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你......”
陈宇抬手制止了亲卫的协助，现在的他心里甭提有多难受了。在陈宇的心中，每一位护军的老兄弟们，都应当是那折不断的脊梁。
跟着自己出生入死了五年，风风雨雨，见证了大唐帝国由最初的微微昂首，到现在的俯视群雄。这五年间，跟着自己的家伙们从开始的二百人，到后来到一百多，降至数十，再降到如今可以数得到的四十多人。
虽然陈宇叫不出他们每一个人的家室来，但是，很多东西他相信早已应该融入了骨血。如今这种背叛就像是钢刀插进心间一样，陈宇不忍心告诉身边的两个亲卫。
“去，去叫李大牛来一趟。明日晌午巳时，命令所有十二卫大将军账下护军将校在......老地方见。”马超似乎看出了陈宇心头的悲伤，亦或者只是单纯有些担心他的安全。所以还是想要张口说什么，只可惜，他没有这个机会了。
“赶紧去。另外，违令者斩。拿着我腰牌去报信吧。”意兴阑珊地解下了腰间的令牌，随手丢入马超的手中。行尸走肉般的陈宇就要出门了，但在迈出的一刹，他又转过身言道：“去学校医学院找几个医生来，看看赵四中了什么毒。”
这也是他想说的最后一句话了，完事儿以后陈宇头也不回地走向了三层的卧室。
独留下马超、马猛二人面面相觑，他们也不知道陈宇究竟是怎么了。明明刚回来的时候还有说有笑的，可在见到那一柄匕首后，就变了脸。
尤其是违令者斩这句话，实在是有些骇人。
两名亲卫走了，别墅内又一次回归了平静当中。陈宇躺在床上木然地想着一切，他想不通的有太多太多了。好不容易理清了线头，却发现居然是护军的高级军官搞的刺杀行动。
谁又能指挥得了他呢？
我们暂且放下陈宇，实现环视整个别墅。如今在陈宇的命令下，家人包括女团没有一个人踏足宿舍内。这边一层的房间是赵四的，也不知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醒来。二层是谢谐的，反正自从进了屋子后就好像没了反应。三层的陈宇也一样，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了，令陈宇没有想到的是，他等来的并不是两名亲卫，而是一直忙碌着实验事宜的墨老。
天色渐暗，看到满头大汗的老头子后，陈宇还是十分贴心地递上了一杯果汁。虽然心情不美丽，不过他并不希望将这不好的情绪带到工作当中来。
王老笑着接过了果汁，不用陈宇问询的，他就说出了来这里的原因。
“校长，看你心情不大好啊，不过老头子说出来这事情的话你应该就会开心一些。按照你的想法，我们今天已经将炭炉灯做出来了。这几个是给你的，等明日我在派人去陛下那里。如果顺利的话，今年年节时整个长安都会亮堂很多。”
陈宇听后点了点头，将几个炉灯都放在了一边，他却并没有墨老说的那么开心。
见状的墨老只能小心翼翼地问询了一句：“小宇，怎么了？”
没等陈宇再说话，另一件想不到的事情也就此发生。
‘砰！’“将军，李大牛不在军营，据右卫其他将官说，李大牛已经几日都没回营了，好像是被他们大将军外调到其他地方执行任务去了。”去找人的马猛终于回来了，不过带回来的消息依旧不是那么美好。
陈宇抬起左手揉了揉眉头，对二人问道：“你们去其他卫时有这种情况吗？其他兄弟都见着了？”兄弟相称是必须的。
那二人连忙点了点头，表示了肯定。
陈宇当下也不管另外三个人了，自顾自地后仰在沙发靠背上，喃喃自语地理着思路。
“我的手下消失了，他的匕首出现在现场。我却卷入了一场阴谋论当中无法自拔，还一点都不知道究竟是谁干的这件事。陛下还一直不愿我出面，为什么不愿意我出面呢？那......这件事该怎么处理呢？”许是对面前三人的信任吧，陈宇并没有赶走其中任何人的想法。
正当他想问题的时候，墨老却出乎意料地发言了。
“校长，那个......李玲儿出来了，我不知道与这件事有没有关系。她曾派人找过老头子两次，不过老头子都将人赶走了。别看我平时不管什么事情，但眼神还是很好的，一看那女人就藏着什么事情，”
又是李玲儿？！
当陈宇再次听到李玲儿的时候，整个人就有些不好了。当初刚刚和国内取得联系的时候就有这个消息，陈宇那时候忙着建造轨道列车没有过多的理睬。
可是这回却有些不同，那女人居然还找过墨老！陈宇有些迫切地抬头问道：“那，您知道她还找过谁么？”
墨老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接着陈宇的话头答道：“她好像皇亲国戚都走了个遍吧？哦，还有赵管家那儿也找过，不过赵管家压根儿也没搭理。任由那女人在门口呆了一个时辰，就走了。”
如今脸上阴云密布的陈宇已经想到了最坏的打算，不过他并不想现在就说出来什么。毕竟什么证据都还没有，当下最紧要的还是找到李大牛为好。
“明日拿我军令去，找柴绍要人。明天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就不信了，这李大牛能跑到天边儿去！今天暂且这样吧，对了墨老，今晚您和我说的消息可千万别再跟别人说了。现在形势不大漂亮，我总感觉要出什么事情。”
在看着墨老点头应下后，陈宇这才又一次放松了下来，而他忙碌的这一天，也就这样无头无尾地结束了。
......
第二天清晨，陈宇拖着惺忪的睡眼再次醒来。
被打乱了步骤的他现在脑子都是懵懵的，连昨夜来给赵四看病的医生都没有见着，就已经睡了过去。
这不，一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那昏迷着的赵四。
轮班守备的马超见到陈宇后，心里也是一样的复杂。平日里应该熟悉体面的将军，今天居然就这么披头散发，连鞋子都不穿就走了下来。
“赵四怎么样？”说出话来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嗓子哑了。陈宇并没有过多的在意，推开门就走进了房间。
并没有什么意料之外的惊喜，赵四还是面色苍白地躺在地上。习惯了这家伙的抽抽，一下子见到他闭着眼睛的样子时，陈宇心里更是不舒服了。
这时身后的马超也走了进来，并低声对陈宇答道：“将军，情况不太好。咱们医学院的医生们连夜探讨，结果说队长中的毒应该南面儿来的。这种东西无色无味，最关键的是，如果我们不知道配方的话，随便试毒会让队长的病情急剧恶化。所以......就目前来看，咱们的头一件事就是先找施毒的那位，队长这里，就先让他躺着。”
陈宇闻言后眉头一挑，表情更是剧烈地变化着。不知何时开始，那不安、烦躁、失控的情绪已经接手了陈宇的身体，只见他抄起一旁的药碗猛地砸在了地上，冲着马超就吼了起来。
“叫他们干嘛用的！？找血液试试啊！做实验去啊！学校就是实验室，他们整日里傻坐在办公室干嘛呢？！滚！能找到特么李大牛我还用站在这儿发楞吗？！”还好陈宇的房子是新的，不至于因为过于大的吼声将尘土震下来。
可即使是这样的隔音，二楼上的谢谐也听了个真切。
谢谐本就是个可怜的孩子，母亲在去世之前就瞎了眼睛，无所依靠的他生活方面全部都由自己打理。没有大人的帮扶，这孩子已经将头发扎了起来，默默地来到了众人身后。
“对不起，是我的不对，我不应该用刀伤着四叔的。”自责的泪水又一次涌了出来，这几天对于孩子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亲人的相继离世，唯一一个可以依靠的叔叔还躺在病榻上。他想要哭着找父亲诉苦，可是他还想要照顾病房里的赵四。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沉重，而且，本不应该让他这般年岁的人来扛起。
这一刻陈宇紧皱着的眉头松了，那弓起来的肩膀也落下回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回身擦了擦谢谐小黑脸上的泪痕。
“没事儿，你四叔不怪你。我们这些叔叔们也不怪你，都是那些坏人。那些只想着自己，不愿意为大家改变的坏人做的局。相信叔叔，我一定会将他们揪出来的。”揉了揉孩子的脑袋，陈宇这时考虑着，是不是要将谢谐放回家中了。
毕竟是个孩子，他们几个老爷们儿明显照顾不来。陈宇不愿意主动去找谢谐的第一个原因是他没有找出真正的凶手，第二个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不想看到老友死了，孩子还这么凄惨。
“可是，可是四叔为什么还没有醒来，他是不是再也醒不来了！”谢谐一把抱住了陈宇的大腿，将头埋在了他的肚子上。能够感觉得出来谢谐内心是十分痛苦的，如今唯一的依靠，也就是这个别墅里面的人们了。
陈宇蹲下身子，捧起孩子的小脸笑道：“谁说的！没问题，你四叔身体壮实着呢。刚刚我不是说了吗？那些医学院的老师们会去用血液做实验，尝试出没有问题的解药后，你四叔自然会醒来。哦对了，告诉你一个......呼！好消息，嘿嘿。伤害你阿娘的那个裴宣云已经被陛下杀了，你放心。另外还有呢，陛下特别加封了你阿耶和阿娘，官位都直追咱将军去了呢！陛下还说了，等过段时间就将你阿耶的坟给迁回来，到时候咱一起去祭拜，怎么样？”
陈宇不想骗人，真的，他特别想要将裴宣云自杀的实情告诉谢谐。可是，话都已经滚落到喉咙了，陈宇却不由地改了腔调。他不忍心这孩子再受折磨了，看着自己说话之间孩子那越来越精彩的双眼，陈宇内心也舒服了很多。
不过，有一点却让谢谐有些不同意，他拽着陈宇的一只手，仰着头央求道：“叔叔，您能不能和陛下说一声，就说，就说不要把我阿耶的坟墓迁回来啊？”
这一下倒是让在场的二人都为之一惊，哪儿有不愿意迁坟的家人呢？照理来说中原的规矩就是祖坟为大，没有葬入祖坟就已经够另类的了，这孩子居然还有自己的想法。
看着疑惑的二人，谢谐那天真又特属于变声期时孩童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我阿耶是在打突厥的时候死的，按照咱们护军的规矩，他就应该就地安葬，不能换地方的。如果阿耶在天上知道我们将他挪走了，他会生气的。”
很难想象，一句话居然能让陈宇湿了眼眶。
一百五十条鲜活的生命，一百五十个帝国的勇士！葬身于西北边陲、北部边境、朱雀大街、莱州海外！几乎遍及了大唐版图的一大半，而他们的尸首，全部都埋葬在了距离家乡千万里的地方，永远地驻守在那里。
我有这样的将士，我还有什么可难过的呢？！
陈宇内心呐喊了一句，脸上更是连连点头。悄悄地擦干了眼眶中的泪水，陈宇牵起孩子那被寒风吹到干巴的小手，向外走去。
“叔叔，咱们去哪儿？”
“去找陛下，告诉他，咱不迁坟了，咱去上坟！”是啊，西北边陲的兄弟们，四年了。为了躲避那痛苦的回忆，陈宇已经四年再未踏足过西北。
而那些战死的兄弟们，也四年都未见过陈宇和家人们了。
想到这里，陈宇轻声对那名低着头的亲卫吩咐了一身：“告诉马超，让他等会负责接那过来的十二卫将校，让他们直接去空天军总部找我。马猛，你小子就在这里守着吧。我带大家去祭拜一下战死的弟兄们，过两日再回来。另外告诉医学院的人，人我暂时找不着，让他们想办法。”
马猛立刻点了点头，只是眸子中却流露出了些许遗憾。这些年来大江南北的跑，他们也很久没有回去过西北的新城了。不知道当初那班老兄弟有没有埋怨自己呢？
......
长安的一切让还是孩子的谢谐有些眼花缭乱，上幼儿园的时候他们曾经被老师带来参观过，不过那都是很多年前的回忆了。
之后家境困难，再加上孩子本身十分懂事，长安的繁华，以及未来的美好对于他来说，就又一次成为了镜花水月。
指着面前的宫墙，陈宇笑了，笑的有些沧桑。
“当初你很多护军的叔叔伯伯们都想要进去，有一个叫张大均的叔叔，他就答应了他的阿娘，要来长安，一夜看尽长安所有的繁华美景。嘿嘿，叔叔那时候还答应他了呢，要带他们一家进皇宫看看，看看咱陛下一家人住的地方。”
“叔叔，叔叔！那他和我的想法一样呢！只可惜，我阿娘去找阿耶了，丢下我不管。不过，那位叔叔肯定实现他的愿望了吧。”
一提到家人，孩子本来璀璨的眸子再次熄灭了，言语当中那羡慕的样子显而易见。
深深吸了一口气的陈宇有些后悔了，后悔想起了‘小弟弟’，但他还是扯出了一丝丝难看的微笑，向孩子诚实地回答了出来。
“他啊，他牺牲在了百济，一个十分遥远的国度。为了我大唐的万世太平，为了咱能成功渡过远洋，成功完成陛下的嘱托。叔叔答应带他阿娘来宫里看看的，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哈哈，这就是小螃子吧？！朕就是你口中的陛下了，来，给朕看看你那小模样！”李二从墙的另一面突然走了出来，龙行虎步的，眼睛却带了些许晶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