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阅,陛下亲印啊。”
陈宇不禁再次念叨了一句,在他深深锁着的眉头里,藏着无限的猜忌与压抑。
程怀默此事有些不解了,在他的印象当中,陈宇从未有这么凝重过。即使是和李二正面硬刚,差点掉头的时候陈宇都不会是这般模样。
“小弟,可有不对?”
“不对倒是没有,怕,就怕是祸事啊!泼天大祸!兄长,你可曾见过太子,或者和太子身边的人近处过?”
陈宇目光灼灼地看向了程怀默,不怪他不小心,实在是最近出现的事情太过诡异。
一开始没有串联起来的时候还好说,但现在一看的话。自己和自己所处的保皇党一派,好像全都在一张大手当中紧紧地攥着。
程怀默听到陈宇的话也吓了一跳,他稍稍沉默了两秒,接着答道:“确有裴氏的人来找过,不过被阿耶乱棍打出去了。阿耶说......”
程怀默小心地跟陈宇使了个眼色,陈宇心领神会地站起身,将刚刚打开的窗子再次合了起来。
“阿耶说,殿下距离陛下还远远不如,与你我也非过命之情谊。他今日可如此对待长孙冲,明日便可以这般压榨于我程陈二氏。所以宁愿不往前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听闻一起的陈宇也不知应该松一口气还是心中紧张了。
拍了拍程怀默的手,陈宇抉择之后,还是决定将心中所想告诉他。不论真假,提前有个防范也是好的。
“如果我预料差不多的话,殿下应该是受到蛊惑了。兄长是这般,我从倭国回来之后,更陷入了很多扑朔迷离的困局。最终就连到了这里,都被人摆了一道。如你所知,在我抵达的前一脚,可以掩护我们后撤的空天军已经完全撤离了益州。小弟估计,空天军和部分地方军队的控制权,应该已经落入殿下之手了。此番你我兄弟二人若能大难不死,还望兄长多加小心。”
说者有心,听者更是眉头一挑!
程怀默强撑起身体,努力地压抑着咳嗽惊讶道:“小弟!你可不要乱说啊!咳咳咳......这,这可是捅破天的事儿!咳咳不行,要告诉阿耶,咳咳告诉秦将军,告诉陛下!”
秦琼的性子大家都了解,即使是陈宇说空天军背叛了,大家也都不会觉着秦琼会听太子的话。
李承乾或许对文官保守派而言是一个好牌,对新贵武将而言,搅屎棍程咬金就已经是最明白的体现了。
见状后的陈宇赶忙压了压程怀默激动如风箱一样的胸膛,担心地对其点了点头。
“兄长放心吧,会说的,但不是现在。现在吐蕃十数万大军围困益州,目的很明确,拔掉剑南道的最后一根刺!他们想要做的,无非就是两点罢了。我们必须坚守城池,相信陛下!”
京中为什么大部分人都觉着陈宇死了呢?
很简单的事情,益州来往京城不论是飞鸽、快马还是水鬼全部断路。尤其是知道陈宇在城内之后,整个外边连一只老鼠都放不出去!
可想而知吐蕃人的想法。
程怀默对此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二人又聊了一会儿家常,陈宇便向外走去。
和他预料的一样,吐蕃人大白天即使是有机会,也没有任何攻击的打算。就连原本用于轰炸的热气球都只是在城内上空极速划过,简单做一个侦查。
对于快速单位的进入,益州还是没办法的。尤其是现在物资短缺,陈宇根本不会放手炮团打蚊子,除非战事吃紧。
无聊地瞥了一眼天空的吐蕃人,陈宇漫步向外走去。现在的他比刚刚要好了很多,内伤大多都是胸腹震荡而来的淤血所致。
休息了一会,陈宇也算恢复些许精力,他能感觉得出来。只要自己不剧烈动作,没有过大的心理波动,应该很快就会好了。
不再多想,高履行是没办法长久管理兵事的。
可再次接手后的陈宇怎么都没有想到,这样的平安无事,居然整整过了两周!
期间虽然炮火袭击过一次城墙,但有了陈宇的火炮团,和有高履行的益州城墙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双方两轮对射,丹增赤烈吓得后退了三里地!
光陈宇的精准打击力度,以及火炮连贯和耐久度,根本不是吐蕃火炮可以比拟的。最关键的是,陈宇就防止炮弹袭击专门在城墙上做了炮楼!
最终的结果就是,唐人的炮弹分批次、分层级地,直接打入了吐蕃大军的关键部位,以及火炮阵地,达到了预想当中的歼灭效果。
而吐蕃人的火炮却只能打在城墙上,或者炮楼加厚的墙壁上。
一场对决下来,唐人一门炮没丢,伤了二十个。吐蕃人死了一千骑兵,连带着丢了二十门火炮和无数炮筒!
“这仗还怎么打?!那陈宇就跟缩头的乌龟一样!针插不入,水泼不进的!热气球又怕他给全打废了!”
这段话是丹增赤烈的原话,他本不是那种激动的人。但遇到陈宇这样耍赖皮的‘小流氓’,再沉稳的人都得把那一口钢牙给咬碎。
呢不,现在陈宇已经敢走出来做事情了。
从吐蕃军阵往外看去就可以看到,如今唐人出动了大量劳力。周围三三两两的骑兵斥候,就像是吃饱喝足出来遛马一样!懒散到某些人想弯腰搭箭去射击。
可那些狡猾的家伙滑不留手,只要感觉不对,立刻掉头就跑。你敢追吗?城头火炮一打一个准儿!而且人家是开花儿弹片,纷飞的硝烟下仅要沾到一丝,马匹立刻倒地。
陈宇本人每天也就是例行工作一样,站在城头晃悠一圈儿,一开始他和丹增赤烈还能聊上两句呢。到后来丹增赤烈退的实在太紧了,二人连声音都传不过去。
对于陈宇在城外的建设,以及搜刮城内所有钢铁的行为,高履行一开始是不太同意的。他认为这是在剥削民脂民膏,但当他第一眼看到陈宇制作的碉堡后,再多的不满也都咽进了肚子了。
看着因为铁器疑惑的高履行,陈宇自然也给他做出了相应的答案。
“这套营造流程源自于,我大唐集团资深建筑大师王童老爷子,其采用咱们城墙的所熟知的堆砌法,和木匠的榫卯相结合的方式。再加上我发明的高炉炼钢,将整个城内所有官民铁器,全部熔炼成为一个个钢铁城墙砖皮。里面灌满了加筋水泥。这样的东西,即使是他们的火炮在同一地方连轰**下,都不见得能炸开!”
高履行远远地看着那泛着银光的地基,心中震撼无比!
“如果,我说如果。咱们益州城变成这样闪烁的话!我,我?!”
想法有点不切实际了,不过陈宇很喜欢这样大胆的预计。他笑着答道:“等几年吧,这些年开采都是人工,根本无法提升效率。不过,这样的设想也就是边城了。在内陆,想来过几年会有一股北海风刮进来!哈哈!”
......
无碍陈宇,当他二人还在开心地畅想未来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却在一次掀起了一阵风暴!
吐蕃大相论东赞访唐了!!!
这是今日报纸头条所载,整个京城就像是地震一般,所有百姓齐齐涌上街头。不论是年幼的孩子,还是壮年男子,亦或者垂垂老矣的闲散游民,无人不愤慨万分!
如果不是鸿胪寺抵死硬闯的话,估摸着我们这位大论东赞可能要成为,第一个死在唐朝国都的吐蕃大相了。
松快的话就不多说了,毕竟本就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情。
这不仅仅只是对于百姓而言的,对于李二也一样,他觉着这就是一个耻辱!尤其是在抬头就能看到那句话的情况下!
‘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那已经黄到辨认不清初时颜色的一长幅字依旧坚持着。
五年了,五年了!人生有多少个五年可以蹉跎的呢?
起码对于李二而言,五年可以做太多太多了。
一拍案几,李二怒目圆睁,手上明黄绸缎直接摔到了房玄龄的头上!高高的官帽正好接住了吐蕃国书,房玄龄努力地想要摘下来,但人却显得格外的笨拙。
这一滑稽的样子不似往常,围拢在李二身边的七八个人没有一个人胆敢上前摘下,也不敢发出任何笑声。
寂静许久,直到所有人都传阅完这一卷国书之后,李二才堪堪张开了嘴。
“年前,吐蕃遣使来求,望大唐远嫁一公主,以修万年之好。只不过他们不知道,朕早已对着头上这块黄纸纸,暗暗起誓。终朕此生,绝不负六言绝句。当时的大唐,对外,朕北推突厥,一扫千百年来草原危患!对内,朕炮轰逆贼,将妄图谋朝篡位之蛇鼠杀地血流成河。朕有底气,有劲儿去告诉他吐蕃!你爱找谁找谁,被来扰了朕大唐安宁!”
李二仿佛回到了当初征战时的英武,环视殿内,不论文官武将,尽数地下了头颅不敢与其直视。
“呵!当时朕还和陈家小子说呢。说啊,陈宇,你去倭国便是了,吐蕃那边朕是不允的,你不用多想。呵呵,现在看来,朕做的还不够。远远不够......”
李二眼睛突然看向了下方的几个朝臣,恶狠狠地吼道:“你等也一样有罪!!”
“臣等有罪。”
李二的一句,吓得三省高官和几员大将立刻跪了下来,齐齐低吼。
但他们的表现却并没有得到李二的肯定,甚至让李二更加的暴躁了很多。
“陈宇在的时候突厥输了,怎么?陈宇一走,我们就输了?难道除了他大唐还就不坐中原了吗?!啊?!这才几个月啊,几个月!吐蕃又来了,人家这次摆明了踩着咱们大唐的脸!踩着朕的脸来告诉朕!就是要你的公主,而且还指名道姓地要!你们说说,你们给朕说说啊?!怎!么!办!”
‘哗啦!’
得,桌子上最后的一个杯垫都被李二摔了个粉碎。
这一地的碎片不止是代表着李二的心情,更代表着那几个久居高位的,文武大员的心情。大家心里都在默默想着对策,因为每个人都知道,今天的问话一定是逃不过去的。
这不,说来就来,无官也不轻松的长孙老狐狸,都还没思考完呢。
“你先说!”
“回陛下,吐蕃大相是绝对不能答应的,咱们前脚已经拒绝,后脚再应下的话,我们天朝上国的威仪将化为乌有!周边刚刚签订契约的高句丽和新罗、百济、倭国很可能会直接撕毁契约,转而一同攻唐。”
一番话说的是冷汗淋漓,说实话长孙无忌这还是在打太极。但中心却点的很明了,后面的人根本没有模仿的可能性。
李二深知长孙老狐狸秉性,所以并未多难为他。一转脸,这次该回答问题的轮到房玄龄了。
可还不等房玄龄说话呢,段志玄就已经抢先走到了前面。
“陛下!末将认为,我援边军队在源源不断得飞抵边境,我们根本就不需要回应对方什么!咱们先把他晾在鸿胪寺内,待前线一旦回温,咱们再招他过来。”
段志玄的一番话让周围的文官都不住地点着头,大家的想法也都差不多。
身边的房玄龄也送了些许眉眼,跟着迎合着。
“陛下,臣认为段将军所言尚可。待战事结束,我们还可以学学陈宇应对倭国之法,问其讨要赔款。以资......”
“不可!陛下,臣认为不可。我泱泱大国,怎可剥削小国寡民呢?将其击退便可,孰对孰错百年后天下自会见分晓!陈宇之所做为,只不过是小儿把戏罢了,上不得台面!”
就在这个时候,杜如晦居然站了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反对,将所有人都打了个措手不及。而且还远远不止是这样,杜如晦侧身走出人群,拱着手继续向李二进言道。
“陛下,臣不但不认可赔款之法,臣还认为,我大唐应有天朝上国之礼仪,与吐蕃进行国事会面。”
这掷地有声的话落幕之后,换来的不是李二如往常一样的点头认可。而是如同看陌生人一般,死死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