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源酒家这一处如今正是热闹的时候,有那早起的便是早饭也在聚源酒家打发了。
聚源酒家早起的有那几样小吃,到了天冷的时候又添了一样糖炒栗子,黄丫头有备而来,身上也带着几钱散碎银子,她要了一盘糖炒栗子,只坐在二楼慢腾腾的吃着。
茶水自然也是有的,就在个紫砂茶壶里蓄着,黄丫头时不时的总要看向外头,从她的身边看过去,正能瞧见聚源酒家门前的情形。
门前人来人往,她仔细瞧着,只看那来往的有身姿窈窕的小娘子,也有好些她之前没有瞧见过的花样。
黄丫头坐在这一处,只觉得许久恍若隔世,这一处聚源酒家,先前也来过一回,这会子想起来,仿佛是好些年前的事情了。
外头的店小二热络的招揽着客人,黄丫头手上使力,那手上的冻疮登时渗出黄水来。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只随手掏出帕子,随手擦了擦,一双眼睛始终在外头的街坊间。
这人群之中,人似流水,来来往往,她定定瞧着,突地站起身来,只瞪着眼睛看向那熟悉的身影。
街坊之中人来人往,寻常之人便似那凡桃俗李,偏这人极为注目,在众人之中,头一个就能瞧见他,只因为他穿着件儿碧青色的衣裳。
冬日里,好些人的衣裳都是暗色衣裳,偏他似是春日里绿油油的韭菜一般,瞧起来甚是注目。
窗开半扇,黄丫头扶着窗户,身子探出窗外,只张了张口,待要张口去唤穿云,却开不了口。
穿云在人群之中,手上拿着一把折扇,今日天气正好,他“哗啦”一声打开折扇,引得身旁的小娘子红了脸。
那小娘子年岁不大,也不过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她早就瞧见穿云了,此番看那穿云打开了折扇,只觉得这世间怎会有这般潇洒英伦的郎君。
穿云仿佛帅而不自知,只挥动着折扇,模样很是有几分潇洒。那小娘子不错眼的瞧着,穿云眼角一扫,冲着那小娘子勾嘴一笑。
那小娘子登时红了脸,手上的帕子几乎被拧成了麻花,看到黄丫头的眼里头,心里头便生出一抹说不出的情绪。
人有七情六欲,女子露出半截子白嫩嫩的胳膊,只引得旁人侧目不已,尤其是那些个男人们。
女子似是很是享受这种感觉,越发的搔首弄姿起来,又是甩帕子,又是扭着腰肢,只让人一时的挪不开眼睛去。
街坊间,自有男人,也有女人,也有女子在那首饰铺子里头,首饰铺子里头首饰钗环,也有兼卖胭脂水粉的,老远就能闻过一股子香气。
黄丫头伏在窗上,她微微张着口,只看着穿云经过聚源酒家门口,他经过的时候,甚至顿了一下,他身旁的小丫头又停了下来。
这两人在聚源酒家门口停了下来,那聚源酒家的门口挂着的黑底金漆的招牌。又有个东边儿对外的窗户底下挂着个镶蓝边儿的布幡。
穿云看着那布幡,他若是抬头一眼,便能瞧见那二楼的黄丫头,但他并未抬头,只是看着那布幡出神。
那一旁的小娘子手上绞着帕子,只痴痴的穿云,于是这一处落着阳光的金漆匾额同那东边窗户底下挂着的布幡都成了他人眼中的风景,而她眼中便只有穿云罢了。
这一处三人自成一景,这一处的一景成就了白日里长安城的景致,也有庄子上的景致。
椿丫头丢了首饰匣子,那庄子上几乎被翻了个底朝天,又赶上管事的不在家,于是便越发的闹将起来。
刘婆子今日便是连蒜头也少吃了几个,只因为那椿丫头的事情让她兴奋不已。她串了这屋,串那屋,又到厨房里头转了几圈儿。于是那厨房上上下下的婆子也都知晓了此事,连带着烧火丫头也知晓了此事的前因后果。
庄子就在牛头山脚下,一抬头就能瞧见牛头山的景致,冬日里的牛头山的景致其实并不好瞧。
万物凋零,那牛头山叶落归根,老远儿瞧起来灰蒙蒙的,离得近了,便是无数的早已凋零了的枝桠,夜里头瞧起来就像是鬼怪的影子,若是无星无月的晚上,瞧起来又像是影影绰绰的墨色的青石。
椿儿头发毛哄哄的,身上的袄子挽着一半袖子,露出一截子手腕,她的手腕冻得通红,她红着眼眶,口中念念叨叨的说着那首饰匣子里的物件儿,金灿灿的簪子,还有玉坠子,还有手镯,便是她几年不吃不喝,那也是买不起的。
她提起那黄丫头便恨毒了眼,只口中恨声道:“她若是要跑,便一辈子都莫要回来,如此奴婢就当时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但若是有一日让奴婢瞧见了她……”
“奴婢定要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喝干了她的血……只让她不得好死……永世不能超生……”
椿儿这话说的甚是怨毒,倒是把那一旁劝她的丫头吓了一跳,只结巴着劝了两句,“那黄丫头……没成想……竟是这般的货色……若是奴婢以后瞧见了她……少不得要骂上几句……总叫她抹不开脸去……”
“这便是轻的……”黄丫头接口道:“合该让她一辈子都嫁不出去,只当一辈子的好姑娘……”她顿了下来,又“呸”了一句,“她如今早就不是姑娘家了,只让她一辈子没个男人,便是死了以后也没有送终的……”
椿儿越骂越气,于是声音渐渐高了起来,正被厨房里回来的刘婆子听了个清楚,于是刘婆子撩开帘子进了屋。
“诶呦……椿儿你怎地坐在地上了?”她冲那小丫头斥了一声,“你怎地就眼睁睁的看着?”
“这入了冬了天气凉了,这般坐在地上,那可是要过了凉气的。椿儿你如今年纪还小,还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等过上几年你便要后悔了……”刘婆子说着,只把那椿儿扶了起来,口中又劝道:“你好歹消消气,莫要丢了东西,又气坏了身子。”
“丢了东西”这几个字,又刺痛了椿儿的内心,于是她又叫嚷起来,“那黄丫头合该掉进茅坑里淹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