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儿此刻除了感觉幸福之外,脑袋里什么都没有了。只想着青木哥哥可真是个正人君子不愧是自己相中的人。
速速脱了个精光,跨进澡桶坐定,打上巨量沐浴脂膏,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反复搓洗,直到肌肤被搓得红通通又红痛痛,她才肯罢手。这时水已凉,夜更深。
她又三下五除二擦干了身体。跨出桶,才猛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替换的衣服啊。刚才卸下的衣服,她断然不会再穿了,不止不会再穿,而且还必须要扔掉才解气。雁儿扶扶额,立在床榻边上不知道如何是好,早春寒夜的凉意让她哆嗦喘粗气,衣服明日再说罢,抿抿嘴一忽溜就钻入了被窝。
青木哥哥不同于其他男子,当初他全身伤口溃烂蔓延到筋骨导致无法动弹时,她就给他清洗过身子,全身上下每一处她几乎都看到过,虽然当时她是半闭着眼眸给他清理伤口的,但是该看的她还是会透过半闭的眼缝去悄眯眯的瞅一眼。以至于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比较玄妙又随意。但是又并非情侣。
…………
“青木哥哥,你进来罢”
雁儿打了个冷颤。刚夯实好被褥,又突然异样的蹙了眉伸手就往被窝里一顿摸索,再眉头轻舒,居然从被窝里扯出来一截白色的残袖。这是什么?
龙青木轻轻推开门步入,复关好门,当他看到地上横七竖八乱作一团的衣物时,不禁无奈的摇了摇头,无从下脚嘛!俯身捡起雁儿的几件衣物轻飘飘的往青色竹架子上一搭,挥动间,一缕幽香迎面扑来,这香味不似花香清甜果香清新熏香馥郁,是一种奇异的从没有闻过的淡淡的又令人沉醉摄人心魄的香味,视线不由得落到竹架上,……龙青木顿时眉头一蹙,刚才拿在手上的竟是雁儿的桃粉肚兜儿,又突然想到她应该是没有替换衣物的,现下恐怕是赤身裸体在被褥下。雁儿的汹涌澎湃顿时盘踞在龙青木的心头,挥之不去,登时心如捶鼓,全身燥热到面上腾起了汗潮。自己应该早早给她预备好换洗衣物的,却不知怎的就给忘了。
“青木哥哥,你也快睡罢”
雁儿轻唤。
龙青木移步,坐到地铺上。
昏暗的烛光贴心的掩饰了龙青木面上的尴尬之色,让他不至于更窘迫。
雁儿急切的问:“怎么有一截袖子在床榻上?”
龙青木蹙额窘然道:“帮你盖被子时……不小心划破的,所以被卷在被褥里了……不必在意”怕她打破砂锅问到底,只轻轻一笔带过。
雁儿“哦”了一声,突然又像想到了什么更要紧的事情,陡然又问:
“青木哥哥,那日是你救了我,你交给我的是神药阿伽陀,不过被山贼拿了,你后来拿回来了吗?……你当时为什么没告诉我那是神药阿伽陀呢?”
龙青木闻言怔了一下,轻声道:
“嗯,拿了……幸好还算及时,……你如何知道那是阿伽陀的呢?……我当日没与你说清楚,是因为当时我也不知那木匣子是何物,只知道是稀罕宝物!”龙青木努力捋直了舌头。
“喔……我也是那日听肥猪跟山贼献宝,才知道的”雁儿愤然回忆道。
“肥猪?”龙青木面露疑惑。
“就是那个要强娶我的恶徒!”雁儿咬牙切齿!
龙青木心里咯噔一下,转头看向床榻,“……为何……会突然嫁人?”话语迫切焦急。
“我……,说来话长,总归是我不愿意又没办法的,”雁儿微微叹息一声,
“我想听”龙青木斩钉截铁道。
雁儿闻言只觉着青木哥哥如此迫切想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嫁人,这便是关心在乎她的表现,心里乍然一暖,便把事情经过前前后后一五一十都说予他听,从爹爹被人讹骗豪赌到自己为救亲爹走投无路再到如何听到阿珈陀如何被山贼羞辱,事无遗细,并着重描述了自己是如何被迫如何不情愿,并且这个不情愿的原因不止是因为那个人粗鄙丑陋恶心卑鄙无耻这当中更包含了是因为对某人心有所属,所以不甘心嫁做人妇。
龙青木认真倾听着,她父亲的嗜赌成性,那些人的卑劣勾当,通通随着她的诉说一一呈现在他眼前,让他心烧怒火愤懑不平,他一定要让那些欺负她的人付出惨痛代价!当雁儿无比嫌恶的说到肥猪的恶心和山贼的无耻时,龙青木眼底尽是奔腾的杀气,胆敢觊觎他的女人,他势必要让他们不得好死!他也没想到在江湖上神速崛起、区区一年就放倒武林八大高手、并以铁血手腕著称、让人谈虎色变的浮屠门的门徒居然流窜到这僻壤穷乡,难道这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浮屠门的人缘何会认识强娶雁儿的那厮?……
又心道半年不见竟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如果自己在雁儿身边,定不会让她受屈,可是……他能做什么呢?把她带回凌云堡?他虽身为少堡主,但凌云堡少堡主有好几个呢!况且父亲似乎对他也并不格外垂青,每一次派给自己的任务都是极其险峻,任他遍体鳞伤体无完肤也毫不懈怠,说是利刃都从磨砺出,百炼方能成钢,说青木你还有很多不足,须得更加用功,方能将勤补拙之类……
而且最要命的是,父亲对于自己婚事有绝对的主导权,自己妻子人选父亲似乎早就意指慕容世家的二小姐,…………龙青木眉头深锁,面色阴沉,丧气的低着头,止住纷乱的思绪,心下只剩难受和不知无措。不过最后他还是听出了雁儿话里夹带的那个意思。她……她心悦于自己?她的心思他隐隐然是知晓的,每次看向他都是那幽幽依依盈盈秋水的惊鸿瞳眸;冒着狂风骤雨撑着一把残破的油纸伞,只为了让他能按时吃到饭,他还记得当时雨水霏霏顺着她的羽睫和秀美下巴缓缓滴落时,她的脸眸如雨后春荷般楚楚动人,一头名为心动的可爱小麋鹿就这样哒哒哒的一头撞进了龙青木原本紧闭的心扉;当他伤愈立在阳光下热泪盈眶拉起她软软的小手时她那绯红的羞答答的脸眸,他仿佛看到了空气中都漂浮了不计其数的无形粉色泡泡。他知道的。可即便如此,他仍旧不想为情所困。不乱于心,不困于情,方得自在逍遥。这亦是父亲言传身教,望他务必谨记的。
时间像凝固了似的,雁儿窝在被窝里,视线穿过朦胧的烛光幽幽凝视着他,良久,龙青木只说了句
“等我办完手头要事,定帮你料理那些歹人”
雁儿心想就这?又稍等片刻,始终不见他再开口,她终于明白了他似乎并不想对自己的相思之情有所回应。望穿秋水的雁儿煞那间变得黯然伤神起来。
又不忍他如此为难,总不能因为自己当初救过他性命,就强求他爱上自己吧!可雁儿的直觉又悄悄告诉自己龙青木对她跟旁人是不同的。内心隐约又觉得有戏。
怅然的噘噘嘴,感慨道:
“我饮下了毒蕈水……为什么却没有死呢?”她确实十分疑惑。
“毒蕈水?……毒蕈熬的么?”龙青木抬眸呜呼哀哉道。
“呃,……嗯”雁儿中气不足。她想起之前他叮嘱她不要擅自制毒,毒物无情,自己又不通晓药理,只怕个万一不小心洒到手上、眼睛里、脸上之类,到时候大罗神仙都回天乏术。听他说摆弄毒物的人往往自身也身负奇毒。
龙青木一阵胆寒,想说什么却找不到突破口,心里只觉得堵得慌。只记得她说过宁愿死也绝不嫁自己不喜欢的人。看来是自己间接害了她。
他黯然垂眸,只静静凝视着自己略显无措的手,若有所思。
雁儿又白目的问:
“为什么我没死?我亲眼见过山羊误食了这种白底带紫色花纹的蕈子,一会就满身的烂疮死掉了哩”说到烂疮时的语气竟然带着几丝兴奋。
龙青木心一突,疾言厉色道:
“雁儿,你当真对自己如此狠心”
雁儿被龙青木突如其来的发难,给猛的吓了一跳,她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片刻,待确认自己并没有听错后,雁儿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瞥向龙青木,他在说自己狠心,他居然说自己狠心?
瞬间怒火中烧道:
“我……什么叫狠心?……谁又不怕死呢?哪个姑娘愿意遍体鳞疮呢?如果不是情非得已谁愿意受那样的折磨呢?……难不成青木哥哥,是希望我随便跟个鸡鸣狗盗之徒了此一生?或是就该屈服于草寇土匪淫威苟且偷生吗?”雁儿越说越觉得委屈,这青木哥哥居然说自己狠心,他一点都不理解自己,鼻子越来越酸,一眨眼功夫眼泪便决了提,泪如雨下,自己难道还做错了不成?难道就应该认命去让肥男强娶,让那山贼强暴才叫做不狠心?
龙青木听到哭声身子一僵,赶紧起来奔到床榻边上去瞧她,只见她身子盖着被褥,手紧紧扯住被角抵着下巴,哭的花枝乱颤我见犹怜,泪珠啪啪的往下掉。龙青木急得赶紧解释
“雁儿,你误会我了,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只是不希望你随便就舍弃了自己的生命,你要知道有命才有希望,命没了,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雁儿闻言,只哭得更厉害了,什么随便舍弃生命,事关女子名节,怎能叫随便舍弃。他当真是不爱自己,才会觉得自己名节毫不重要,如果被轻薄的是他心仪之人,他定不会如此淡然吧!雁儿愈想就愈发悲痛难当,泪如泉涌,连空气中都似乎流动着肉眼可见的悲伤。怆然道
“我知道了,你是希望我被那山贼强暴了去才好,被那肥猪抢娶了去才好”
刺骨的寒意袭卷而来将她团团围住,雁儿又赫然冷声补刀道:
“老虫山那日你来追我,想必也只是因为你的阿伽陀还在我这儿罢!”
龙青木被她哭得心下大乱,正焦头烂额,不知如何是好,就听她气语连珠开门见山一顿狂轰乱炸,龙青木心不由得就是一惊,面色大变。
心想着,这不是越描越黑了吗?他哪里说了什么要让她被什么人强暴强娶啊,根本没有!他只是想告诉她,在名节和生命无法共存的危急时刻,要选择生命,即使失去了名节,只要有命在,就有翻盘报仇和重燃希望的机会。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句话是父亲告诉他的。
当日自己前来追她,一来确是因为阿伽陀,此物必须得带回去复命。二来,也是因为雁儿,他当然不会甘心放手眼看他另嫁作他人妇。倘若没有阿伽陀,那这个可人儿早就因为服毒自戕而一命呜呼了。自己必定追悔莫及,哪里还能和她在这交谈得难分难解呢?
她生得楚楚动人我见犹怜,是个男人都会动心垂涎,这是既定事实。他当然绝不希望任何人染指她,谁轻薄了她,他绝对会将那人大卸八块剥皮抽筋,他在乎名节,但是他更在乎她是否平安。当然他也绝对会拼尽全力去保护她,不会让她给任何人轻薄。只是他现在的处境还不允许将她留在身边啊!他不能!而此时可人儿还是一副无视自己性命的任性模样!仿佛下一次自己不在身边时再意外被人轻薄,她还会选择一了百了来解脱。这可如何是好,难道要将她时刻栓在自己裤腰带上,带着她深入龙潭虎穴冲锋陷阵然后也让她九死一生?不说仇敌如林,单父亲这关就无论如何过不去!以父亲雷霆手段,绝对会毫不留情把可人儿除掉以来维持他做父亲的尊严。
还是……还是将她藏匿起来,不让任何男人有觊觎她的机会?
龙青木焦头烂额,各种面的思绪缠绕成结,乱作一团。
他只知道他唯一指望的是,待自己九转功成之际,将这可人儿带在身边如胶似漆永不分离。可在这之前,也得先有命啊!
龙青木见雁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到紧咬着被褥边角的脸上青筋暴起,被窝也剧烈抖动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厥过去。
再这么哭眼睛还要不要了。想靠近去安抚她,却又因找不到切入点导致无从下手,手只能胡乱的停顿在空气中,他心急如焚,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只想着不好好解释清楚,她真能把自己眼睛给活活哭瞎,用力叹了口气,语重心长情真意切道:
“雁儿,你别哭了,我会尽力护你周全,但是在我顾及不到的范围内,你如果身陷囹圄,一定要等着我前来相救,而不是还没等到我你就先舍弃了自己性命。”
他只能解释这么多,其他的他不想多说,自己当日确是为了她而来,但是他不想告诉她,只盼她不要再无理取闹才好。
雁儿现下哭得正忘我,哪里听得进他的废话,她根本不明白他为何就不能直截了当的同她说,他那日就是为了她一人而来,而不是因为阿伽陀,并且他再也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人的觊觎和伤害,他会……他会把她永远带在身边朝夕相处。甚至……她期盼着她的劫后余生能让他有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能让他重新审视自己的内心,顿悟自己在他心里的重要性,从而承诺娶了她。可是……一切的一切都跟她想象的大相径庭,他……根本就不爱自己!
这样自轻自贱的想着,又变本加厉的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龙青木已然崩溃,头痛欲裂。
他言辞恳切的同她讲道理,她却执意去纠结自己当日是为何而去追花轿。
果然,父亲说得没错,女人都是麻烦!不如把心思花在运筹登高求索武学上来得实际。
摆摆手,
“雁儿,你勿要再无理取闹了,夜已深,什么事明日再说”
说罢,径直坐到地铺上兀自扼腕长叹,双眼空洞愁眉深锁着轻轻摇了摇头,不再理会雁儿,更不愿意再多费唇舌。还是让她自己去想通吧!自己只会越描越黑。拉过被褥背对着床榻方向侧身而躺,闭目养神,内心却是愁肠百转。
雁儿越是往悲伤里钻,就越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不管自己再怎么变换着花样变换着音调去哭嚎,青木哥哥都置若罔闻。
就这样不知道死哭了多久,直到哭不动,青木哥哥不哄她,她也没有哭的动力了。
可是这心里真是肝肠寸断啊,他不哄她,任由自己不住哭泣,可真是铁石心肠!将自己和盘托出的心撕得是鲜血淋淋,拼都拼不起来。他当真是不爱自己!他……他本来就不爱自己的啊!雁儿脑子轰的一下,猛的被这个事实给吓到了。原来他关心她、对她好不过就是因为自己曾经救过他的性命而对她报恩而已!她其实内心里一直有数,可就是因着自己的错觉,才让自己不死心的产生了梦幻泡影。如今就连这最后的泡影也都覆灭了。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追寻,一曲一场叹,一生为一人。
看来一切都是自己痴心妄想!纵神女有心,奈何襄王无意!终究是痴心错付罢。
夜凉如水,孤枕难眠,辗转反侧。
雁儿默默在心里起誓:
我,林鸿雁,再也不要一厢情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