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够看见自己的睡眠,用心神来看。我原本看梦的心灵,在黑色的眼睫毛与眼皮敷上金色的光质后,我人间的心灵完全被屏蔽了,夜间的心神却被彻底开启。我已经不需要公主的帮助,仅凭我的意志就可以让飘忽的光质敷在我的睫毛与眼皮上。
睡在木鱼瀑布畔,我希望人间的梦能够重新找到我。它一定有太多的话要说了,殊不知我却在它的**中。不知是我迷失了还是它迷失了,我始终没有等到梦中的我。所以,我只有看看自己在仙境入眠后自身发生的一切。
我是一头神牛,以人的模样融进了人间。当我看见入眠后的自己的金牛体态后,我这样想。如果我始终以神牛的身份出现,又怎能了解人间的美好呢,自然也不会体验到火的神性。我以人的身子去入睡,睡眠后却是金牛的体态。从金牛的鼻孔喷出的鼻息如一缕仙气捉弄着山谷中黯然的光质。水中的动物一动不动沉睡在岸边的浅水区。
我的鼻息捉住了好大一团光质,将它们凝合,使木鱼瀑布的山谷格外耀眼。吸引了飞行的白鼠与黑鼠。它们各自脚下的白羽上堆放着昆虫蜕下的轻盈的壳。鼠朋友用这些壳来捉取空中的光质,当一个壳被光质填充满后,这个壳重新有了生命,它们成为仙境的萤火虫。
可想而知,我的鼻息凝聚在空中的光质对它们有多大的吸引力。它们飞到像一朵云的鼻息前,抓取满把满把的光质灌进各种昆虫的壳中,然后一一将它们放飞。随着金牛鼻息不断涌出,凝聚的光质在鼻息的喷涌下不断上升。我看见鼠朋友指手画脚地说着什么,却听不见,原来睡眠的我进入了无声世界。但是现实中的它们为什么就没有关注与鼻息相连的瀑布旁的金牛呢。
翌日醒来,我依然是人形的我,在我的身上看不见丝毫金牛的痕迹。通过自己的意志也变不成金牛。当我询问黑鼠昨夜的收获时,它吃惊于我居然知晓了它昨夜的梦。我只是它梦中一头酣睡的金牛。而它又岂能左右自己的梦。
我终于在木鱼瀑布的水中摸到了那条迟钝的白鱼。它从我手中一滑,落在岸上的泥土中,一棵干枯的树木长了出来,干枯的树木上挂满了鱼形枯叶。每片枯叶上都是踏雪的指纹。曾几何时,我与踏雪在指尖相处的一刹那,我的指纹便熟悉了踏雪的指纹,将它铭刻在心田。我摩挲着这熟悉的指纹,只见踏雪身上所有的纹路由指纹扩展开来,美人肌肤的纹理与我的指纹摩擦着,使我的脑海一片空白,全身酥软。我抚摸着美人肌肤的纹理,感触着曾经的缠绵,体味爱的自我。被留在远处的世界又回到了我的身体中。
可是,它突然在我神迷的感觉中消失了,变成我手中的一条白鱼,木质的白鱼。接着我听见公主的呼唤。原来,美人鱼不愿让自己的神迹被公主看到。
公主的那一声呼唤让我感觉到了饥饿,也许是我重新感觉到爱人肌肤的纹理后,自己的饥饿复活了。我嗅着草叶上仙尘的气味。
“给你,哥哥。”飞来的公主天真地递给我一棵奇怪的草儿,它开着紫色蝶形花。
“这是什么植物?”我问。
“哥哥要为它起个名字吗。它是暂宿在仙境,使哥哥的心眼焕然一新的草儿,就叫它紫花苜蓿吧。”公主说。
我吞下紫花苜蓿后,变成了自己看到的神奇金牛。公主坐在牛背上,我享受这种驮着她的惬意。
如果不是这头真正说人话的金牛,人类又怎能彻底了解牛眼中的世界呢。
哦,人类称呼老虎为森林之王。它是最凶猛的捕食者吗?也许吧。看看那只白虎,仙境中的仙灵,这只食草的老虎。它的气力在野牛面前多么逊色呀。它的皮肉也没有野牛的坚韧。它的块头更不敢拉出来与野牛比了。它的命数自然也没有野牛的长,谁让它们是捕食者呢。确实,动物中再也看不见像我们野牛这么逍遥的动物了。因为我们喜欢团结,也不得不团结,只有团结了,父辈才能带好下一代,确保它们安然长大。草原上那些成群结队的捕食者总是觊觎我们牛犊子的生命,它们在我们强壮的身躯面前总会却步。我们也只有看见它们的动向对牛群造成隐患时,我们这些长着强壮牛角的公牛才会放下悠闲的姿态,抬起警觉的眼睛。五六只草原豺也不是一头成熟公牛的对手,但是往往那些豺群利用我们庞大的身躯不允许持久对抗的劣势,围住一头后,总会挑衅地将我们的气力耗尽,然后一哄而上。所以,很少看见离群的牛的,除非那些老弱的牛儿。
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就是我们与生俱来的脾性。虽然我们骨子里对森林之王不屑一顾,遥远山林中老虎的吼啸又总能引起我们心灵的震颤。即使难得与踞山为王的老虎狭路相逢,我们的牛角对它们有很强烈的威慑力。如果真的碰上虎落平川,我们会选举最犟的公牛与老虎单挑,那牛虎斗的场面可是惊心动魄了。虽然我们难得相遇,谁对谁的实力又是了然于胸的。食草的我们希望有老虎那般锋利有力的爪牙,特别是虎跃。如果我们会虎跃,除了人类,还有什么动物敢掠夺野牛的生命。同样,老虎也希望有我们这么强壮的牛角。任何动物的角力都抵抗不过牛角,更别说谁的角有牛角粗壮。
我们也不屑那些神经兮兮的食草群,像牛羚,角马。好像它们的周围总是危机四伏,有数不尽的虎视眈眈眼睛觊觎着它们的生命。总不能因为自己长得身单力薄,就放弃了生命的厚重吧。确实,为什么我们只喜欢俯首吃草,从不选取那些高高的树叶儿,只有俯首,能够集中我们大大的牛眼的视觉,使我们进入思考的境界。当然,俯首这个姿势,也有利于牛角的防御。
我们不得不佩服生命的创造者的伟大,就拿我们自身来说吧。我们吃的是草,却产出无与伦比的牛肉与牛皮。看看那些两条腿的人类,我们的牛肉在他们身上产生多么持久的力量,我们的牛皮经过他们创造后,发出多么浑厚响彻的声音;振奋人心的声音鼓舞着他们的力量。所以他们的生活离不开我们。当然,我们在他们面前继续保持着憨厚。谁让他们是牛眼中最为神奇的动物呢。重要的是,他们从不像其它捕食者那样,专门觊觎我们的牛犊子;他们恰恰相反,他们只选择我们中最犟的,这才是有血性的动物。人类想驾驭我们,让我们完全听他们的话,呿,他们也太拿我们的力气当回事,拿我们的憨厚不当回事了。初生牛犊都不怕虎,我们这些吃了好几个四季的草儿的成熟牛儿怎会保守到连自己的自由都丢了。跟了人类,我们与生俱来的牛角有什么用,我们的悠闲日子在哪里,我们的清净在哪里,我们反抗捕食者的激情在哪里。吃着牛肉,喝着牛骨汤的神奇人类呀,你们也太能拿我们做文章(记载)了。
我们骨子里是牛气哄哄的,我们血肉里是犟的,所以,我们的眼睛对任何动物满是不屑,我们的举动总是不慌不忙,憨态可嘉。除非你是天上飞的鸟类。我们时刻欢迎它们落在我们身上,捕食烦扰我们的苍蝇与虫子。鸟儿吃饱了,我们也卧在地上悠然反刍,这时我们惬然沉迷鸟儿的歌声。有背上的鸟儿做警卫,我们的身体彻底放松。鸟儿在我们背上走动,为我们梳理牛毛。所以,人类你们也应该像鸟儿学习,才能套出犟牛的气力。不过,我们自从看到人类的行径,我们认识了造物主的神奇。人是一种变幻身上皮毛的动物,有时候我困惑人类身上的皮毛到底是什么动物。我的同伴却认为人类是没有羽毛的动物,至多他们头顶的长长黑毛是他们自身长出来的。但是在我这头牛眼中,造物主怎么会创造出无毛的捕食者呢,何况它们捕猎最有实力的食草者。到底人类长有什么皮毛,除非让我看见他们在水中洗浴,动物往往通过洗浴来祛除身上积累的风尘,所以,沐浴水中的人是玄虚不了我的牛眼的。
凶牙恶爪的捕食者,它们为什么就依赖上了肉食品呢。甘冒丧命的危险夺取食草者的生命,我们的肉真得有那么可口吗?尝尝草儿的味道吧。像我们这样吞下草儿,然后悠闲地反刍着。通过反刍,内心可以完全沉溺在草儿的可口滋味中,腹中的每一个器官完全成为草儿的滋味。这是最高的胃口享受。所以,千万不要成为肉食者。如果你们天生像我们离不开草儿一样离不开血肉,你们应该学学人类的捕食技巧。别逼我们,为了护犊子,我们会全力自卫的;捕食者们,正是因为你们的逼迫我们也成为杀戮者。所以,如果你们真得离不开牛肉,还是像人类那样捕获我们吧。
然而我所看到的是,食草者的日子是最为悠闲的;食草者的群体是最为庞大的。有角动物的样子是最为威风的;有角动物的群体是最为和谐的。我们的脚也是最为踏实,因为我们不用为了捕食而蹑手蹑脚,潜伏游击。追逐着捕食,应该是一个伤害自身的过程吧,不然捕食者为何总是短命的。还是学学安详的我们,别看我们没有凶牙恶爪,我们的牛脾气是蛮犟的。
几乎所有的捕食者佩服我们的牛气。殊不知,如果没有牛鼻子这种别具造型的喘气孔,我们角力起来怎么能够舒心顺气。为了在角力中获得最多的新鲜空气,我们的鼻孔分别朝向两方,这样的好处是,一个鼻孔排出的废气不会被另一个鼻孔吸收。想必你们已经了然,牛鼻子是为了粗壮的牛角而这样造型的。当我们开始牴抗的时候,首先受到保护的是我们自身的牛鼻子。有了牛角的保护,任何捕食者也伤害不了牛鼻子。我们的致命处在脖子下,我们最为软弱的地方却是牛鼻子。
就说小小的牛蝇吧。如果没有厚重的牛气,坚韧的牛皮,不屑一切的犟劲,小小的牛蝇就烦死我们了。
面对大自然,我们有过这样的困惑:同样一片草地,绽放着同样灿烂的花朵,为何长在牛粪上的草儿绽放的花朵比没有受到牛粪滋润的草儿要高大呢。同样是食草者的粪便,为何牛粪滋润的草场最为茂盛呢。身为牛粪的创造者,我们却会迷失牛粪的奥秘。只能说,牛粪是最有气力的粪类。不然,为何吃着牛粪的屎壳郎长得最为肥胖。犟牛们感谢插在牛粪上的鲜花,没有你们其它的粪便不会自卑,其它食草动物的粪便会污染野牛的草场。犟牛们也感谢垂涎牛粪的屎壳郎,你们使牛粪成为滚动的产品,从而滋养更多的草儿,是你们将牛粪贮藏。
你们也许不知道,黑夜在我们牛眼中并不是黑,只是没有阳光。觊觎牛犊的捕食者威胁着我们的深睡眠。
虽然食草者不明白大地上为何到处都是植物,我们还是认为,植物不单单是为食草者而生的。它们的树荫就可以为我们抵挡烈日。它们在寒冷与温暖中的枯荣,也许与我们冬天长毛夏天退毛有着同样的生理需要吧。我们喜欢金秋风吹草低头的大背景所带来的壮观,即使捕食者往往倚仗着艾艾草儿向我们匍匐前进。金色的天地,我们黑色的或金黄的身躯组成的望不到边际的群体,发出此起彼伏的哞哞声。天气太干燥了,我们只有通过呼叫呼出体内的水汽来滋润眼下的空气。因为秋天的金色大背景,所以秋天是最为神圣的季节。
我们也期待着冬天。我们在期待中进行迁徙。在雪下寻觅着冬天的绿色。有的牛群会像瘦小的食草者一样进入山谷,寻求冬天的温饱。我是不乐意的,身体强壮的牛群是不适合穿行陡峭山林,何况山林中有更多的猛兽。雪花使干枯的秋天湿润下来,这样冬天就来临了。让所有的牛儿困惑的是,雪为什么充满水性,还是雪原本就是水开的花朵。但是地上的水只会结成冰呀,更深了也只是霜。
春天来了,大地回暖,草儿越来越丰富,这是产仔的季节。我们不得不思索,是生命的本能推动我们一代代以食草者的样子生息繁衍吗?我们的生命是一个感觉的过程。现实与思想往往相拮抗。我随着群体,重新盘踞稀树草原。
夏天的水草丰美,使我感触生命的无聊。聊以**的是,我们是最为勇猛的食草者。一切又热闹了。我等待着人类的到来,想一睹他们的变化。看到他们,犟牛儿总会有一种生命的满足。
我们中很少有不经历死亡的痛苦而走失生命的。我们随着庞大的集团威风一辈子,当我们老了,随不上群了。这是我们才有幸体会生命的孤寂与无助。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会碰上捕食者,在与它们的搏斗中体面地死去,期间是肉体撕心裂肺的疼痛。最为幸运的老牛是碰上捕猎的人类。
诚然,在我们野牛家族中,能够见到人类的微乎其微。人类用他们手中锋利的棍棒,带给我们飞来横祸。从那一刻开始,人类就是我们心中最为神圣的动物,他是犟牛的传说。他们有着最为唯美的身姿,别具一格的长相,神奇的举动。原以为草原鼠是灵动的,岂料人类更为灵动。看到他们,我们的犟也显得太过臃肿憨笨了。论力量,没有动物能够牴抗过犟牛;论灵动,谁又不艳羡人类呢,特别是他们的前肢。我们是滚动的磐石,他们是思考的流水。如果我们深陷泥潭,一定是等待他们的带动。
不管你是什么动物,如果你遇上了我们,满足远观的视觉享受。如果你是食草者,我们当你是一棵树,你万不要挑逗我们的牛犊;如果你是小动物,我们当你是牛粪,你要小心我们的牛蹄;如果你是捕食者,一定要成群结伴捕猎我;如果你是鸟儿,我们的脊背是你的栖息地;如果你是牛蝇,小心我们的鸟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