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下午三点跑到办公室,打字。用WPS王码输入法把《灰色的踌躇》打出来集结成册。用德国专用文件装订机装好。用蓝色软纸做封面。做了三本。
晚上回来买了三块点心,一个红豆批雪糕,都吃完了。这几天特别饿,是想儿子了,情感饥饿了,表现在吃东西上?
星期一上午整理档案。给庄部长打了一份文件,速度快多了。腿出奇地疼,又去换药。
感觉别人看我的眼光又不对了。给唐野墨的诗肯定被陈科长看到了。财务部计算机区域正好对着我的桌子。我感到他用充满了疑惑的眼光在看我。我很简单么?水性杨花么?我但凡有一点也不会因着15天的爱情伤感了九个年头。字字句句的诗意,相信是个人都能看出此中的执着,无奈,痴情和伤感的。纯真的爱情,燃烧在心底。这才是我离婚的真正原因。
他们没人找我谈,只是凭自己的想法臆测,那人生也太简单了,我也太浅薄了吧!
唐野墨打来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去深圳,我说下个星期十月一号。问我为何不讲话,我说见面再讲。
中午两个领导,离婚的事情。
下午(9月29日)
下班去吃饭,另外两个同事去洗手间,我坐在大堂的木椅子上等他们。5:39分,看到大门外顾军长的车滑过来,开得很慢,东张西望,在找我么?我的心疼了起来。
吃过晚饭回到办公室,给胖桔子和兰花花打电话,谈起了唐野墨。她俩都说老天有眼,上帝是公平的。听说我过两天去深圳会他,她俩比我还激动。
骑车回去,早早睡觉。明天去深圳。
早上六点半惊醒。整夜噩梦连连,死亡,装死,被发现又被处死,太可怕了。
七点钟来到广珠公路等去珠海的中巴车。一路上尘土飞扬,走走停停,上客落客,在中山大半车的乘客全都下车,换到前面停着的跟破的一辆车上。我们被卖猪仔了。十点半才晃到了珠海。坐公共汽车到九洲码头,赶上11:20的船。
一共两层,坐在底层。真想坐在二层。一定有不一样的风景吧。
广播里播放着流行歌曲:《飘洋过海来看你》
为你我用了半年的积蓄飘洋过海的来看你
为了这次相聚我连见面时的呼吸都曾反复练习
言语从来没能将我的情意表达千万分之一
为了这个遗憾我在夜里想了又想不肯睡去
记忆它总是慢慢的累积在我心中无法抹去
为了你的承诺我在最绝望的时候都忍着不哭泣
陌生的城市啊熟悉的角落里
也曾彼此安慰也曾相拥叹息不管将会面对什么样的结局
在漫天风沙里望着你远去我竟悲伤得不能自已
多盼能送君千里直到山穷水尽一生和你相依…….
船航行在海上。望着船舷外的船1:40到了蛇口码头,又坐公共汽车去华强北路。等到进到海丹家已经下午3点钟了。
到了深圳海丹家已经是下午3点钟。她刚刚结婚搬了新家。全新的大楼,她住在六楼。
她在六楼的阳台向我招手。老友相见太高兴了。她说:远远的就看到你,还和小时候一样,扭搭扭搭地就走过来了。是吗?我从来不知道我走路的样子这么有特点的?
我们都有多少年没见了。上次还是三年前来深圳找工作的时候。住在长城大厦她父母家。
她刚刚结婚,老公是广东人,高大英俊,象费翔。结婚照有油画效果。
Call唐野墨的BP机,半天才复机,太太刚出门去看新楼盘。我太累了,说明日见,她想今日见。5:30在统建楼他的办公室。
颠簸了一路,灰头土脸的,本来想洗个头呢,来不及了,那就洗下脸吧。拧开水龙头,没水。
“海丹,哪里还有水,拧个湿毛巾也好。”海丹很抱歉:“一点水也没有,刚建好的楼,经常停水,供水不稳定。”
出门之前,海丹把她父母家的钥匙拿给我。我很奇怪:“我今晚住你这儿,咱们好好聊聊。”
“今天你就去我父母家住吧,他们去西安看我爷爷去了,家里没人。”最后四个字她加重了语气。大家心照不宣地笑了一下。
少女时代的好朋友,她对我的心路历程比我还清楚呢。她知道九年的朝思暮想,任我做什么都不为过。
统建楼有四座,一摸一样的。十一放假没有人。找到四号楼的大门,按了门铃。门开了。上到八楼,敲门。唐野墨出现在我的面前。
“小宋,你没变。”
虽然我已经做好了充足的思想准备,我还是愣在了那里。变化太大了。虽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胖,但老,脏,苍桑,胡子拉碴,象个包工头,眼睛陷在肉里,嘴巴突出,还算性感。牙已黑了,抽烟抽的。
天啊,那个渭水岸边向我走来的翩翩美少年,那个倾尽我诗情画意朝思暮想的白马王子,我这么思念他,如果在大街上相遇,我根本就认不出来他。
脑子里闪过了琼瑶的《窗外》。
办公室很小,脏。他问我工作还好吧,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我把信封撕开,给他看诗。他侧转身坐,翻了翻,很激动,抽烟。然后把诗集扔到桌子上。书是从后往前翻看的传统的装帧,掉到桌子上的书正好书名在上:《灰色的踌躇》“灰色”来自九年前他给我的情书上对当时心情的描述,他还记得吗?
我说:“你要带走吗?”
他说:“桌子不是我的。最后一页的后记不必写。”
我拿起诗集,翻到最后一页,果断地撕下来:“没人知道是写给你的了。”我正准备撕碎这张纸。他拿过去,用打火机点着了,他的手在颤抖……
后记:1985年8月7日,在西安南城的大慈恩寺,他低下头爱怜地看着我:“小孩儿,告诉我,爱情是什么?”我答不出来。如今我终于找到了答案:“爱情就是——唐野墨。”
看着这张纸慢慢成为了灰烬,我问道:“有没有看最后一首诗?我已经绝望了。”他翻看:“为什么今年六月份才绝望?”“九年了,该绝望了,就是现在找到你,我也解脱了。”
“小宋,你的文学水平很高。”
“不高,不过是真情实感而已。”他知道我没有考上大学。
我把缺了后记的诗集装进信封里,他递给我胶带纸。我说:“不用,出门就扔进垃圾箱。”
“这么美的东西,好的东西怎么扔了呢?”转身拉开身边靠窗的办公桌的抽屉“这就是我的抽屉吧。”边说边从我手中拿过诗集,扔进抽屉里。
“留着它起码可以起到一个作用,如果给你的太太看,她一定会意识到她是多么的幸运。”
一起走下楼来,在楼后不远处有一家玉田餐厅。请我点菜。
“小宋,问你一个私人问题:结婚了么?”
“结了,又离了。领了一个结婚证,没有做婚礼的主角,没有照结婚照。领了一个离婚证。孩子两岁了。”
“你还有孩子?男孩儿女孩儿?”
“男孩儿。”
“怎么你们都是生男孩儿?”他自言自语,下面一句欲言又止,似乎省略了就他生女孩儿。
“广东适合你,潇洒。你就是这样敢作敢当。”他接着说。
谈禅,谈《周易》。他说在北京读研究生读日子是最快乐读日子,言外之意就是在西安并不是最快乐的。
我很累,睏,脑子不够用。慢慢吃,就怕吃完了分手。
最后一道菜西红柿鸡蛋汤上来。“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饭馆吃饭,吗在西安东大街,你点了一个鹌鹑蛋的清汤,我们吃完了还没有上,你说不要了,就拉着我走了,一毛四分钱呢。”我说。
“小宋,你该忘了我。”他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我看过杂志上说的,这种情况很多,我爱的是我的爱情,并不一定是你。”我这么说他会好受些吧。
吃完饭他买单,谢过他。在马路上走。
我说:“我住长城大厦。”
“早不说,刚才一出来就可以打车。”在路边挡出租,没空车,换地方挡。车来了,我上车,他也上车。我以为他送我,往座位里面挪了挪,头望向窗外,不看他。他坐在我的身边,我感觉到他急促的呼吸。他说:“我等一下先下车,再开500米,你下车。”见我没吭声,他说了三遍。塞给我12块钱。我机械地道谢。
车很快就停在了路口,这里离长城大厦很近,我在这里下也认得路。他说:“其实你在这儿下也可以。”我没反应。他下车,我扭头对他说“再见。”他的眼里再次充满了感情,就象我十八岁生日那天他去看我,我送他上车,公共汽车启动时,从他的眼里看到的一眼。只有在分别的时候,才可看眼中的真情流露,汽车启动,真情只是一闪而过。
去海丹父母家,上到二楼,我用钥匙开不开门。试了两次都不同。我敲开对面邻居家的门,一位青年男子来开门。我说:“我是海丹的同学,今天住在他们家,她父母不在,我打不开门,你能帮我开门吗?”他很友好,两下就把门打开了。
看看挂钟八点多,简单洗了一下,就睡了。
第二天,见到海丹,跟她汇报。她大跌眼镜:“你一个人回我父母家的?八点多就睡了?我以为你昨夜多浪漫呢。”
“面目全非啦。还记得琼瑶的小说《窗外》吗?还记得她和她老师后来见面的情景吗?一摸一样的,变了变了……”在少女时代的好朋友面前,我没有任何隐瞒。
“哼,还问你有没有结婚呢,你离婚还不是因为他,因为自始至终心里都有他的缘故。”海丹也是旁观者清啊。
“这样也好,解脱了。否则,我还不知道作出什么飞蛾扑火的事情呢。”我说。忽然之间意识到,我真正见到他了吗?甚至没有握一下手。
距1985年的中秋节,整整九年了。终于又见到了我朝思暮想的初恋的情人。可我的月亮没有圆。那只是水中月,猴子捞月一场空。
解铃还需系铃人。我送出了诗集,收回了我的心,结束了九年的病态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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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士比亚说过,这个世界没有安排好。爱我的人我不爱,我爱的不爱我,两个人好不容易彼此相爱了,却不得不分开。这位英国的大文豪对爱情总结得很对。人不大,前两种情况我竟然都经历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