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鱼肚白,蛋黄似的太阳脸蛋猛地一跳,万道金光便洒在十里秦淮的河面之上,两岸杨柳树一摆一摆的,来了精神似的迎接新的一天的到来。
‘风雅颂’门口,身着银白绸缎薄衫的唐飞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眼角里挤着兴奋的笑容,天空飘动的云彩似乎也格外的让人愉悦,忽然有低微的声音传来:“唐公子,走了!”回头,唐飞的眼里的筱矝已是向西疾走而去。
唐飞应了声,急忙跟着筱矜的身形而去。
这时,在风雅颂临窗而望的还有一个人——任飘萍,望着消失在眼中的筱矝和唐飞,任飘萍的心有一丝异样的痛从心头悄然划过。
任飘萍静静地矗立在那里,文德桥上那个小女孩的样子就这么突兀地跳进了眼里。失明的那段时间里,任飘萍的听力显然比以前精进了很多,是以当唐飞几乎毫无声音的脚步声在熟睡的任飘萍听来却是异常地清楚,况且昨晚唐飞和衣而睡让他有些不解。
唐飞跟着筱矝向南拐了两个弯,不久便到了一个典雅幽静的古巷。
这时的筱矝已是慢下了脚步,唐飞这才得了空暇问道:“筱矝姑娘,你轻车熟路,似乎对这乌衣巷很熟啊!”
望着眼前的青砖小瓦马头墙,回廊挂落花格窗,筱矝的脸上分明有着一股凛冽的清冷之气,冷冷凄凄道:“八岁之前,乌衣巷就是我的家!”
唐飞心中噗地一跳,眼中的筱矝已是缓缓向前走去。筱矝忽然觉得心里很痛,原本这句话是要说给任飘萍听的,可是现在听到这句话的是唐飞。
唐灵和燕无双就睡在任飘萍房间的隔壁,此刻唐灵已是起来,揉着惺忪的眼睛,看了一眼已经醒来却还在赖床的燕无双,嘟囔道:“喂!,燕姐姐,起床了,太阳要晒在屁股上了,羞不羞啊!”燕无双斜了一眼唐灵,又看向天花板,浅浅一笑,道:“聒噪,多睡一会儿不好吗?”
唐灵笑,自床头边拿起弓,推开窗户,张弓并不搭箭,大大的两只眼,右眼闭,左眼微敛,似是在瞄准什么东西,虚空引弓弦,放,‘篷’的一声,弓弦颤,叹了一口气,道:“还是不行啊!总差那么一点点!”
燕无双笑,道:“唐灵,你又在练你的那什么破箭法!”
唐灵一回头靠着窗户,一撅嘴道:“什么呀,燕姐姐,是‘追风射日箭’!”说着瞄准屋内桌子上的香炉里还在燃烧的三柱香,‘蓬蓬篷’三声响过,但见三炷香火星四射,转眼间便熄灭了,惊喜之极的唐灵猛地跳了起来,兴奋道:“成了!成了!燕姐姐,成了!”
燕无双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不禁心惊,不想唐灵武功也就是二流,这眼力上的功夫却是如此之厉害,而且内功似乎也是一路行来增长的极快。惊讶之际一骨碌爬起来的燕无双看了看那三柱已经熄灭的香,又看向唐灵,道:“恭喜你了,唐灵!你可是未来武林中的第一神射手!”
唐灵开心地看向燕无双,却是瞥见此刻鬓云乱洒、****半掩、百般迷人的燕无双,不禁艳羡道:“燕姐姐,你真美!”燕无双瞪了一眼唐灵,道:“小妮子!色鬼!”不知为何,脑中一闪即逝的是隔壁房中的任飘萍,脸上红晕骤起。
就在这时忽然耳闻‘嗖’的尖锐破空之声想起,一个激灵,又闻‘笃’的一声,似是有东西击在任飘萍那边的窗户上。
紧靠着窗户的唐灵惊,急道:“不好!任大哥!”立时把头伸出窗外向任飘萍那边探望,却是看见一身白衣的任飘萍已是自窗内激射而出,再看时,任飘萍已经在文德桥上,而任飘萍的眼前是一个锦衣绸缎背影。
那锦衣人并不回头,向北走,过了文德桥,向东北方向而去,任飘萍没有说话,只是跟在锦衣人的身后,转眼就到了夫子庙的正门大成门。
此时锦衣人陡然停步不前,任飘萍随之而停,依然不说话,眼睛四下望,但见大成门五间,两侧为耳房,供执事人等休息之用,中为三门,向内望去,门内陈列戟,东设鼓,西置磬,再要看时,锦衣人已经说话:“你总是比我沉得住气,你一早就知道是我!”
任飘萍朗声笑道:“不是啊,你今日换了一身皮,我还真没认出来,只是你一走路就露出原形了。”
锦衣人一转身,笑,一拳砸在任飘萍的肩上,气道:“那你一路上还不说话?”穿着锦衣的居然是常小雨,那个长得普普通通的站在人群里绝对不会被人看上第二眼的常小雨。
任飘萍道:“谁知道你耍什么花样,怎么突然换了这身衣服,想重新做人啊!”
常小雨坏笑道:“去,看你身边四个美人围着你滴溜溜直转,眼红呐,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嘛,所以整了这一身,看看能不能勾引上几个!”大笑,倒是引起路上早起的几名女子向常小雨瞧过来。
任飘萍见状笑道:“额,还真是有几个向你抛媚眼呢!”心中却是暗道:小常对他在少林寺之后的事避而不谈,我也就不问吧!
不料这时常小雨一正脸色,道:“不说笑了,老狐狸,跟你说件事,老三让我说给你的。”任飘萍‘额’了一声道:“燕云天?!”常小雨点头,任飘萍道:“燕云天心高气傲,定是有了什么难处了吧!”常小雨嘿嘿一笑道:“这次你可猜错了!三弟说是智方大师说给他和……和欧阳小蝶的。”
任飘萍的脸色忽然大变,道:“你都知道了?”耳边已是想起智方大师的话来:“你可以不当少主,但是有些东西是永远都改变不了的,你不姓任,你姓李,你的真名叫李德睿!”李德睿三个字宛若钟鸣,就当当当地这么重重地敲在任飘萍的耳膜上。
常小雨一愣,道:“知道什么?”
任飘萍不语,常小雨似是已经反映过来,点头,道:“嗯!”
二人并肩向东走,气氛却是异于往常的沉闷。
良久,常小雨说出了一句他从来都没有在任飘萍面前说过的一句话,一句似乎不是常小雨这样的人说出的话:“有时人只是想快快乐乐地活着,可是出身,那个******出身却不让人快乐!”
任飘萍不语,二人脚步未停,依旧走,心中却是知道常小雨现在很痛苦,尽管他现在还不知道常小雨的真实身份。因为他也是那么想着,那个******该死的出身,所以他也很痛苦。
两个人同样的心境就这样地走着,只是二人各自都很清楚,这条路总有尽头。
在二人身后跟踪而来的燕无双和唐灵显然不敢太多靠近,远远地躲在巷子里,偶尔探出头看一缩回去。
终于任飘萍开口道:“智方大师说什么?”
常小雨道:“当年关外长白山天池三大绝世高手一战之事!”
任飘萍眼道:“知道一点的!”
常小雨不由得看向任飘萍,惊道:“不至于吧!老狐狸,你怎么会知道……对对对!我差点忘了,你是寒萧子前辈的传人!”
任飘萍郑重其事道:“我们兄弟相交这么久,我不否认,确实有些事没有告诉过你,不过你知道我一直拿你做最好的朋友。”
常小雨无语,眼中有些湿润,重重地点头,他知道,朋友二字在任飘萍的心里,那是用命来交的。
任飘萍接着说道:“但是我真的不是寒萧子前辈的传人,除非……”任飘萍的脑海中已是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这时常小雨立时道:“除非什么?”
任飘萍一笑,道:“这个说来话长,以后再告诉你吧!再说这件事也是师傅告诉我的,你先说好端端地智方大师为何要说到这个,而燕云天还特地让你告诉我。”
常小雨‘哦’了一声,道:“三大绝世高手大战三天三夜,不分高低,后来寒萧子前辈出现,三大高手遂相互约定二十八后再一决高低,这个你知道吧!”
任飘萍道:“知道,怎么了?”
常小雨无奈道:“老狐狸,我真是服透你了,你最近是不是被女人搞得有点晕头了,今年正是自那一战一来的第二十八年!”
任飘萍这才醒悟,道:“哦!”
常小雨气道:“就是三天之后!午时!白鹭洲!”
可是令常小雨气得无语的是随后任飘萍若无其事道:“那又怎样?”
常小雨看着任飘萍,忽然发现自己有时真的不是很了解任飘萍,只觉得眼前的任飘萍变得很颓废。
任飘萍见常小雨不语,又道:“我真的不想管什么江湖事,我现在真的很想过自己的生活,忘记和被忘记。”
常小雨更是困惑,却是抬头看看天色,从怀里拿出一本书,递给任飘萍,道:“你该不是想忘记我这个老朋友吧!”
任飘萍看了一眼那本书,正是去大漠前在洛阳‘怡香院’连同‘天蚕宝衣’一起让常小雨保管的‘道德经’,呵呵一笑道:“要是能忘记也不错,只怕有些事是永远也忘不了的!”
常小雨苦笑,道:“我要走了!”
任飘萍心中苦笑,这是常小雨第一次这么郑重其事的给他说这样的话,点头。
常小雨没有回头,身形已是渐远。
可是走出五十步的常小雨身形一顿,望着眼前的一个手里拿着卜卦算命布幡、眯着眼、走路有些颤巍巍的老者,眉头一皱,又急速前行,只是心中疑惑,这不正是三年前在京城给任飘萍卜卦的那个老者吗?
看着常小雨消失在视线中,燕无双和唐灵这才走向任飘萍,唐灵远远喊道:“任大哥!”
任飘萍笑,眨眼二人已是到了任飘萍的眼前,燕无双一脸的英气逼人,道:“任公子,适才那人是常公子?”任飘萍点头,燕无双已是又道:“奇怪,他不和你一起了吗?紫云呢?紫云是不是也来到南京城了呢?”
任飘萍道:“不知道!不过一大早我还没洗涑呢,你们洗涑了吗?”