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中天,也到了用饭的时辰。
酒楼渐渐热闹了起来,一楼的客堂早已没有了空位,便是连二楼的雅间,也能听到丝竹弹唱,推杯换盏的声音。
窗开半扇,不同于酒楼的喧闹,街上的行人渐渐少了。
阳光照的地上的青石板晃得人睁不开眼睛,穿红色澜衫的郎君立在窗前,目光隐晦。
“郎君还不曾说过你的名字?”欢儿姑娘好不容易腾开了口,于是问道。
“你便唤我李公子便罢了。”红衣郎君,头也不回的说道。
“公子原来姓李,李乃大姓,公子莫不是大户人家的公子?”欢儿姑娘心中一喜,趁着李公子背对着自己的功夫,端起酒盏就喝。
“李虽是大姓,我却不过是出身普通人家。”那李公子低声道。
“李公子莫要谦虚了……”欢儿姑娘又吃了一筷子鱼脍,口中方才说道:“普通人家的公子可不会随身带着五两银子。”
“姑娘如何称呼?”李公子转了话题。
“奴家名为欢儿……”欢儿姑娘故作娇羞道。
“人生得意须尽欢,欢儿姑娘好名字。”李公子转过身来,看着欢儿姑娘,目光已与方才不同。
“公子当真这般以为?”欢儿姑娘被李公子看得头昏脑胀,脸颊发烫。
“欢儿姑娘如此貌美,谁人会欺骗姑娘?”李公子反问道。
欢儿姑娘心花怒放,伸手要去摸铜镜,却发觉袖中空空,原来竟是并不曾带着那面铜镜,“郎君莫要拿好话哄奴家……”
欢儿姑娘挺直了身子,目光看向鞋子上的交颈鸳鸯,“奴家听过一句话,便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那么李公子为何要对奴家这么好?”
“姑娘以为呢?”李公子走近欢儿姑娘,俯身看着她。
“奴家哪里知晓……”欢儿姑娘扯了扯衣襟,口中故作矜持道。
“姑娘既然不知……”李公子说话间停顿了一下,只等着欢儿姑娘瞪着眼睛瞧他,他才轻笑道:“姑娘喜欢什么?”
“喜欢什么?”欢儿姑娘吞了口口水,眼巴巴的看着李公子,口中大剌剌的说道:“奴家喜欢首饰钗环,漂亮的衣裳,绣鞋,还有做工精巧的荷包,团扇。”
丝竹之声渐起,琵琶小曲儿,透过雕花的窗棂,轻轻软软的,传了出来。街上行人越发少了。偶尔经过几个,也都是手搭凉棚,匆匆而过。
其中一人,耷拉着肩膀,垂头丧气的穿过东街,拖着腿漫无目的游荡在远处。
午时过后,东街之上,行人又多了起来,有把团扇举过头顶遮挡阳光的小娘子,还有挑着担子的摊贩,还有拿着汗巾的老汉,更有飞奔而去的孩童。
后院树下洒落了一片阳光,打水的木桶就在阳光底下,桶中盛着半桶水,水光荡漾,像是刚被人从深井之中打上来。
张婆子坐在树底下,一手拿着个鞋面儿,另一只手摩挲着头发,穿着青线的针尖儿穿过鞋面,发出轻微的“刺拉”声,于是打破了这午后的宁静,张婆子突然烦躁起来。
她抓起鞋面儿站起身来,在院子里头走来走去,时不时的又要看向后门,有时又去看通过前院的月亮门。
许是张婆子的目光太过炙热,那月亮门果然穿过一人来,张婆子定睛一瞧,竟是吓了一跳。
来人是穿云,却又不像穿云,这才两日不见,穿云竟是变了副模样一般,他垂头丧气,衣摆上染着一大块儿污渍,脚上的鞋子也是蒙着一层灰。
“穿云你这是怎么了?”张婆子面带关切。
穿云垂头丧气进了后院,他直愣愣的走到墙根儿底下,纵身上了墙头,又顺着墙头上了房。
张婆子不知穿云这是在闹哪样,于是仰头冲着房顶喊了一声,“穿云你倒是说话啊,你这模样究竟是怎么了?莫不是遇到打劫的了?”
屋顶上静悄悄的,于是张婆子愈发烦躁,只口中又吆喝道:“穿云你倒是说句话啊,你这样一直闷在心里头也不是个事儿啊?”
“莫不是因为悟空?”张婆子低声嘟囔着,转过脸她又仰着头,高声喊了一句。
“穿云你快些说话啊?”
“还是因为欢儿姑娘?”张婆子再次嘟囔了一声。
“穿云?”张婆子复又仰头喊道,而后又自问自答道:“估摸着是为了那猴儿……”
“按说那悟空平素也没少陪着穿云出门,为何此番竟是突然不见了?莫不是出去玩了?但这城中又有什么好玩的。”张婆子口中嘟囔着,心情倒也平静了下来,于是又坐在树底下,开始绣鞋面儿。
她拿着银针在鞋面儿上戳了两下,突然一拍大腿,口中笃定道:“听闻城外有处道观,那道观后院生着一株桃树,眼看如今桃子还熟了,莫不是悟空摸去了那里?”
张婆子声音不高不低,似是低语,又像是说给人听。
张婆子的鞋面儿绣着只青色的喜鹊,这花样原先觉得太过花哨,此番在日头底下瞧着倒也不错。她趁着天光不错,竟是一鼓作气绣完了喜鹊,待手上青线用完之后,方才揉了揉腿,起了身。
也是凑巧,她方才起身,就瞧见春花从月亮门转了出来,春花耷拉着肩膀,垂头丧气的模样跟方才的穿云一般无二。
“春花,你这是怎么了?”张婆子迎了过去。
“欢儿姑娘可曾回来了?”春花一把拽住张婆子的手,口中急声道。
“欢儿姑娘?”张婆子奇怪道:“你们方才不是一同出门去了?”
“欢儿姑娘不见了……”春花眼眸中的期望,被张婆子这一句话,浇得湿答答的,她无力的说道:“奴婢是同着欢儿姑娘一同出门,之后就在首饰铺门口分开了,奴婢告诉她,让她在首饰铺里等着,谁知道奴家买了糕点回来,就再也找不到欢儿姑娘了。”
“先是丢了猴,如今又丢了人?”张婆子的脸色不由凝重了起来,她口中沉声问道:“春花姑娘莫要着急,这许是欢儿姑娘贪玩,在街上闲逛呢,待罢市之后,她便自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