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与大唐使者的不欢而散的闹剧欢迎会终究还是没有扩散出去,只是在高层圈子中兜兜转转着。跟不明所以的其他小本仔相比的话,犬叔应该是最高兴的那一个了。但也只是早朝的那一会儿罢了,刚一下朝会,犬叔就尝试着联系了陈宇。但是却被告知陈宇要‘自我封闭’三日,期间谁也不见,任何人不得擅闯。小本官方当然是不在意的,他们巴不得陈宇管住自己,不要有任何异动。但犬叔不行,他的计划,已经在徐徐展开了。
陈宇驿馆的后院内,这是他退出欢迎会的两个时辰后。
“将军,刚刚有个孩子塞进咱们门缝一张字条,您看?”赵四矗立在后院门前,手拿着一张纸条正等待着陈宇的回应。
这时的陈宇正满脸面粉,身上套着一身自制小围裙,专心致志地和面呢。阿雅去找黑珍珠玩儿了,芮涵涵正在读陈宇的小说,小紫则站在陈宇的身旁,学习着他怎么做泡芙。
虽然陈宇现在算是自我禁闭时间,但他的身份可在那儿呢。所以只要陈宇想要的材料,只要小本有的,几乎都会一应俱全地给他配上了。
“将军?”又一声轻呼,打断了正一边和面一边沉思的陈宇。他将手在围裙上随意地擦了擦,而后对赵四说道:“哦,你念吧,我正好歇歇。”懂事的小紫立刻接替了陈宇的工作,继续努力和面。陈宇这边端起一碗茶,吹了吹升起的淡淡青烟,小酌了一口。
赵四闻言微微一愣,而后赶忙拆开了字条,认真读了起来。
“陈将军,见字如晤,我等将于今日开始准备行事。小本各地间将会风闻四起,直至将军禁闭结束为止。若将军有任何异议,可到街道铁匠铺告知,不甚感激。最后并未署名。”出乎赵四的意料,这字条写得那是一点儿都不讲究,说隐晦不隐晦,说明了也不明了。但从这迎面而来的杀伐气息能够感受得出来,写信的人一定不怀好意,而陈宇,很可能就参与其中。
陈宇听完后反应却并未像赵四想象当中的那般不浓郁,眼珠左右晃动了一下,他接替了有些困难的小紫,并对赵四淡然说道:“把最后一句话想办法抹了,或者把前面几句随便腾到一张纸上。待三日过后,交予门口的护卫。”这一下子倒是让赵四又摸不着头脑了,既然对方给陈宇写信,那就一定是相信陈宇的。但陈宇却要将这封明显谋反的信件交给当朝天皇,着实是让人琢磨不透。
“将军?”思索再三,赵四还是想要确认一下。不过却被陈宇不耐地挥手驱赶了出去,他不想在这个可题上过多纠缠。有些事情,赵四这直肠子知道的越少,那就越有利于自己。
没有了更多的纷扰,陈宇做起事来也安心了许多。在接下来的三天内,他没有打扰任何人,连舟老、王老和二将军都没有再谈论什么,只是默默地开发着自己的糕点。
不同于陈宇这边的安宁,从纸条到达陈宇府邸的那一刻开始,小本仔各地的局面就已经慢慢模糊不清了。许多原本的皇党陆续接到了对苏我氏把持朝政,肆意杀害物部氏、控制皇室的等等控告。大范围内帝国贵族也收到许多苏我、难波吉士氏、阿倍氏等在朝高等氏族的黑暗控诉。不仅仅是如此,连普通的家奴和极少数平民之间,也渐渐开始有了传言,内容没有高级别的那么复杂,只有五个字,天皇是傀儡。
一时间整个小本国都在震动着,首先就是受控于当朝大臣的家族们。雪花一样的信件纷纷丢在了苏我虾夷的案头之上,各种流言蜚语写的简直刷新了这位两朝大臣的下限。紧接着就有消息传出,天皇的案头也同样出现了各种控诉。此时的苏我虾夷暴怒的像一只拳击虾一样,几乎在帝国的各处搜捕着那些肆意散播谣言的人们。但是很可惜,由于部民制度的深入人心,抓住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甚至连身份都不知道的人。就算有人坚持不住严刑拷打吐了,也只说出个别濒临西海道或北海道的家族,令京都的世家们完全无从遏制。
“这不可能!怎么可能就那几只小虾米,就可以散播这么多谣言?!查,接着查,我就不信他们背后没有人怂恿。对了,最近看紧了大兄王,若对方有什么异动,或者谣言指向他的话,直接干掉。”苏我虾夷一把摔碎了他桌上的三彩陶瓷,但语气却是那般镇定,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暴怒的样子。
下手位他的弟弟苏我仓麻吕则是阴沉着脸,领了命却并未走出家门。他低着头有些偏执地低吼道:“家主,为何不直接将大兄王杀死,以绝后患。我感觉整件事都是他在捣鬼,他想要煽动那些偏远地方的势力与我们作对,届时逃离京都,自成一国。”他那紧张的语气像极了偷东西被发现的小偷,因为他知道,一旦在这场政治角逐当中失利,那自己,亦或者整个苏我家族的天将会变得无比混暗。
虽然苏我仓麻吕十分急躁,但并未对苏我虾夷有任何不尊重的举动。苏我虾夷此时却站了起来,踱步走到仓麻吕面前后,他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柔声解释道:“你想到的,别人也都能想到。大兄王是圣德太子一脉最后一条根,一旦我们触碰到某些人的底线,那各方势力一定会疯狂反扑。届时不要说我和陛下的计划了,就连我们自己的安全都会无法保障。”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苏我虾夷的声音变得撕心裂肺和暴躁了起来。
“所以!我!不需要你可为什么!你这个蠢货只要给我干好我需要你做的事情,如果在再岔子,我扒了你的皮!现在,立刻,马上,消失在我面前!”伸手一指门口处,歇斯底里的苏我虾夷就像换了一个人一般,嗜血且可怕。
苏我仓麻吕连一句反抗的话都不敢说,哆哆嗦嗦地就夺路而逃了。他可是知道的,这位哥哥已经血刃了家族另外一股势力,他们的叔叔苏我摩理势。这位首开小本国家族内部血腥洗地的恶魔,绝对不会在意自己这个弟弟的死活,一旦事情有变,那首当其冲被干掉的绝对就是自己。
看着仓皇而逃的苏我仓麻吕,苏我虾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整了一下衣衫后,那原本镇定而又儒雅的中年人又一次回归。踱着步子走回自己的座椅,他摇着头轻叹道:“哎,我愚蠢的欧豆豆呦,你何时才能明白尼桑的痛苦。”在他痛苦得闭上眼睛的那一刹那,旁边族徽旗却忽然被掀了起来,从里面走出了来一个满脸阴霾,嘴上却挂着邪意笑容的年轻人。
走出幕后,年轻人来到了苏我虾夷的身边,一边为他斟茶,一边轻声言道:“父亲大人,那陈宇自从宣布封闭三日后,并未见到有任何人靠近驿馆。孩儿看来,应该不是他所为。不过此时确是诛杀他的好时候,趁他不在,只要拿下他的那四艘战舰,我们就能得到更多的实力。一炮炸死陈宇,就说他被谋反分子所害。届时就连大唐也不会轻易指责我们小本的。”这个计谋不可谓不毒辣,苏我虾夷在听后就立刻睁开了眼睛。但他并未同意儿子的建议,而是拍了拍他斟茶的手背,将对方拉在了旁边的座位上。
“入鹿不可操之过急,若必要时刻,我们再想办法也不迟。如今他战舰上还有上万士兵,一旦拿不下来让他们跑掉了,我们与大唐的战火将会立刻燃起,那小子在大唐还是十分受宠信的。如今朝野震荡,各氏族皆有心而无力。我们如给了他们这个借口,很可能即将到来的就是国内的反叛与大唐的水军。”跟刚刚与弟弟的语气不同,言语中就能够听得出来,苏我虾夷对苏我入鹿已经耐心到了骨子里,当然也很欣赏这个儿子。
苏我入鹿却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比父亲还要阴森恐怖的毒辣,舔了舔嘴唇后低声说道:“那些部民死了就死了,只要我们拿到了火炮,岂不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吗?父亲,您难道还怕填进去那么多人,攻不下这陈宇所霸占的驿馆吗?”虽然他不知道什么叫做围魏救赵,但这个方法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不过很可惜,他的父亲苏我虾夷并没有认可这个想法。
摇了摇头,父子之间的短暂计划就此告吹。
之前的这一幕还仅仅是第一天,第二天开始,即使苏我仓麻吕在极力控制纷飞的谣言,但消息却跟野草一般,拔不光、烧不尽。在第三天时抵达了顶峰,许许多多支持苏我氏族的小家族开始出现异状,就比如家族某一个中坚派忽然消失,尸体神奇地挂着苏我氏族规插在田地里。个别家族被看好的后辈接二连三惨死街头,一样胸口挂着一张写满了忏悔的罪状等等。
一时间人心惶惶已经顶替了,原来小本表面和谐的社会,四处蜂拥而至的家族掌控者们不断拜访着苏我氏家门。但他们每一个出来的人却都是一个表情,垂头丧气,就好像丢了魂一般。
缓缓走进苏我氏族家门,这是一个十分庞大的院落。就皇宫而言,苏我氏这个蝉联三代最高权力辅臣的家,华丽程度也不遑多让。穿过精心修剪过的外院,一路顺着主干漫步,很快就会抵达苏我氏的会客厅。这里如今人声鼎沸,当代家主苏我虾夷的身影并未现身,苏我入鹿正那些前来寻求帮助的族长们。一个个相较小本而言衣着华丽的胖子们,不安地扭动着屁股。他们的内心就好像唯有到这院落当中,见到主人后,才能找到些许平静一般。
苏我入鹿刚准备再开口讲什么话时,旁边一个小弟却轻手轻脚地走到了他的身边,将一个字条塞在了苏我入鹿的手中。他轻轻抬手示意了一下各族族长们,而后打开了字条。这时只见苏我入鹿的瞳孔立刻就不自然地收缩了一下,上下紧紧咬合在一起的牙齿发出了‘吱嘎吱嘎’痛苦的呻吟。紧接着他反手一巴掌就扇在了那个小弟的脸上,不断变换的脸色,正提示着所有人他在努力压抑心中的怒火。
“各位族长,看来今日我们不合适再谈论什么了。还请你们先回吧,待明日我苏我氏定会给各位一个交代。”大家谁也不知道这位‘太子爷’为什么突然暴怒,更不知道他为什么对交给自己信息的下属发飙。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人家逐客令以下,若再不走的话,能够预料到的,这位凶名在外的‘太子爷’很可能就不让走了。
见所有人都离开大厅,苏我入鹿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领着那名小弟来到了书房门口。
书房,这里是唯有家主可以世代传承的地方。在小本国更是严密很多,因为他们本来就没有几本书可看的。对于书的神圣地位,那就更不用提了。
“父亲大人,整整关了三天的陈宇今日忽然给咱们传来了一张字条,您必须要看看如何解决了。”紧跟着他的声音,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花白头发的苏我虾夷迈步走出,反身关上门后,才伸手接过了字条,飞速地扫了一遍。
与苏我入鹿当时的表情不同,苏我虾夷却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十分灿烂,且特别的畅快。
“有意思,有意思,去把那个送信的送走,我们去拜访一下这位唐朝特别的使臣吧。”出人意料的举动,之前还冷到互相厌倦的苏我虾夷,现在却要主动拜访一番陈宇。
了解父亲的苏我入鹿这时也不敢再露出什么其他表情了,他反手一挥,身后的那名小弟应声而倒。鲜血由脖颈处潺潺流出,再看始作俑者的苏我入鹿这时就跟没事儿人一样,将双指间夹着得小刀随手丢在地上。从袖口抽出一个帕子擦了擦身上的血迹,并将染血的帕子摔在那人脸上后,便迈步跟着苏我虾夷一同走出了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