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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见到母亲(1 / 1)

森林呼唤冥冥中的我们,我们重新放眼森林,追寻人类的足迹缩影。因为我说过,我们是神,是天地之后生灵界最高的神灵,是驾驭霞衣的华夏芙蓉。因此我们在无形的实实在在的光辉中,洞观我们的天下。

蛮牛的体形再次充实了。他跟守护的妇女们一样将头发编成三缕发辫,分别盘在脑后,用打磨的骨环各自套住,最后插上鱼骨簪。他们脑后的骨环上钻的空里栓着一串串猛兽的牙齿或指甲最为装饰。与白色的骨质同样耀目的是人们乌发间的青铜牌,每个圆牌上铭刻着各自的姓名。

盛夏里,进入森林的妇女或背着草篓,或背着皮囊。她们遇上果实采集果实,遇上提炼颜料的草儿刨取草根。总之草篓与皮囊只允许装载植物的产品。

蛮牛警觉地观望四周,或凝神倾听。当他俯身刨取一根草儿时,突然整个身躯都凝固了。来自远方的超声波撕裂着他的心肺。

“婶婶们听见了吗?”蛮牛站起身神情凝重地问。

妇女的欢声笑语嘎然而止,每个人都直起身抖动着耳廓分析引起蛮牛警惕的声响。

她们望着蛮牛,蛮牛说道:“森林之王的怒吼,这是攻击时才发出的声音,里面夹杂着震慑周遭生灵心灵的超声波。是伟大的精神发出的无畏的吼啸,它用声音为自己创造出和谐的光辉。糟了!牛皮鼓敲起来了。是我们人类遭到森林之王攻击了。”

妇女们从背后的草篓或皮囊中抽出短矛攥在手中,有序地向村庄跑去。

确实是杏梅村的捕猎者遭到森林之王攻击了。蛮牛与妇女们进入村庄时已经望见围拢在最低广场上的人们。每个人的心都揪得紧紧的,整整有六十个四季没有与森林之王狭路相逢了。其实很久以来森林之王是不攻击人类的,当捕猎队进入它的视力范围时,它也只是吼啸出令方圆三万尺的空气闻之震颤的和谐之音,这其中没有领人类为之心碎腿软的超声波。捕猎队循着声音的爆发地会躲开它们。为什么六十个四季后有一只成熟的森林之王会违逆家族与人类以各自的声音达成的互相尊重的共识呢。并且它在攻击人类时发出了只有在与同类一决高低时的超声波。这些想法在蛮牛脑海中翻滚着。

人们看到他来了为他让开一条道。蛮牛没有看到人们滚动着的无声泪水。他眼中只有躺在木台上的同伴的伤口。那人的右小腿已经被森林之王夺去了。包裹撕断处的皮毛完全被鲜血浸染,鲜血滴个不停。缠绕蛮牛意识中的是这个人已经失去了过去所有的生活,也就是说这个人永久性失忆了。因为他流血过多。

血肉糊糊惨不忍睹。蛮牛耳中回荡着几只站在木台上伤者身旁的鼠朋友的哭啼。他左手抓住撕断处的光滑皮肤,伸展右手,一股温暖的金色气流从手心喷出洒在血肉糊糊的断口。只见在他右手掌的转动下,断口周边的皮肤向中间的骨质围拢,直到不见一滴血,所有的皮肤一合拢,蛮牛的左手就感触到鲜血在痊愈后的皮肤下的流动。这个人血肉糊糊的断口转瞬间就被蛮牛体内的仙气治愈了,但是他失去了右小腿。

几只鼠朋友停止了哭啼,与人们一同静静等待着昏迷的伤者的苏醒。这时蛮牛才看到受伤的是自己的父亲。

“父亲!”蛮牛叫道。

“你是谁?”患者一骨碌坐起来,“你们怎么都看着我?”说着他的眼光落在蛮牛触摸着他的右腿上。“我是谁,我失忆了吗?我失忆了,脑海里一幅画面也没有!”

“我们是你的黑朋友,难道夏朋友连我们的名字也流失了吗?”几个老鼠说道。

蛮牛的哥哥上前扶起父亲,“我们是你的儿子,父亲,你被森林之王攻击了。”

失去了右小腿,他甚至不能像小孩一样攀上村庄的云杉树看日出了。我们看到每天东方出现鱼肚白时,他都会拄着拐杖在儿子们的陪同下登到村庄之巅的甘泉树下,望着东方,等待着红日从光辉明朗的空际溢出生机盎然闪烁欢快的光芒。日出后,人们开始各自一天的创造,他依然矗立直视太阳,直到光芒刺眼。

每一天,他都从村庄记载或图画中寻找自己曾经生活的人类家园。晚上听着家人或同伴讲述他的过去,或者从鼠朋友的故事中神往自己的过去。反反复复,他看了多少遍听了多少遍,鼠朋友的一个故事讲了多少遍,谁也不记得了。

有一点他是再也不能复原了,那便是怎样收养了仙风道骨的蛮牛。

蛮牛看到父亲反复地翻阅村庄在皮革上的记载,与一遍遍欣赏在皮革上的图画,以及反复问人们一些过去的事情,或让鼠朋友讲同一个故事。蛮牛清楚,父亲思念曾经的生活,享受积累了五十个四季的记忆,父亲舍不得那些记忆。那些记忆点点滴滴地积累为他心中搏动的鲜血。

几天以后,蛮牛看到父亲依然站在村庄的路口等待着回归的捕猎队,他心中对父亲几天的行为感觉怪怪的,不知父亲心中放不下什么,好像他的失血造成了内心的胆怯。吃过晚饭父亲让兄弟两召集杏梅村的所有人到窑洞前的广场上。

父亲坐在广场中央的石台上,所有人与他面对面坐在下面。蛮牛看到,父亲已经梳洗一新,只穿了件裤头。

“昨夜久违的梦与我邂逅了。它对我昭示我的生命将在今天入夜后升华。”

“啊!”所有人吃惊着,梦会向人昭示死亡吗。据鼠类说,也只有在最后一个鼠王身上发生过。

“我所说的升华就是无须用柴垛将我的肉身火化,无须为我盖上遮羞的那块皮革。神的火会接受它的。”夏朋友说着望了望弯弯的新月。“死亡是没有遗憾的,但是你们的夏朋友有遗憾!”

“啊!夏朋友怎么能够这样藐视死亡呢?”人们说。

“不,我不是胆小如耗子。我确实是有遗憾的,并不是对于死亡。人们的死亡是神的选择,生命又岂能左右,更无须左右。只是蛮牛的身世将不能由我亲口告诉他了。”夏朋友望着儿子。“希望我的灵魂升华后,朋友们将我的骨灰洒在村庄的果园中,让它在那里回归土壤。感谢与朋友们一起走过的日子,感谢生命赋予我的美好生灵界,感谢人类智慧带来的创造,感谢伟大的生殖繁育。”

人们静静地听着夏朋友的遗言,默默地流泪。他们看到,夏朋友脊背后面一直垂到股沟的乌黑粗重发辫随着他的激烈言语翘了起来,一直高高矗立头顶,突然发根变为白色,从发根开始急剧向发梢蔓延,随着白色吞没乌发的本色,发辫开始散开。当每一根乌发都成为白发时,矗立在头顶的发辫撒落在脑后,耷拉在肩膀上,雪白一片。

“我感觉体内蕴藏的神性(鹤顶红)要爆发了。”夏朋友对自己乌发的神动仿佛毫无察觉。他说完这一句,便闭上双眸。

月光下,人们清晰地看到,夏朋友的肌肤变幻成一片片发黄的枯叶从每一寸肌肤上剥离,向上飘升兀自燃烧,如飘升的火焰,无烟无味。它就这样燃烧着,仿佛肉体是一个空洞的能量之源,释放出绵绵不尽的火焰。

一声自然界从未听过的清脆鸟鸣从空际传来。啊!多么巨大的一只白色鸟儿呀,它黑色的细长双腿,通体羽毛单单脖颈处是黑色的,细长的喙,头顶的双眼正上方拖着一块突兀的红色物质。它飞过人们的头顶,在石台的火焰上空悬着,变化为一个从脖颈到脚都被羽毛包裹的乌发老者。

“夏朋友神仙接你来了。”人们说。

“我是丹顶鹤。为了我的影子成熟而来。”仙鹤说。只见在月光映照下,老者面前,火焰正上方的一块如黑烟的物质站立起来,变化成一个女性。一根巨大的洁白羽毛包裹着她的胸部,三根巨大的羽毛为她下体遮羞。无疑他们能够凌空而走。

“啊母亲!”蛮牛兄弟两看到头顶的女性说。

“啊夏夫人?”人们不由吃惊了,语气中满是对自己眼睛的怀疑。

“母亲!”蛮牛脑后的发辫动了动,他分明看见从仙女洁白的皮肤中接连飞出五只色彩鲜明的单色蝴蝶来。蛮牛发辫中的白色蝴蝶也飞了出来,与五只有色蝴蝶在空中叠加为一只绚烂的彩蝶。彩蝶环绕着火焰飞舞,好像要洞烛火焰下燃烧着的肉体的面貌。

“你是我们的母亲。”兄弟两异口同声。

“不,我们是仙鹤,我是它的影子,我们是形影不离的仙鹤。”仙女说。

“你是我们的母亲,仙蝶就是证明。”蛮牛说。

仙女伸展右臂,彩蝶飞到她的指尖,她对彩蝶说,“你怎么不开口了呢?”

无言的彩蝶从仙女指尖飞起,栖息在仙女右边的眼角眉梢处,色彩鲜明,仿佛人间新婚者在肌肤上的彩绘。

“你不是影子,影子是灰色的,是贴着物体的,而你是实实在在的动物。你能够变化,如果你是丹顶鹤的影子,为何你是女性?”蛮牛狡辩。

“我确实是他的影子,难道神仙像鸟儿一样说谎吗。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神仙的影子永远迎合形体的心灵需要和缺失。告诉你吧,我们没有成熟,将来蛮牛在仙境遇上我们时,会看到我们脑后拥有了光环,那时蛮牛再也分辨不出我们是什么性别,成熟的我们是一只鸟儿,叫鹏。”仙女说。

“那你还来干什么?”蛮牛不满地说,像是自言自语。

“为我为人时的灵魂找回它的记忆。这样它与你父亲的灵魂都可得到安息。因为月亮拒绝我为人时的灵魂与你父亲的灵魂。这对灵魂要再续他两在人间没有终了的爱情。你父亲的灵魂就是我为人时的记忆。他是我为人时灵魂的一切。这两个灵魂不邂逅,对成熟的灵魂都是彼此永无止尽的折磨。因为月亮拒绝它两,天堂之门又不向它两打开。月亮的拒绝与天堂的坚守都有它们的道理:为了两个灵魂的牵手,让它们在超神的境界再续它们的一世情缘。”

仙女说完,右手食指对着彩蝶所在的眼角眉梢。彩蝶在她食指的指挥下从栖息处飞起,一缕紫色气体尾随着彩蝶从仙女的眼角眉梢涌出,飞向火焰。

彩蝶带着那缕紫气投身火焰,火焰猛烈向上跳跃一番熄灭了。一掬黑色的骨灰在石台上。仙鹤融为一体后也消失在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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