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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短的一段视频,加起来不到十分钟。
从楚洛手持凶器捅伤嫌疑人,一直到樊江宁出现,将凶器上的指纹痕迹抹除干净,摄像机万分清晰地将全部画面都记录了下来。
视频的角度选得十分刁钻,正好将卧室床上的情况拍得一清二楚。
事已至此,不用再多说,陆琛和周律师两人都心知肚明,布置在暗处的摄像机,原本是准备用来拍什么的。
最讽刺的地方在于,对方起初布置摄像机,是为了拿到楚洛的把柄。
后来事态突变,楚洛并未如对方所愿任由他摆布,可这摄像机所录下的画面,依旧成了她的把柄。
念及此,陆琛便觉得怒不可遏,抬手便将面前的电脑砸得四分五裂。
周律师有些惊讶,也许是因为那天去医院接人的时候,他们这边已经得知楚洛平安,所以之前他并未见过陆琛这样失态的模样。
等了一会儿,眼见着陆琛像是渐渐冷静下来,周律师这才再次开口:“视频如果落到警方手里,恐怕不大好……”
对于樊深而言,有没有这份视频,他的结果都差不多。
江家不会让他好过,哪怕不坐牢,他也多半是要被遣送回国的。
可如果这份视频落到警方手里,樊深强.奸未遂的罪名是百分百确定了,可楚洛的防卫行为也被摄像机记录了下来。
更何况之前楚洛还录过假口供。
周律师说:“在视频里,嫌疑人失去行动能力后,楚小姐还对他造成了伤害……之前我担心警方会认定为‘防卫不适时’,现在是板上钉钉的‘防卫过当’了。”
陆琛没说话。
想了想,周律师又说:“现在对方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只要视频放出去,楚小姐怎么都脱不了干系……他们现在不把视频给警察,而是先给我们看,多半是想讲条件。”
陆琛此生都没有过这样憋屈的时候,可这一刻,除了忍,他再没有其他的办法。
沉默了很久,他才对周律师开口,声音里是淡淡的疲倦:“问问他们,这回又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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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洛被接回家的那天天气正好,管家告诉她:“楚小姐,二楼花园里的晚香玉和美人蕉都开了,还有碎叶冬青,也长得正好,您可以上去坐一坐。”
也许是管家对自己养的那些花花草草实在得意,所以才忍不住数次邀请她上去观赏。
但楚洛还是摇了摇头,说:“还是不了,谢谢。”
再然后,没过一会儿,家里的车子便开过来接她了。
楚洛的脚还伤着,裹着厚厚的纱布,不能穿鞋,因此她一只脚上还穿着拖鞋,看上去实在有些狼狈。
陆琛并没有出现,也许是她昨天的话让他生气了,又也许是因为她这个麻烦终于被送走了。
总之,那一天楚洛离开的时候,并没有见到陆琛。
上车之前,楚洛又回头忘了一眼身后的这座建筑。
这些年来她年岁渐长,也终于明白这世上太多事情都是这般,越是笃定,就越是如镜花水月一般。
最后通通化为六个字:求不得,留不住。
在路上的时候,开车的杨师傅就叹气:“糖糖,你这回真是把家里人吓坏了,你妈妈都哭了好几回了。”
楚洛不说话。
杨师傅自悔失言,顿了顿,又道:“不过你放心,那个姓樊的小伙已经放出来了。”
其实这会儿楚洛已经不信他们说的任何话了。
却没料到,她刚一回到家,就接到了樊江宁打过来的电话。
她盯着屏幕上的那个电话号码,几乎不可置信:“喂……”
“糖糖。”电话那头果然传来樊江宁的声音,“你还好吧?没被吓坏吧?”
楚洛摇了摇头,但马上意识到摇头他也看不见,于是便开口道:“我没事……你人现在在哪里?”
“我……”电话那头的人顿了几秒,然后说,“我没事,刚从拘留所出来……樊深已经没事了,警察就把我放了。”
楚洛说:“你在那待着别动,我过来找你。”
“你别过来。”樊江宁急忙开口,“我家人来接我了,你过来不方便。”
楚洛愣了许久。
是呀,她都差点忘记了,他是有家人的,况且,在他的家人眼里,他还为自己捅伤了他的弟弟。
她咬着嘴唇,过了几秒才说:“那……你和他们好好解释,不要让他们怪你。”
樊江宁的声音十分温柔,“嗯。”
楚洛却依旧觉得懊恼:“对不起,都是我。如果不是我……”
“糖糖。”樊江宁打断她,“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樊深不会找到你头上去。”
楚洛的心底却升起一点隐约的、模糊的预感,这感觉并不好。
她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来:“你下一句话是不是就要说,觉得耽误了我,以后都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樊江宁失笑:“你脑子都在想些什么?”
她却理直气壮:“电视里都这样演的……我告诉你,樊深这回事和你没半点关系,你不用愧疚,也不用自责。”
樊江宁的语气十分不正经:“我一点都不愧疚,也一点都不自责。”
他这样说,楚洛反倒被他噎了噎,说不出话来。
他叫她:“糖糖。”
“嗯。”
“还记不记得,那天我们砸了陆琛的玻璃,然后出城看星星。”
“记得。”她忍不住有些想笑。
樊江宁的声音温柔,语气里却带了一种奇异的、固执的温柔:“那天晚上真的有星星。”
“嗯?”
他笑了,很温柔的样子,“傻瓜,我们看见的不是飞机,是星星。”
楚洛不理解他为什么对看星星有这么大的执念。
也许是纽约的光污染太严重,他已经有很多年没看过星星了吧。
这样想着,她的声音也温柔起来:“你是不是傻的,看到一颗星星就那么高兴。下次我们去金山岭露营,那里可以看到很多很多星星。”
电话这头,樊江宁捏着那一纸诊断书的手指越攥越紧,用力到指节都隐隐泛白。
“好。”最终他这样回答道。
挂了电话,樊江宁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
他握着电话的手放下,后背抵着墙壁,慢慢地蹲下来。
他的脸埋在膝盖间,过了很久,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不该是这样的。
他等了这么久,又找了这么久,最后终于等来她。
他和她之间,不该这样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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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深这边的判决很快就下来了,原本他父亲那边费了很大的力气,想让这边直接将他遣送回国。
可江家这边的态度异常强硬,半点不让步。
最终樊深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在中国服刑完毕后就遣送回国,终生不得再踏入中国境内。
可楚洛却再也联系不上樊江宁。
他整个人就像是失踪了一般,自上次那一通电话过后,楚洛便再也打不通他的电话。
她不死心,跑到他的家里去找他,可房东却说这里的租户合约还没到期便搬走了,连已经缴了的租金都不要了。
直到这时,楚洛才猛然惊觉:她居然对他一无所知。
一直以来,都是他不知疲倦地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可她却从没有试着主动过哪怕一次。
樊江宁就这样消失在她的生活里,甚至比他来的时候还要令人猝不及防。
楚洛在家里待了一段时间,妈妈知道她最近兴致不高,想要哄她开心,便说:“糖糖,你哥哥下星期就要回来了。我和你爸爸最近也有空,我们一家好久都没出去旅游了,要不就最近好不好?像小时候那样,我和你爸爸带着你们俩兄妹出去玩。”
楚洛想了想,没有拒绝,但还是说:“妈妈,在去旅游之前,我想要去个地方。”
她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选择去了平宁镇上。
去这个地方依旧和从前一样折腾,先从北京坐飞机到省城,从省城坐几个小时火车到市里,再从市里坐大巴到县城,最后再从县城包车去镇上。
楚洛想起他那辆半新不旧的白色雪佛兰,还想起他当初识破自己的身份,为了接近她,却非要假扮什么樊师傅。
现在她终于知道他就是当初的童年玩伴小瓜,可他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楚洛百思不得其解,她不是都已经告诉过他,那件事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他不许因为那件事觉得愧疚、觉得自责么?
她熟门熟路的找到沈茜家里,这天正好是星期天,她到的时候,沈茜正和几个女同学在家门口跳皮筋。
看见是她,沈茜十分惊喜地大喊:“小楚姐姐!”
楚洛知道樊江宁曾经时常到她家来,帮了她家许多。
于是便直截了当的问她:“茜茜,那个樊叔叔,他最近有没有来过你家?”
沈茜一脸懵懂的摇头,“樊叔叔他已经有很久没有来看我了。”
楚洛轻轻点了点头,心中却是酸涩难当,难道她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么?
她摸了摸沈茜的头,轻声说:“姐姐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走到平宁镇口的牌楼处时,楚洛却一下子惊醒,她转身往来时的方向奋力奔跑。
还没走到沈家,远远的,她便听见一个熟悉的男声——
“来来,茜茜你刚才表现很好,今天破例再多给你一块糖……你妈妈问起来别说是我给的!”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