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扎了一身的刺,加上方才受了惊吓,于是便抹起了眼泪。这酸枣丛中生着五六棵酸枣。每一株上都生着星星点点的酸枣,这一处荒凉,这些酸枣树便结出了许多酸枣。
小厮一面哭着,一面摘了个酸枣搁在了嘴里头,这酸枣不大,也就花生大小,不过吃到嘴里,倒是酸酸甜甜煞是好吃。
小厮吃了几个,便不再哭了,只低头去拔短打上的枣刺。他拔下几个长长的尖刺,便要拽上两个酸枣搁在嘴里头嚼着。
他身上扎了好些枣刺,一时半刻的拔也拔不完,有的枣刺扎的深,进了肉里头,他便吃痛嚎上一声。
如此,他一面拔刺,一面薅枣,又一面干嚎,疼得狠了,他便流下几滴黄豆大的泪珠子。泪珠子滚到脸蛋儿上,一时停了下来,只紧紧的吮着他的脸蛋儿。
他觉得脸皮子发紧,嫌着碍事,于是便用袖子去擦,一个侧头,瞧见那三尺开外的小径上站着方才穿红衣裳的女人。
“你方才可曾瞧见了什么?”红衣女子脑门上黏着个柿子核儿,只神色认真的看着小厮。
小厮为人素来老实,只低着头,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小的方才瞧见树上站着个男人……他像是杀了人了……”
“还有呢?”小郎君逼问道。
“还有树底下站着的大肚子女子……像是那男人的婆娘……”小厮老实道。
“还有呢!”小郎君又逼问道。
“还有就是……就是……”小厮不敢去看小郎君,只垂着眼皮子,口中讷讷道:“方才……小的还瞧见……姑娘你在爬树……”
“爬树?”小郎君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嘲讽之意。
“小的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小厮口中赶忙说道:“姑娘的嗓门儿虽说像是男人……不过小的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呵呵……”小郎君方才熄了的杀人灭口的心思,此番又腾的升了起来,他看了看天色,眼看时辰尚早,杀个人的功夫还是有的,于是只口中冷声道:“你且过来。”
“小的……不过去……”小厮局促的站着,“小的身上有枣刺……怕扎到了姑娘身上……”
“很好!”小郎君冷笑一声,撩起袍子,只纵身跳了过来。他方才站在小径上,离着酸枣丛不过是三尺远的距离。小径地势高,酸枣丛地势低,于是这两处实际上不过是一步之遥的距离。
小郎君纵身一跳,还未落地,便听着“撕拉”一声,那小厮也不敢看,只捂着脸说道:“姑娘的衣裳破了……不过小的什么也没有瞧见……”
小郎君看着破了一道口子的裙摆,这一道口子约莫一尺来长,半尺来宽,几乎从腰间破到了大腿中段儿。
小郎君心中火气,随手给了那小厮一个耳光,“你这狗东西,方才怎地不说?”
“方才小的以为……姑娘瞧见了……”小厮捂着脸,声音透着闷头闷脑。
“你以为小爷瞧见了?”小郎君冷笑一声,又给了小厮一下子。他今日里诸事不顺,如今只把怒火发泄到小厮身上。他扬起胳膊,还要去打,却听到个清越的声音,“贞王爷且放开那孩子。”
小厮这辈子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好听的声音,于是便偷偷从指缝间去看来人。只见那人一身青衣,头发高束,发髻上簪着玉簪,那玉不知什么成色,瞧起来只觉得说不出的好看。
小厮看了玉冠,又去看人,于是那玉冠便再没有瞧上第二眼,这小厮年岁不大,此番瞧见个这般清俊飘逸之人,哪里能挪的开眼睛去。
小厮痴痴的看着,一时忘我,竟然放开了手,只大张着嘴巴,眼巴巴的看着那人。
一旁的小郎君,盯着李诃的目光又羞又愤,有一瞬间,他甚至只当自己不是贞王爷,而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家,一个货真价实又纯纯粹粹的女人,一个纯纯粹粹又无欲无求的女人。
“贞王爷?”李诃清越之声,再次响起。
贞王爷再当不成鸵鸟,只呼出一口气,先是踹了小厮一脚,而后便冷声道:“李公子,如何来了?”
“李公子……”小厮默默的记下了青衣人的名字,只暗地里想着,只愿日后还能瞧见这位模样好看的郎君。
“秋日赏景,谁知贞王爷竟先行一步。”李诃微笑道。
这一抹微笑,成功的刺激了小郎君,小郎君只伸长了胳膊,口中斥道:“你少时便是这般模样,此番还是这般模样。你且等着,总有一日,小爷定要让你难堪!”
小郎君放完了狠话,只拽着那小厮三步两步上了小径,他走得飞快,连个招呼也不打,只留给李诃一个乱蓬蓬又沾着一坨烂柿子的后脑壳。再说,那小厮被薅着后领子,几乎脚不沾地的跟着小郎君下山去了。
这小厮混混沌沌走了一会儿,便挣扎起来,“姑娘且等一等,羊还在山上,若是丢了羊,小的便要挨打。那些人打人打得又快又狠,上次小的屁股都被打烂了。”小郎君理也不理,只顾着下山。
“姑娘好歹行行好……小的是个放羊的……此番丢了羊……如何跟管事的交代……”小厮又鼓起勇气苦苦哀求道,“姑娘就行行好吧……”
小郎君心中烧着一团火,只把那小厮一把推了出去,这山势陡峭,又逢下山,那小厮脚下不稳,只骨碌碌滚了下去,好在山上灌木丛多。那小厮不偏不倚,又滚到了一处酸枣丛中。
小厮嚎叫了几声,便坐起身,仔细的去拽身上的枣刺,如此可谓是旧刺未去,新刺又来。好在此番小厮有了经验,拔刺间倒也没有那般疼了。
再说小郎君听着骨碌声,而后一声干嚎,紧接着周遭便安静了下来,在这诡异的安静之中,他似是听到了蛐蛐儿的声音。
小郎君立住身子,又听前头毫无动静,他骂了两句,也不听着小厮回话,于是便抬腿去瞧,谁知脚下一滑。而后骨碌一声,接着一声干嚎,再接着这一处便安静了下来,诡异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