意了接宇文修回来过年,话说回来,总是自己的儿子,若睿郡王府与崇安侯府隔得远还罢了,两家又分明离得那么近,大过年的还让儿子在别人家叨扰,也的确太不像了些。
这才会有了今日宇文倩的忽然造访,却万万没想到,好容易万事俱备了,自家弟弟却不愿意回去了,这叫什么事儿?
简浔之前还真没想过让宇文修回睿郡王府去过年,反正自家人丁单薄,又正值孝期,年节下的一应交际应酬都得推了,多个人多份热闹,何必非要回根本每一个人真正牵挂他的睿郡王府受气去?
但如今宇文倩以实际行动证明了以前不是她想对宇文修不闻不问,而是实在不知情,待知情后也是有心乏力,那她就不得不顾及宇文倩的感受了,人家是亲姐弟,骨肉血脉之情乃天性,她凭什么给人隔断了?何况宇文倩还一心为了宇文修好,为了能接他回去过年,不定做了多少努力,她就更不能让她的一番心意都白费了。
因笑着上前,帮着宇文倩和月姨劝起宇文修来,费了不少口舌,总算劝得他松了口:“我回去可以,不过我只待五天……”
见宇文倩直摇头:“五天怎么够,五天才腊月二十九,你好歹也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行行行,过了正月初六就送你回来,连上今日一共十一日,这总成了罢?”
想着十一日也不算太多,应该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只得不情不愿的依了宇文倩的话,才算将事情给定了下来,大家一起先去了仁智院见简君安。
简君安见宇文倩说话行事落落大方,关键一点皇家县主的骄矜傲慢都没有,十分的喜欢,听说她爱读书,亲自去自己的小书房取了两块端砚,一匣子湖笔给她做见面礼,然后带了她和宇文修去见崇安侯。
崇安侯则赏了宇文倩一块羊脂玉的玉佩做见面礼,留了宇文倩用午膳。
一时膳毕,宇文倩由简浔和宇文修带着去了松涛院,趁着月姨领着人收拾箱笼的空档,简浔压低声音向宇文倩道起谢来,“如今我二叔名声尽毁,日日躲在家里连门都没脸出了,偏内宅又一团乱,以后注定还会更乱,都是倩姐姐仗义,才能出现这样于我们长房一边倒的大好局面,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倩姐姐才好了。”
宇文倩也压低声音道:“不过举手之劳罢了,浔妹妹何必这般客气,真要道谢,你和伯父这样帮助我弟弟,没准儿就因为你们的善举,就改变了他的一生,也该我向你道谢才是。”
简浔笑道:“好罢,以后我们都别说这些空话,都别拘这些俗礼了。对了,倩姐姐提出接师兄回去,王妃没有说什么吗?”
嫡长子的回归,地位与利益受到最直接冲击,也是最大威胁的,便是现在的睿郡王妃杨氏和她的儿子,不然当初她也不会宇文修生来都被放逐到庄子上了,一样容不下他,就是因为她太知道‘嫡长子’这三个字的分量了,她怎么可能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宇文倩蹙眉道:“怪就怪在这里,她一听说弟弟要回去过年,高兴得什么似的,立时便让人收拾屋子去了,我之后亲自去瞧了,真的布置得样样都妥帖,连屋里服侍的,也全是些老实本分的,也不知打的什么鬼主意?”
还能打什么鬼主意,不外乎装贤惠,越发收拢睿郡王的心,以后再寻找合适的时机罢了,反正宇文修与她的儿子都还小,来日方长,鹿死谁手谁说得准?
简浔腹诽着,低声道:“倩姐姐,你别管她打什么鬼主意,待师兄回去后,只要注意不要让他惹王爷生气,省得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去,再就是多注意一下师兄的饮食也就是了,王爷那般睿智,她不敢轻举妄动的。”
宇文修以后是要当摄政王的,与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比起来,区区一个郡王爵又算得了什么,实在犯不着为此与杨氏母子争个你死我活的,只有没有能力没有本事的人,才会盯着祖宗传下来的爵位与家产,她相信宇文修懂事后,绝不会愿意做那样的人。
宇文倩想了想,继母惯会做表面功夫的,的确不至于弟弟第一次回去,就傻到动什么手脚,也就放下心来。
适逢月姨替宇文修收拾好了箱笼,宇文修自己也收拾完了简君安和崇安侯布置给他的功课,姐弟二人便与简浔道了别,一步三回头——当然主要是宇文修,离开了崇安侯府。
宇文修回去后,简浔与简君安一开始都有些不适应,日日都要在他们父女面前晃上无数次的小尾巴,忽然间不晃了,也不怪他们不习惯,连崇安侯都有些不习惯。
不适应不习惯的同时,还忍不住有几分为他担心,睿郡王府虽说是他的家,可除了睿郡王和宇文倩,他根本一个人都不认识,睿郡王作为父亲和一家之主,还百般不待见他,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受委屈?所幸只有十来日,过起来还是挺快的。
很快到了大年三十,按照惯例,大年三十的下午,先由崇安侯带着两个儿子去祠堂祭了祖后,大家再聚到景明院的正厅吃年夜饭。
很快到了大年三十,按照惯例,大年三十的下午,先由崇安侯带着两个儿子去祠堂祭了祖后,大家再聚到景明院的正厅吃年夜饭。
年夜饭上,简浔见到了自那日在城外见过一面后,便再也没见过的陆氏。
她已换了妇人的发髻和装束,小腹微微隆起,整个人看起来越发的纤细单弱,神色间却十分的平静谦逊,一点为自己如今不利处境的焦灼不平和怨天尤人都没有。
看得简浔暗暗感叹,这陆氏的确是个人物,难怪前世能成为人生赢家,古氏可千万要为母则强,让自己变得与她势均力敌才是啊!
简君平好容易能正大光明的见陆氏了,看向她的眼神心疼得什么似的,把稍后抵达的古氏气了个倒仰,这个贱人不是被禁足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谁准她来的,还嫌没有把他们二房的脸丢光吗?
想到除了简君平会这么做,敢这么做以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看向简君平的眼神立时刀子一般,一身大红色的通袖长袄再艳丽,头上的赤金嵌红宝头面再耀眼,整个人也没有一丝一毫过年的喜庆气氛了。
稍后崇安侯到得正厅,看见多了个陌生的年轻妇人,略一思忖便猜到是陆氏了,也是脸色大变,看向简君平冷冷道:“是你让她来的?既然如此,你带了她下去单独开年夜饭罢,反正你早已目无尊长,也目无纲纪伦常了!”
简君平的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白,到底还是不敢违逆崇安侯,只得眼睁睁看着陆氏默默退了下去,心痛如绞之余,心里的屈辱与怨恨又添了几分。
一顿年夜饭因着此事,所有人都吃得是没滋没味儿。
春节很快过去了,宇文修也在大年初六如期让宇文倩送了回来,看起来这十来日在睿郡王府,并没有受什么委屈的样子,只无论是念书还是习武,都比以前更刻苦了。
之后除了宇文倩过不得几日,就会轻车简从来一次崇安侯府外,大家的日子与过年前并无两样。
二月底,崇安侯府开始准备段氏的小祥祭礼,简君安续弦之事正式被提上了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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